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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里的粮店都被抢干净了,但商人富裕,家中大多都有不少存粮,凑一凑应付个三五日的应当不是难事。然而周刺史却更为难了,支吾着没有立刻答应。因为他上一回就已经借过了,而且如今福王遇刺,他这刺史估计也做不下去了,恐怕没人会卖他这个面子。
    徐文锦也是人精,一看周刺史那表情顿时就明白了,于是只好道:商人重利,若是他们不肯相借,恐怕便要委屈大人和城中这些兵卒了。
    周刺史便明白了过来,他这意思是让他拿出刺史府的存粮,再从戍卫军中调拨一些粮草出来……
    刺史府中的存粮就算了,随意调用军队的粮草在梁国可是大罪!周刺史虽掌一地军政,有权利将粮草拿出来,但听了这话却也是吓得不轻。他惶惶然的看向了徐文锦,希望能得他,更或者说是钟韶的一句保证,保证不追究他调用军粮的事。
    徐文锦却是一笑,说了句:来之前,陛下许了将军便宜行事的权利。
    这句话一出,周刺史便又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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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文锦留在了城门口,对着这些天来已经被吓破胆了的刺史大人威逼利诱外加出馊主意,这边钟韶等人却是一路疾行,直接赶到了刺史府。
    因为之前的变故,如今的刺史府外有着层层守卫,但这些地方戍卫军和拱卫京师的玄甲军显然没有可比性。乍然看见这么一支军队出现在眼前,戍卫军们顿时乱了分寸,就连上前来问话的人都显得有些底气不足,眼睛总是忍不住往那甲胄鲜明的玄甲军身上瞥。
    钟韶也不废话,当即表明了身份,然后不由分说的便让玄甲军接手了刺史府的守卫,直接带着萧文萱等人便入了刺史府。
    刺史府内,还有另一重守卫,那便是福王带来的那些甲士了。
    福王府出来的甲士,自然都是认得萧文萱的,因此一见她出现,当即便有人跪下向她请罪。却是被心急火燎的萧文萱一脚踹开了:挡着本郡主作甚?谁耐烦听你们说这些,我要见父王!
    这位姑奶奶的脾气,在京城时其实收敛了许多,沔州福王府的人可是没一个敢招惹她的。甲士们被踹了也只能是白踹,还得赶紧爬起来给她领路,也好在萧文萱气力一般,也并不会真把人踢坏了。
    于是由着甲士领路,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福王养伤的寝室。
    路上萧文萱便问过了,得知福王在之前已经醒过一回,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但等到一行人踏入寝室,见着整个脑袋被包得严严实实的福王时,还是不免吃惊,萧文萱忙问甲士道:父王怎的伤成这样了,他身上可还有其他的伤势?!
    甲士便答道:郡主放心,王爷身上没有其他伤了,只伤了头。
    头是要害,因此萧文萱闻言半点儿不曾放松,又问道:父王是怎么伤的,这头上伤势如何了?
    甲士便又道:王爷是中了暗算,被人拿砖打在了头上,流了不少血。所幸大夫说伤得不算太重,能醒过来便是无事了。
    萧文萱闻言,又是担忧,又是庆幸,心里还有那么点儿古怪——说好的刺杀呢,那么高大上的说法,到头来其实是她爹被人一砖头拍脑门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钟韶(沉思):突然怀疑福王遇刺是不是真的只是巧合?毕竟刺杀的凶器居然是板砖这么接地气的东西,还真没听说哪家刺客用过!
    第212章 心头生寒
    福王虽然被打破了头,但眼下也脱离了危险,萧文萱提了多日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许多。
    当天下午,在徐文锦的威逼利诱之下,周刺史到底还是将那已经荒废了多日的粥棚再次支了起来。大火一烧,白色的蒸汽冲天而起,轻易便将满城的灾民都引了来。
    钟韶只在刺史府里休息了一两个时辰,在知道粥棚已经开起来之后,便带着徐吴二人和一队玄甲军出门巡视去了——有福王的前车之鉴在那里,哪怕伤人的凶器是板砖,钟韶也不敢掉以轻心,出门时便是带上了足够多的人马护卫。
    粥棚被周刺史设在了城南,因为城南是整个胜州城最贫穷破败的地方,将难民聚集在这里,便不容易打搅到了城中贵人们的生活。
    钟韶在刺史府一小吏的引路下,领着人一路去了城南的粥棚,道路偏离了之前入城时走的主道,越走便越见破败。许多屋子在之前的雪灾中已经被压塌了,但还有许多看着却是近两日才被破坏的,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后来倒塌的破屋,多半便是那些难民的所为了。
    周刺史不愿意再放难民入城,看来也确实是有原因的。
    钟韶领着人一路前行,所见房屋十有八九都被毁了,偶尔在一些角落里还能看见几个已经冻死饿死的难民。大抵是因为人手都被周刺史拉去粥棚了,城中的差吏也未曾来得及将这些尸体收敛。
    到底是女儿家,心肠总是更柔软一些,钟韶见着那些尸体时脚步不由得一顿,便问那领路的小吏道:前几日胜州关了城门,城里每日也都是要死那么多人吗?
    小吏显然也看见了那些角落里的尸体,他脸上有些泛苦,拱手无奈道:大人有所不知,并非我家大人有意闭城不肯作为,也实在是没法子了。城中没了粮,那些灾民入了城便跟乱民似得,四处打砸抢掠,他们不仅抢粮店食铺,还抢百姓住户甚至杀了人。先时我家大人还命捕快拿人,可这些乱民见着人被抓了反而更激动了,他们觉得进了牢房有牢饭吃,就饿不死了。
    钟韶闻言默了默,又问:那后来呢?
    小吏又看了那些尸体一眼,便木着张脸道:后来就不抓人了,逮到犯事的就地格杀。
    钟韶知道,这一句就地格杀恐怕杀的就不止是一个两个人了,这胜州境内遭灾的百姓恐怕有十数万人,涌进胜州城内的也不知凡几。想要震慑,杀一两个人是没有用的,只有杀到这些灾民们怕了,才能让他们安分下来,才能保住城中百姓。可是灾民们安分了下来,也是个死。
    心情瞬间又沉重了几分,钟韶皱了眉,没再说什么,又跟着那小吏继续前行。然后他们到了粥棚,看见了那些吵吵嚷嚷挤做一团的灾民才知道,为何之前那一路上如此平静。
    所谓粥棚,钟韶放眼看去,便见着一排临时支起的油布帐顶由近及远,绵延过去百十米。再看一眼烟火水汽,数一数当也有数十口大锅正在熬粥。然而这些对于灾民们来说,也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因为粥还没有熬好,在差吏们的管束下,灾民们排气的队伍已经看不见尽头了。
    似乎是发现了钟韶等人的到来,已经在粥棚忙活了小半日的周刺史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这大冷天的,他脸上都是汗,这一回倒不是冷汗,但脸色却依旧煞白。见着钟韶,周刺史忙拱了拱手道:大人来了,下官已命人将粥棚搭建起来了,现下正在熬粥。
    钟韶见着那黑压压一片似乎根本望不到尽头的灾民,终于还是有了一点不忍心,问了一句:灾民竟有这么多,粮食可还够?
    周刺史闻言苦笑,这些天城里城外都饿死了不少人,但灾民却是一点儿没少。他虽然筹到了些粮食,但能撑多久就真难说了,说不得一两日都难!
    钟韶见着他苦笑,却突然说道:刺史府里的存粮,好似并没有被搬出来?
    周刺史脸上的苦笑顿时一僵,然后有些支吾的答道:大人说的是,刺史府的存粮还未动,这些粮食是下官去各富户家求来的。
    富户家中自有存粮,而且家里也定有护卫,之前城中因灾民们抢掠动乱过一阵,但这些乱也生不到他们头上。那些生存在底层的百姓们或许已经将卑微刻在了骨子里,见着朱门大多不敢闯,有闯的被护卫打死在门外,就更没有人敢上门了,因此反倒是那些寻常百姓遭了殃。
    周刺史去寻那些富户筹粮并没有什么不妥,但他脸上似乎隐隐透着些心虚。钟韶自然见到了,想了想便也没问,心里大抵已经猜到了些,无非就是周刺史自己在富户那里借不来粮了,就打着她的旗号去借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也不用她还。
    说话间,粥棚里的粥也熬好了,灾民们很快又骚动了起来。
    钟韶仔细听了听,竟不是激动争抢,而是在吵嚷争执,甚至又要打起来的趋势。她不禁有些好奇,便带着人走了上前,到了近前正听到那派粥的衙役喊道:叫什么叫,不吃就滚!
    这话说得,钟韶不禁侧目,跟在她身后的徐文锦和吴长钧更是皱眉。
    周刺史又抹了把汗,畏畏缩缩的说道:大人,咱们还是不要过去了,这些灾民如今都不安分,福王殿下也是来巡视时遭了他们的毒手,若您再出了什么差错……
    钟韶闻言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身后跟着的百十个甲胄鲜明的玄甲军,意思不言而喻。
    周刺史还想劝,钟韶却已经领着徐文锦和吴长钧他们走上前去了,等到了近前一看,才知道这场骚动争执因何而起——那领粥灾民的破碗里,清清淡淡的一碗米汤,只有碗底稀稀拉拉的躺着十几粒米,若是要钟韶说,别说是粥了,说米汤都抬举这碗里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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