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锦见了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心里更是嘀咕:我说粥熬得稀些也无妨,但也不至于这么稀啊,这跟喝白开水能有多少差别?!
钟韶只看了一眼,便是黑了张脸,说道:加米,重熬。
衙役听了这话,怒气冲冲的扭过头刚要骂,见着钟韶的模样,再看他们刺史大人还跟在后面,顿时就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嘴唇动了动,最终道:可是大人,这么多人,咱们的米粮不够啊……
从富户家中筹来的都是好粮,但这米粮再好再精细,东西就那么多也不顶饱。
钟韶也知富户们之前已经让周刺史借过一回粮了,这次能借的肯定不多,于是说道:不够就去刺史府搬,刺史大人应当不介意陪着大家饿几天肚子吧。说到后来,便扭头看想了周刺史。
周刺史一脸苦笑,可是除了点头有能做什么呢,只能是能撑几日是几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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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三日,钟韶每天都会往粥棚去看个一两趟。粥棚附近已经汇聚了成千上万的灾民,刺史府里的存粮也是杯水车薪,连一天都没能撑到,便是被那些灾民们吃干净了,最后到底还是动了周刺史最不愿意动的戍卫军军粮。在这天灾人祸的当口,差点刺激得戍卫军哗变。
所幸,提出这个建议的徐文锦有着三寸不烂之舌,到底还是将那些戍卫军安抚住了。只是这军粮可以运一回,却绝不能有第二回,也不知贺铭的粮食几时才能到?
如今北地刚遭遇了雪灾,道路难行,钟韶并不敢将希望全部寄托于贺铭身上。她其实更在意那一批不翼而飞的官仓赈灾粮,毕竟数目那么多,粮食那么重,要运出城肯定不会悄无声息,而周刺史事后严查也没查出可疑之处,这便说明那些粮食很可能还在城中!
徐文锦等人也同意这个猜测,因此这些天洪平召集了丐帮的人,在城中四处查找,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只是那些粮食却真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一时之间根本查不出丝毫线索来。
这一日,钟韶从粥棚里回来,一路上都有些忧心忡忡——不过三日,粥棚的粥还是越来越稀了,因为她们真的再也找不出更多的粮食,但无论是贺铭还是赈灾粮,目前都毫无音讯。
钟韶走在路上,身后依然跟着整队的玄甲军,将她护得严实。可是走着走着,她却忽的心生警惕,一股危机感悄然袭上了她的心头。
这两年钟韶过得还算安逸,但西域行商那四年带给她的警惕或许已经被刻进了骨子里,她这辈子也忘不掉了。于是在那危机感袭来的一瞬间,钟韶根本想也没想,本能侧身就往旁边急跨了一步……
她撞到了一个玄甲军身上,但也躲过了一场危机。
只听嘭的一声脆响,一个花盆正正砸在了方才钟韶所立之处,粗瓷的花盆被砸得粉碎,黑色的泥土和碎片四下飞溅。
一个花盆而已,却是从天而降,悄无声息……
钟韶目光一凛,扭头看去,却是一间两层的客栈。她再抬头一看,花盆落下的地方正对着一扇打开的窗户,只是此刻窗户里并无人影。玄甲军随即冲过去搜查,却发现这客栈被灾民们抢掠过后早已歇业,踹开门进去后,客栈里也是空无一人。
这并不是巧合,就像福王巡视时被人拿板砖砸了一样!
钟韶心里顿时一寒,可是对方并未露出踪迹,她想追查也是无法。于是只好留下几个擅于追踪的玄甲军继续追查,自己并未多留,便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回去了刺史府。
但今日等着在钟韶的糟心事却并不止这一遭,她前脚刚进了刺史府,后脚洪平也跟着回来了。
之前三日,洪平都在追查那失踪的赈灾粮,忙得脚不沾地,几乎便没有再回来过。如今他回来了,可见事情应当有了眉目,钟韶忙去见了他,结果还未问出口,洪平便铁青着张脸的丢了个小布袋给她:你的赈灾粮。
钟韶见他神色不好,便猜到事情恐怕不妙,再低头一看,便见那小布袋上还有干涸的血迹,想来为了这个布袋,丐帮的人应当有了死伤。然而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钟韶打开一看,却见那布袋中哪里是什么粮食,而是一捧黑漆漆不知是什么焚烧殆尽后的灰烬。
看着那黑灰略微一怔,钟韶就反应过来了,她瞪大了眼睛问道:师父,这是……
洪平也是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怒气冲冲的一拍桌子,顿时就将整张桌子都拍碎了:都烧了!那些混蛋,粮食偷了运不出城,就找地方全给烧了个干净。那么多人被饿死,他们烧的哪里是粮食,根本就是人命!丐帮也死了两个人,不要让老子知道是谁干的,老子活剐了他!
钟韶却只觉寒意更甚,她心里有个预感,若不尽快将事情了结,之后的麻烦恐怕会更大。
第213章 一片血色
捧着那一布袋灰烬,钟韶只觉心寒,但同时她也明白,原本被她寄予厚望的官仓赈灾粮这回是彻底没指望了。心头愁绪翻涌,但见着洪平那气愤填膺的样子,她也只能道:师父放心,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您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如今有了结果,还是先回去休息休息吧。
洪平确实忙了几日,但他本是习武之人,内力还很深厚,此刻面上倒没露出什么疲色来。他听了钟韶的话后也是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我回来就是与你交代一声,丐帮死了人,我现在得回去替他们收敛,还要安抚其他人。
说完这话,洪平起身就走,只是走到门口了,他又回头说了一句:我觉得这胜州的水挺深的,你万事小心。若是遇见危险,便让人去寻我。
钟韶答应了,洪平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送走了洪平,钟韶又便拿着那袋灰烬匆匆跑去寻徐文锦了,见面之后二话没说,劈头就问:先生,贺铭如今到了何处你可知晓?
来了胜州三天,除了第一天强打着精神陪钟韶去粥棚看了一圈儿之外,剩下的时候徐文锦便再没有出过门。这一回倒不是因为他懒,实在是一路跟着骑兵急行军赶来,徐先生那文文弱弱的小身板有些撑不住了,一放松下来便是浑身酸疼,所幸也就不强求自己跟着钟韶瞎跑了。
此刻的徐文锦正在自己屋里喝茶,这刺史府里的米粮全被钟韶搬走了,连带着他们自己都得节衣缩食,但茶叶这种东西赈灾显然用不着,所以徐文锦也不缺好茶喝。冷不丁听到钟韶问这话,他不禁一怔,随即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十几年相处下来,钟韶和攻略者们早已有了默契,很多事她们心照不宣,如此直白的将话宣诸于口,这还是第一次。徐文锦自然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这才有此一问。
钟韶便将手中的布袋递了过去,开门见山道:方才七公来寻我了,这是他找到的赈灾粮。我担心贺铭那边会出问题,所以打算带人出去迎一迎他。
徐文锦先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到看见那一袋子灰烬之后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没有洪平那般的义愤填膺,却是神色肃穆的道:你说的不错。我们早觉得这胜州之事不简单,眼下看来那幕后推手倒是个心狠手辣的,他既能烧了赈灾粮,便不会轻易让人再将粮食运来!
至少,不会让他们的人将粮食运来,否则灾民有了赈济没了性命之忧,便不会再想着生乱闹事,那人之前所做的一切便都付之东流了。
钟韶正是此意,她看到这一袋子灰烬时便想到了贺铭,因此才这般急切的来问徐文锦。此刻解释明白了,她忙又问:那先生可知,贺铭将会自何处运粮过来?
徐文锦这回倒是有些为难了,他说道:当日我们走得匆忙,只让人往齐云阁送了信,贺铭也并未与我们说明。他说完,见钟韶眉心微蹙,便叹口气又道:其实来之前我们都不知道胜州的赈灾粮出了问题,不过赈灾的话,贺铭肯定是要送粮过来的,但应当不会从附近州府调粮。
钟韶闻言略一思忖,便道:代州,贺铭会从代州运粮过来?!
代州和胜州都是北地的大城,较其他州府更加富裕,但代州距离胜州虽然不是很远,但位置却更偏南一些,这次却是恰巧避开了雪灾,躲过了一劫。
钟韶话说出来,没等徐文锦回答便觉得十有八九就是了,而且就算不是,运粮的队伍也肯定是从南方来的。她等了一下,没见着徐文锦有反对意见,便道:如今城中不太平,我带两千玄甲军走,剩下三千人在城中镇守。胜州之事,这几日还请两位先生与福王殿下商议定夺。
福王前两日也醒了,虽则虚弱非常,但也不是不能主事的。胜州之事既然不关他什么事,钟韶自然是愿意信他的,更何况还是萧文萱在旁看着,总不会出了大的差错。
徐文锦答应了下来,等到钟韶一走,他便也披上大氅出了门。
这几日他都在刺史府里修养,并未在意过城中琐事,待他寻了小吏来细细问过赈灾米粮所剩多少,城中灾民又有多少之后,便再顾不得风度的咒骂了两句,然后恼道:难怪她自己领兵出城还跑那么快,这城里的烂摊子就这么丢给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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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铭得到徐文锦传话之后,第一个想到的确实就是往灾区运粮运物资,谁叫钟韶负责赈灾呢,谁叫他人傻钱多……不对,应该是钱能解决的事都不叫事,他就指着这一回刷够好感度走人呢!
安阳距离北地遥遥千里,虽然他们贺家在安阳的粮店不少,但从这里运粮往胜州显然不是个好主意。于是在出发之前,他便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去了代州的粮行,然后直接从代州将粮食运往钟韶目前所在的胜州——他要如雪中送炭一般,第一时间冲过去刷好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