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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沾上了。”长青嘴角沾着一点汁水,凤眼里微微带了些笑意看向宝儿手里的帕子,宝儿咬着下唇,脸上带着红晕,给他擦了擦。
    红烛一声噼啪,昏黄烛光微微一跳,长青握着宝儿的手腕,忽然把她带进怀中,宝儿惊叫一声,随即反应过来,顺从地靠在他肩头。
    察觉到腰带被拨弄开,宝儿越发害羞了,只是到底同床共枕了许多年,她咬了咬唇,伸手向下,解了长青镶玉的锦带,小心地为他脱下外袍。
    从前也不是没有给长青更衣的时候,只是这会儿红烛正亮,照得喜房昏黄暧昧,这样相对着宽衣解带,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让人小鹿乱撞的感觉了。
    长青的皮肤很白,是那种长久不见光的苍白,有些瘦削,然而他抱着她的时候让人安心极了,宝儿含羞带怯靠在他肩头,目光从他背脊向下,眸子却微微一动。
    “怎么不说话?”长青轻声笑道,“害羞了?”
    宝儿含糊地应了一声,脑子里却乱哄哄的,直到坐上床榻,都还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长青只道她是头一回和他坦诚相见,不能适应,低笑一声,正要说话,忽听房门外一阵急匆匆的敲门声。
    “我,我去开门……”宝儿连忙说道,却被长青按住,他穿上里衣,披了外袍,放下床榻前的隔帘,这才走了出去。
    宝儿坐在喜床上,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两只手无意识地绞弄在一起。她若是方才没有看错,长青后腰上那一块金色印记……她见过二皇子出生,照顾过幼时的江开,也看过如意的身子,她想告诉自己看错了,那也许是不知道从哪里沾来的金漆,或者烛光太亮,花了她的眼。
    宝儿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没注意门口的动静,长青不多时就走了回来,去取屏风上的衣裳。
    “朝中出事了,南疆反了。”长青语气里是压抑的平静,他把衣裳一件件穿好,见宝儿呆愣愣坐在床榻边上,衣衫薄乱,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宝儿抬起头看他,眼睛里带着一点泪花,似乎想要说什么,又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长青半跪下来,给她拢上衣襟,认真地说道:“我让你受委屈了,等平了南疆之乱,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去。”
    “我……”宝儿一张嘴,眼泪就掉下来了,她看着长青的面容,她从前竟然就没发现,他细长的眉,他含笑的眼,无一处不是江家人的样子。
    长青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宝儿点了胭脂的唇,柔声说道:“别哭了,让我离得安心些。”
    宝儿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两只手一起擦的,像个孩子,她脸上带着妆,本来十分惊艳,却让自己折腾成了花脸猫,瞧着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你不哭了,那我走了?”长青轻声说了一句,又道:“人都在外头等着,孙老已经上车驾了。”
    宝儿抽噎着点了点头,她霍然起身一把抱住长青,抱了一下,又坐回去,倒是记得长青那句让他离得安心些,擦干净脸不哭了。
    长青离房时回头看了一眼宝儿,心里不大放心,到了门口快上车驾的时候,珍而重之拜别二老,请岳母多照看宝儿一些。
    新婚之夜独守空房,这是天大的委屈,宝儿娘不放心,进了房见女儿抽抽噎噎,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连声去劝。
    宝儿哭倒在自家娘亲的怀里,为的却不是这份委屈,她是在怕,她怕她看到的胎记是真的,她怕长青真的是江家的血脉,若是个寻常人自然是欢天喜地,可长青不是,在受过那么多的苦楚之后,在他太监的身份朝野皆知的时候,这个胎记出现,有什么用处?
    宝儿想着,若是自己出身皇家,却几经周折沦落到了身体残缺,名声尽失的地步,那时被告知身份,怕是想死的心都有。
    要是一个人本就出身卑贱,多想无益,反而能活得有滋有味,可在什么都失去了之后,忽然有人告诉你,那本不是你该受的苦难,你本该过着高高在上的日子,俯视那些曾经俯视过你的人,但这些东西,你再也得不到了,那是绝望。
    宝儿娘不明内里,哄劝了好一会儿,因着大半官员方才都在外间,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替自家女儿委屈,但能谅解长青,见宝儿哭成这个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心疼她新婚之夜遭逢变故,生气她不分场合哭闹不休,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宝儿抽抽噎噎,到底怕惹自家娘亲担心,温水擦过脸,勉强露出了些平静模样。
    景王一日前起兵,加急战报星夜兼程才赶上这半夜里送到京城,战事一刻不等人,尤其是像景王这样事先做过长期准备的,孙朝远在喜宴上喝多了酒,一听消息酒都吓醒了,车驾一路往城中去。
    朝廷不缺兵,哪怕前一阵刚刚撤军,朝廷缺的是带兵打仗的将军,景王起兵定然是有依仗,他本身就精通兵法,更爱招揽人才,他坐拥偌大南疆,比起秦王之流手段更不知高到哪里去,想平乱,定然需要一个有本事的将领。
    西北军中能打仗的将军不少,但能带几十万的大军的元帅,非姬家父子不可,好在这会儿皇位上坐着的是江开,不然出兵之事还要扯皮。
    按着孙朝远的意思,是想用姬威,毕竟姬威年轻,更有统御厢军的经验,虽然追着倭寇打进东瀛造成国库空虚这事有点坑,但也侧面证明了此人带兵打仗的本事,姬镇太稳,平南疆要的是速战速决,否则后头军备物资跟不上。
    乌选比孙朝远想得更多一点,姬威年轻能打仗,朝廷的兵力全压在他手里风险太大,外戚地位再尊崇,哪有自己改朝换代来得风光?年轻人一个冲动,做下什么事都是未知的,他想用姬镇,姬镇是个性情隐忍,西北军的情况他们是清楚的,那样艰苦的条件他都能做到忠君奉君,大军交到他手里,后方才能安心。
    至于一主帅一副帅的事情,众人包括长青都没有想过,姬镇和姬威虽是父子,一脉相承的只有带兵打仗的天赋,他们带兵的习惯其实是互相矛盾的,姬镇太稳,多打硬仗,姬威则好奇兵,擅攻城,两人同时掌兵反而是坏事。
    长青和乌选想的差不多,他和那位宁骁侯并没有见过几回,然而宁骁侯沿海带兵时却着实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让他跟在后头擦了好一阵的屁股,他深知此人天马行空的心思,这样的元帅去平乱,不说平不平得下来,就是胜了,他还担心他转头打进皇城。
    内阁商议了大半夜,孙朝远却出奇坚持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因为国库撑不下姬镇那样的打法,哪怕算上朝廷每年的税收盈余,至多三年,三年打不下南疆,朝廷的国力就要崩溃,姬威打仗一贯好速战速决,最合他心意。
    事情没法再拖,只能略微折中,由姬镇率领北地厢军二十万,姬威领南地厢军十五万,合兵平定南疆之乱。
    朝廷就在北地,这也是考虑到了姬威的性格,让他带兵经过京城周围,实在是件危险的事情,再加上沿海之战,大部分南地厢军都是姬威带过的,也更好磨合一点,孙朝远叹着气,看了看户部兵部送来的章程,只觉得头都要大了。
    第97章
    所谓多事之秋,农耕过后才是出兵的好时节,如今正当夏日,一场战事下来误了秋收得不偿失,这也是孙朝远苦恼的缘故,这会儿打起了仗,等到年底税收银子肯定要大大缩水,朝廷国库本就不丰,哪里及得上南疆多年经营。
    景王自然要比孙朝远更懂这个道理,他筹谋多年,积攒下的家底撑得起他的战事,误一年秋收不算什么,朝廷却不成,伤敌一百自损八十,也是一出好计。
    南疆自蜀地起兵,消息传到京城,再有京城发明旨到西北,再到集结兵力,其中花费时日不短,哪怕是以最快的速度,也花了整整十日,这十日间南军连克三城,所到之处朝廷兵马溃不成军,如入无人之境。
    朝廷太平了太久,哪怕上头年年换皇帝,底下的将士百姓却是没什么感觉的,盛世安稳,好吃好喝养着的兵马,遇上强敌就溃败,实在是件很能理解的事情了。
    朝廷旨意传到西北,西北军中却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激愤,当着钦差,姬镇没说什么,姬威跪了半天就是不接旨,让姬镇踹了一脚才反应过来,他看着钦差手里的圣旨,脸色变幻不定。
    姬家父子赶赴蜀地平乱,西北军暂由周疆率领,这是从天而降的惊喜,周疆脸上激动得发红,听见动静才发现姬威跪着没动,连忙压低声音道:“少将军,快接旨啊。”
    姬威没搭理他,单膝撑着想要站起来,被姬镇一刀背按了下来,姬镇沉声说道:“接旨。”
    “爹,王爷他……”姬威一句话没说完,姬镇喝道:“接旨。”
    姬威握了握拳,按住姬镇的刀背,霍然起身道:“这旨我不接,我没那个脸。”
    钦差的脸色已经有些变了,姬镇冷声道:“今天你不接旨,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姬威的脚步一顿,他回头看向姬镇,姬镇的脸色很严肃,二十年如一日的严肃,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见过这个男人对他有一丝疼惜,然而这是生他养他的父亲,下旨的是姐姐的儿子,姐姐辛苦了一辈子,到最后就只剩下这么一条血脉。
    可是他没法接这个旨,他幼年随父出征时还握不动家传的梅花枪,十几年来不知生死几轮,性格完全由血与火的战场铸就,他或许不是个正常的人,但他绝对是个合格的武将,士为知己死,将为主君死,这是姬镇教他的,他想让他和他一样,用一身的血肉忠于那个腐朽的朝堂,让那些尸位素餐的蛆虫吞吃干净他的全部。
    就在这个恰巧的时候,景王出现了,姬威没什么旁的想法,他只知道景王出手之后,他的将士没有一个饿死冻死,他的弩箭不会在战场上一射就断,他的攻城军备不会出现在对面,他承认做到这些很轻易,然而除了景王谁肯去做这些?对一个武将来说,这些就是全部,一个给了他全部的人,认他做主君,是多艰难的事情吗?
    若不是江承死得早,若不是姐姐的儿子坐上了皇位,他早就追随景王而去,如今哪怕就是待在西北他都良心不安,让他上阵,不如让他去死。
    姬镇也能猜到姬威的一些想法,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姬家人都是死心眼,认定了的事情,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非要在南墙上一头撞死才干脆,姬婉是这样,姬威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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