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齐半灵念叨完了,她和顺嫔豫嫔二人一道行了礼谢了皇后教导,又坐回圈椅上。
这时候,坐在秦如月正对面的顺嫔魏以莲忽然开口了:“说起来,陛下是最勤政不过的。基本每日都在御书房看折子,一月能有三四日来后宫就不错了。皇后娘娘,您入宫了,咱们也算有了主心骨,还望您多劝劝陛下,皇家也该多开枝散叶才是啊。”
秦如月的脸拉了下来,颇为不满地扫了对面的魏以莲一眼。
这顺嫔,最善说道不合时宜的话。也不知魏太后怎么想的,选了这么个蠢货进宫来。
她略想了想,便笑道:“顺嫔这话可错了,陛下勤政是社稷之福。我们不过后宫女子罢了,哪里能置喙陛下行踪呢。”
魏以莲本就和秦如月不对付,听秦如月这么讲,心里一阵膈应。
什么宠妃,陛下一个月顶多也就来你宫里三四次,给点颜色还开起染坊了。
她又想起了什么,颇为得意地瞟了秦如月一眼,脸上却似乎有些哀伤:“宜妃娘娘说的是,也怪不得陛下这样。宫里人都说,陛下过去曾有心仪之人,这才对后宫之事有些冷淡的。”
这事儿宫里谁人不知。
秦如月也有所耳闻,似乎还与御花园深处那片禁苑有关。可看着魏以莲口无遮拦的模样,忍不住逗她:“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了?”
魏以莲见秦如月竟不知这传闻,心里一阵得意,脸上却似乎有些哀伤:“臣妾曾听宫里老人说起过,陛下过去有位心上人,可那人似乎早已过世了……”
“顺嫔可真是越来越规矩了,陛下的事情都知道得那么清楚。”秦如月娇娇一笑,看向魏以莲的眼神却极凉。
魏以莲不见怯意,反倒扶了扶发顶的簪子:“臣妾只是想着,我们再怎么争,也争不过一个死人。可陛下还得延绵子嗣,一直不入后宫也不是个事儿呀。”
秦如月冷冷看她一眼:“是了,陛下一个月才去你宫里一回,要延绵子嗣是挺难的。”
“你!”
魏以莲脖子都气得红了,还想和她争辩,秦如月却不再搭理她了,而是状似无意提起一般说道:“对了,皇后娘娘。照例,这掌理六宫的事儿,应是皇后来做的。臣妾不才,过去六宫无后,陛下亲自托给了臣妾。如今新后入宫,臣妾也该交给您才是。”
齐半灵早料到秦如月要提这个,便含笑望着她,示意她接着说。
秦如月幽幽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只不过,陛下亲自把后宫金印托付给臣妾,可出征前却没交代这些。臣妾实在不敢有违陛下所托,您说,这可如何是好呀?”
倚绿瞪大了眼瞧这不要脸的宜妃。不愿把后宫金印交出来也就罢了,竟还拿陛下做托词,故意压齐半灵一头。若是齐半灵应是去拿,岂不落得一个故意违抗圣意的罪名了!
只见齐半灵莞尔一笑,似乎混不在意:“这本就是陛下交托给宜妃你的职责。本宫初入宫闱,年资尚浅,也不懂这些个宫务。不如还是你先管着,待陛下回了再提也不迟。”
秦如月心中得胜一般欢欣鼓舞的,脸上却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起身行礼:“臣妾谢过皇后娘娘体恤。”
倚绿望向齐半灵,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也随着齐半灵一道听陈嬷嬷的课。
陈嬷嬷提过,本朝开国以来,还没有中宫在位,却由妃嫔处理宫务的前例呢。
齐半灵这才刚进宫,就刚不过这霸着六宫金印的宜妃,让别人怎么看呀!
可她见齐半灵脸上没有丝毫不快,依旧和三个嫔妃谈笑风生,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
秦如月大获全胜,早就没了陪皇后闲聊的心思。
顺嫔魏以莲虽然话多咋呼,但也没有蠢到底,很快就嗅到今天的气氛不对劲。
豫嫔沈婉更是一句闲话也不多说。
如此一来,三个后宫内的女子头回和新后相聚,敬了茶领了赏,没聊几句便一道告退了。
三个妃子离了凤栖宫,齐半灵才算是放松了下来。
倚绿打发小宫女们都各自下去做事,自己帮着齐半灵捏捏她的肩。
齐半灵被倚绿捏得舒服,便自己也转转手臂松松筋骨,一边和倚绿打趣:“幸好陛下后宫只有三个人。若真是佳丽三千,就算每人敬的茶我只喝一小口,那我一日也得更衣十数次了。”
倚绿听了齐半灵的玩笑话,却笑不出来,反倒是满汉担忧地问她:“姑娘,您才是正宫皇后,为什么不把主理六宫的权力从宜妃手中拿过来啊。”
齐半灵回头笑望她一眼:“你希望我去抢掌宫之权?”
“这、这哪叫抢呀!”倚绿急了,收回给齐半灵捏着肩的手,坐在她手边的小杌子上,抬头看她,“您是皇后,掌管后宫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要是连这个都被宜妃拿捏着,往后后宫众人怎么看您!”
这样一味让着宜妃,哪是齐半灵的性子。
本就是自己的,凭什么别人说占就占着了!
齐半灵悠哉哉地靠在靠垫上:“我是皇后,旁人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掌宫之权是要拿的,可现在却不是时候。”
倚绿愣了愣:“姑娘,奴婢不懂您的意思……”
齐半灵低头看着她,狡黠一笑:“你说,今儿一早,我们怎么这么巧,就遇上宜妃了呢?”
听齐半灵这么问,倚绿理所当然地答道:“自是因为早上迟了,我们抄近道从御花园回凤栖宫,这才……”
说到这儿,她恍然大悟,直直盯着齐半灵,低声惊叫,“絮儿这丫头!姑娘,絮儿这丫头是宜妃的人?”
倚绿这憋了大半天的心里的疑窦都豁然开朗了。
那会儿天都没亮透,不爱见生人的八公主趁着早上没人偷偷跑到御花园来玩就算了,宜妃在御花园做什么?
或许,宜妃早有安排,让絮儿引齐半灵朝御花园走,可能要给齐半灵下什么绊子。
只不过,她不为人知的计划可能被意外坠下树的那位从不露面的八公主打乱了?
齐半灵摇摇头:“我也只是有所怀疑,只不过,就算不是絮儿,我这凤栖宫里也一定有宜妃的人手。”
倚绿点点头:“是了,姑娘,您还记得宜妃身边的那个大宫女吗,好似就是那日来告知陛下出征,平王代为迎亲的那位姑姑。”
齐半灵唇角微微勾起:“我若是宜妃,一直管着六宫,骤然有个皇后要压我一头了,我也会在凤栖宫四处安插自己的人手。你想想,我现在去把掌宫之权讨过来,可底下人却不听我的,到时候事儿没办妥还给宜妃落了话柄,不是自讨没趣吗?倒不如先蛰伏着,把宫里的底细先摸清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倚绿的嘴角抽了抽:“娘娘,您要是宜妃,可不会那么卑鄙,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
齐半灵笑而不语,又品了一盏茶,才吩咐倚绿:“走吧,先去八公主那里看看。”
第十九章
齐半灵打算帮八公主诊脸,便也叫上应白芙一块儿朝八公主的霞安宫去了。
霞安宫与凤栖宫相距不远,因八公主常年不见外人,宫门紧紧闭着。
倚绿上前敲了门,守门的小太监开门的时候,看起来似乎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从厚重的宫门后探出头来看了看坐在四人肩辇上的齐半灵,又犹豫了一下,才替她去通传。
很快,就有八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出来引着她们入内。
八公主就算常年闭门谢客,宫内依旧碧瓦朱甍精致无比。宫人们低着头认真做事,见齐半灵被推着进来了,便纷纷避让行礼。
此时的八公主窝在寝殿的床上,背后靠着两个又大又软的靠枕。她已经换下了小太监的衣服,在摆了一个大炭盆的寝殿只穿了薄薄的寝衣。
她脸上长着大小不一的红斑,但从她高挺的鼻梁和大眼睛依稀看出原本靓丽的五官,也难怪过去都说文宗最宠这个幼女了。
应白芙一看到八公主的样子,眉峰就拢在了一起,坐在床边的杌子上,给她号了脉。
齐半灵则被推到八公主床边,柔声问她患病几年了。
八公主略想了想:“这个年过了,也有五年了。”
齐半灵默了默。
五年前,作为八公主同胞兄长的皇帝还不在大都,八公主就是这么独自熬着这个病的吗?
这时候,应白芙也把完了脉,又说要看看八公主身上其他生了红疹的地方。
过去给八公主诊病的名医圣手都是男人,还没有过要看她身上的情况。
不过齐半灵和应白芙都是女子,自然无妨。八公主身边贴身的几个宫女互相看了看对方,便放下她寝殿的帷幔,扶着八公主起身帮她脱下衣服。
八公主乖乖地配合着宫女们脱下衣服,又由着齐半灵和应白芙检查着她身上的红疹。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齐半灵才开口:“快给昌宁把衣服穿上吧。”
随后,便说要和应白芙去商讨药方,让倚绿推着她一起出寝殿了。
八公主穿好了衣服,却不听身边宫女们的阻扰,趿着鞋蹑手蹑脚跑到寝殿门口,只能隐约听到她们的话飘来几句。
“八公主才十二岁,这个剂量会不会太大了?”
“她上颚有口疮,药太苦可能服药的时候可能会很疼……”
“她患病五年了,若不下得重一些怕更难恢复。”
后面她们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八公主一句也听不到,便悄悄又坐回床上。
过了好一会儿,齐半灵才被倚绿推着回来了,应白芙大约是去帮忙煎药了,没跟着进来。
齐半灵喊了八公主身边的管事女官庆蓉出来,吩咐道:“在昌宁大好前,记得让她多食蔬果鱼鸭,少吃鸡羊和葱姜蒜。平日没事不要多晒太阳,若是日头大的时候,就不要出门了。”
庆蓉一一记下,又问了一些日常起居的问题,齐半灵都耐心作了答。
八公主一声不吭,静静看着齐半灵和庆蓉交谈。
等她们聊完后,八公主才小声问道:“皇嫂,我这个病真的能治吗?”
齐半灵扭头看她。
十二岁的小姑娘眼里多了许多光彩,亮闪闪的,可爱极了。
她莞尔:“自然。”
八公主笑开了:“皇嫂,昌宁不怕苦的,您要开方子尽管用苦的药就好了!”
齐半灵无奈地俯身摸了摸八公主的头:“我知道昌宁最勇敢了,但是要治病就不能心急,若是病没大好还垮了身子,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喔……”八公主乖顺地应了,“昌宁知道了。”
见齐半灵没什么要交代的了,似乎打算离开了,八公主连忙叫住她:“皇嫂!”
齐半灵有些疑惑的回头望去,就见八公主躺在床上,有些犹豫地舔了舔嘴唇,才说道:“皇嫂,你要小心宜妃。”
没等齐半灵问她,她便接着说道,“今儿一早,我偷偷溜到御花园爬树玩,就见宜妃在那里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打算做什么。没等我躲起来,她就瞧见我了,吓得我从树上掉下来了。”
说罢,八公主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齐半灵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八公主好奇地瞅了瞅她的脸:“皇嫂,您不生气呀?”
齐半灵笑望着她:“她又什么都没做成,我为什么要生气?”
八公主想了想,又微微垂下头,小声问她:“皇嫂,如果我说,原本这事儿我不打算说的。可是你为了我的病那么忙进忙出的,我不忍心什么都瞒着你才告诉了你,你会不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