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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问起二房里寅哥儿的病情,詹氏朝老太太笑道:“这两日好了不少了。李太医说了,照着这方子吃个十来日,这咳疾就能好了。”
    老太太笑道:“果然还是宫里的太医医术更好些。”
    说完又嘱咐了詹氏几句,忽而想起方离开不久的管姨娘来,皱了眉道:“以后不许她去看寅哥儿,没的把那孩子教坏了。”
    詹氏应了是。很快,众人便又把话题移了开去。
    午间时,荣老太太留了三个孙女儿在澜心院用饭。饭后,荣宜当先离开,荣宛则跟着阿凝一起。
    二人走出澜心院,荣宛笑着开口道:“这几日因你身子还没好全,咱们都不用去书斋,也怪无聊的。要不一起去藕花亭下棋吧!”
    阿凝推辞道:“姐姐,你还不知道我的棋艺?下棋须得棋逢对手才有意思,跟姐姐这样的高手,我可不去。”
    荣宛原是想和她多亲近,但想到先前几次下棋,每次阿凝都是很快落败,便道:“既然如此,妹妹便去我的抱悦轩坐坐?前儿我在姚府得了副好帖子,你过来一起看看吧。”
    阿凝笑笑,“方才我父亲派人来说,让我给祖母请了安后便去他书房一趟。这会儿我可得走了。字帖只能下回再看了。”她心里却好奇,这荣宛怎么对姐妹情深的戏码这样执着,你看荣宜就很好,虽然有些畏缩,但好在不虚伪。
    最后荣宛只能作罢。阿凝正欲回衔思阁,不想果真有丰岚院的人来唤她,说是侯爷找她。
    ☆、东临侯府(四)
    东临侯本人对诗词六艺都颇有造诣,又喜欢附庸风雅,丰岚院的一应陈设都颇有儒雅文秀之风。阿凝踏进丰岚院的书房,就看见对面紫檀木嵌大理石桌案上,磊着各色名人法帖,旁边有一套青花瓷笔筒、笔洗、砚台并镇纸,书案后的墙上是一副巨大的《峰下醉吟图》,意境悠远,简淡率直。
    “爹爹!”
    东临侯荣成田正低头写字,头也未抬,“身子大好了?”
    “早就好了。爹爹也不来看阿凝。”阿凝作势嘟了嘴,走到桌案前,伸手盖在了东临侯写了一半的行书上。
    一身儒雅的中年男子不自觉露出笑意,搁下了笔,伸手刮了下女儿的俏鼻,“嘴都能挂油瓶了!”
    他起身走到南窗小塌前,上面是木质棋盘,白黑二子散立各处,却是一盘未尽的残局。“来,先跟爹爹杀一盘如何?这是前几日我刚下出来的残局,看你能不能破了。”
    阿凝看那棋盘,小脸立刻兴味盎然。父女俩相对而坐,执棋对阵,倒把什么事儿都给忘了。
    这就是东临侯和他嫡亲女儿的相处模式。荣宓和阿凝都是东临侯从小训练出来的下棋好手,倒是荣寰,因男子要外出,并没有这样的“遭遇”。
    索性,阿凝早就习惯了。她好奇心强,每每遇到有意思的东西总要研究一番,这些错综复杂又暗藏杀机的棋局,正好对了她的胃口。
    时间过得很快,待姜氏来敲门时,荣成田一字之差输给了自己的小女儿。他不仅没觉得惭愧,反而与有荣焉,哈哈大笑道:“我家阿凝越来越厉害了!”
    姜氏进门来,送了父女二人各自一碗白果竹荪汤,拿了帕子给阿凝擦了擦额角的汗,朝丈夫嗔怪道:“哪有你这样做爹爹的?阿凝病才刚好,让她费这样的神儿做什么?”
    一直沉浸在棋局里的荣成田仿佛这才想起来阿凝是大病初愈,遂笑道:“是我的疏忽。夫人说的极是。”
    姜氏要去伺候老太太用晚饭,只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她走后,荣成田才问起阿凝前日夜里出事的细节来。
    阿凝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便按照先前设想的答了,只说是忽然来了个武艺极好的大侠,出手帮了她,她看见血便晕了过去,后来的事情也就不知道了。因那时天色很暗,她又受惊,如今也记不得那大侠的面容。
    阿凝并未说是那白衣男子出手救她。她仔细想过,那白衣男子深不可测,故作重伤,必有内情。总之,那是个绝对危险的人,还是少惹为妙。
    他既然在荣府的人赶到前走了,必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更不想要荣府的报酬。若是强行去寻,或许适得其反。再说,他只是在自己的可怜祈求下出手相帮而已,此后便是桥归桥路归路,再不会有什么牵扯。
    荣成田思忖了一会儿,心里想着,那些死去的黑衣人都是被雇来抓阿凝的,这两日他派人仔细查探过,却完全查不到对方到底是谁,是何目的,实在让人担忧。不过那个假扮老太太院里人的小伙计倒是找到了,是荣寰亲自找到的,正是后街上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名叫张五。阿凝那日遇袭后,张五就找借口离开了上京,现下荣寰已经去抓了。
    希望能在他那里得到些线索。
    荣成田隐了这些心思,抬眼笑道:“阿凝莫担心,爹爹很快就会把那胆敢抓你的人揪出来的。”
    阿凝点了点头。虽然看出爹爹的担忧,但也不戳破。只心头暗想:看来这件事比较棘手了。
    “不是说,你们原本还救了一个人吗?”荣成田又道。
    “哦,他原本受伤就重的很,黑衣人也并未再伤他。后来却不见了,大约是那位大侠走的时候,顺便将他救走了吧。”
    荣成田点点头,丝毫不怀疑阿凝的话。
    阿凝又问起今日怎么不见荣寰。荣成田道:“那小子竟然连妹妹都护不住,还要他何用?待把这次的事情查清了,爹爹就把他发配到别院反省去。”
    父女俩说完这些后,荣成田又唤了丰岚院的管事来,让他将两日寻来的几个丫头带了进来。
    “这次你出事,爹爹也有责任。早就该在你身边留个武艺好的丫头,锦珠锦环虽然跟你亲厚,但要是遇到能打的,根本不顶用。这几个是我托了人寻来的,爹爹找人试过了,她们身上功夫都很不错,你挑一个顺眼的,此后就跟着你吧。”
    未雨绸缪,当然再好不过。阿凝起身在四个丫头跟前转一圈,点了其中一个看起来最机灵,相貌也最好的,并赐名锦珮。
    领着新丫头回到衔思阁时,阿凝正想着什么,冷不防锦环忽然出现在眼前,笑呵呵道:“姑娘,宁二公子来了!”
    阿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教训这丫头了——每每看到俊俏公子就傻乐呵的德行,真是……她房里为何会有这样的丫头的?
    锦环见阿凝皱眉,不由得又吐吐舌头,低了头不说话了。
    靖北王府二公子宁知墨,是锦环所认识的公子中容貌最出众的之一了。这个“最出众”的行列也不过寥寥三人而已,另外两人是靖北王世子以及她见过的唯一一位皇子,平王赵玹。这两位么,一位是荣府的大姑爷,另一位是天潢贵胄,比起性情温和平易近人的宁知墨来说太遥远了些,这也变相的让宁知墨在锦环心里的地位变高了点。
    忽然,又有另外一张脸浮现在锦环的脑海中。白皙如玉,精美绝伦的一张脸,正是那日在九霞山上见过一面的男子。唔……这个漂亮得不真实的人,这张完美的脸,对于锦环来说,都更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所以不在俊俏公子的讨论范围之列。
    阿凝匆匆走到衔思阁,就见到四时橘花旁的石桌上,坐着一个青莲色梅兰竹菊四君子团花暗纹锦袍的少年男子,约莫十五六,干净清俊的模样。他看到阿凝,笑着站起身。
    “宸儿妹妹!”
    “墨哥哥!”阿凝笑着走过去,“你怎么忽然来了?”说着又往宁知墨身边瞧了瞧,失望道:“我姐姐怎么不来?”
    “大哥和大嫂这两日有事要忙,最近大约都不能来看妹妹,所以才让我先来瞧瞧你。”他仔细看了阿凝,关切道:“听说你在九霞山遇袭了?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阿凝少不得又简略说了一遍经过,略去了许多细节。宁知墨点点头,“我也会让大哥帮你查一查的。宸儿你最近都不能出门了吧?我多来看看你,给你解闷好不好?”
    阿凝笑道:“多谢墨哥哥了。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只要有几本书一张琴,便是让我待在衔思阁一整年,我也是坐得住的。”
    宁知墨点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兜里拿出一只小小的翠绿色荷包来,绣着一丛幽紫的兰花,下面还有金黄色的丝络。
    “这里面是晚馥自小贴身带的护身符,她听说你昏了两日未醒,倒比我还急,把这护身符解了下来,让我送给你。她说这是经高僧开过光的,最是灵验,嘱咐你切要带着。”
    他口中的晚馥,是当今太子太傅秦海晏之女秦晚馥。因其母早丧,家中人丁单薄,秦大人从小便把她送到外祖家也就是靖北王府里养着。因为荣宓的关系,阿凝去过靖北王府几次,跟秦晚馥逐渐相识,又极其投缘,便成了闺中密友。
    阿凝在秦晚馥身上见过这个荷包,这是她母亲去世前给她求的,秦晚馥一直佩戴在身上。阿凝双手接过,觉得沉甸甸的,“她自己前几日不是还病了么,倒还来操心我。这样贵重的东西……”
    “她既然给了你,你就先好好收着吧!也算我不虚此行了。”宁知墨顿了顿,又道:“我晓得你想念你姐姐,我回府后就跟我大哥说,让大嫂早些回来看你。”
    阿凝一脸感激地看他。
    宁知墨笑道:“跟我还客气什么?”
    阿凝握着那还热乎乎的荷包,忽然灵机一动,“墨哥哥,你且等等,我也有东西带给晚馥。”
    她起身匆匆去了书房,拿了泛着花香的粉色纸笺,写了一封信,郑重装在信封里,送给了宁知墨。
    “这是给晚馥的信,你替我带给她。”
    宁知墨笑道:“我倒成给你们俩跑腿儿的了。”
    眼见着天色已黑,宁知墨便告辞离开。阿凝吩咐锦珠带着锦珮早日熟悉衔思阁的一切,自己跑去舒适无比的浴池享受了一番,又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写了几张字,才上榻睡去。
    第二日,阿凝一大早起身在衔思阁的后院里看诗词,眼前一池飘萍绿水,四周浓桂飘香,橘花片片如白雪。阿凝喜欢在这样清幽雅致的地方品读鉴赏古人词句,唇齿仿佛也含了香。看到一半歇眼时,望见昨日新领来的锦珮也伺候在旁,见其一身湖绿色小朵印花的衣裙,发髻上只插了两只碧翠的珠花簪子,却如刚吐露的新荷般有种素净淡雅之美。
    阿凝有些佩服自己挑丫头的眼光。随手放开了书,让锦珮在此耍了一会儿剑,果然身手很好,阿凝看得津津有味,好奇心又开始作祟,只觉得若是自己也会些功夫就好了。
    不过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大齐朝颇重文儒之风,就连世家公子都鲜少学武的,何况阿凝一个姑娘?脑中忽然又想起那日,白衣男子那一剑封喉的利落身手,阿凝又觉得阵阵发寒。舞刀弄枪什么的,实在很可怕,还是不学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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