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遇本想拒绝,转头看到一直陪着自己,同样脸色不太好的段孟,便点头应了。
陈薇以前住的那套房子空置太久,尽管时不时有人来收拾,还是有一股子久未人居的气息。
何遇进了客房,段孟则躺在外面的沙发上休憩。
身体疲惫到极点,但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何遇忍着头昏脑胀躺了一会,隐约听到了陈薇的说话声。
紧接着隔壁房门被关上了,没多久又打开,徘徊到了这间的房门口,几个来回后,何遇起身去开了门。
举着手机在那踌躇的陈薇下了一跳,瞪着她:“你没睡啊?”
“睡不着,”何遇上下扫视了她一圈,“你这是在干嘛?”
陈薇捂着手机,表情怪怪的说:“鲁成洲找你。”
“做什么?”
她犹豫了下:“说是余一洋想见你一面。”
何遇脸瞬时一沉,陈薇连忙说:“走走走,你赶紧去睡,当不知道,我会想办法给打发的。”
何遇站在那没动,垂在身侧的手蜷缩了几下后,抬了起来:“把电话给我。”
“啊?”
“给我,”何遇说,“我来跟他说。”
陈薇在那犹豫,何遇直接劈手给夺了过来,转身进屋,陈薇连忙巴巴的跟上,顺手把门关了。
何遇走到窗口,将手机举到耳边。
“你说。”
鲁成洲方才有隐约听到一点她们的说话声,当下转手成何遇,也就一点都不惊讶。
“能不能抽点时间出来碰个面?”鲁成洲的手机按了免提,他看了眼对面坐着的男人,“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想跟你聊聊。”
何遇:“我们能有什么可聊的?”
“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行不行?”鲁成洲把姿态放的很低。
过去的情分怎么样先不提,就这两天鲁成洲忙上忙下这一点,何遇还是看在眼里的,她沉默了会后答应下来,让他给了一个见面的地址。
陈薇在一旁急的要跳脚。
电话挂断后,她直截了当的说:“你这要去了,万一余一洋也在怎么办?”
“不会,一个事都记不清的人了,来了又有什么用。”
“那鬼知道,说不定就是他要见你了。”
何遇冷冷的勾了下嘴角:“那我也没在怕的,他们也没胆再做什么,余一洋那条命经不起第二次折腾。”
“何遇!”陈薇担忧的不行。
何遇拍了拍她的肩:“放宽心。”
另一边,鲁成洲挂了电话,转向对面的余一洋,说:“你找何遇是想做什么?”
余一洋靠在办公椅上,微垂着眼:“我时常听到这个名字,但还没真正接触一下,所以有点好奇。”
“何遇不容易,我看……”
“放心,”余一洋打断他,“我不把人怎么样,今天的事,明天就能忘的脑子,已经干不了什么了。”
鲁成洲低低的叹了口气,说:“你们家那老大拉拢了一帮亲戚,给出的好处足够让余家彻底垮塌的,你要做好准备。”
“尽人事,听天命。”
见面时间就约在下午,何遇不可能让段孟知道,独自出门的借口没有说服力,便把陈薇也捎上了。
段孟只是自觉的将车钥匙交了出来。
“开车注意安全。”他说。
何遇:“知道了。”
地点约在一家茶座,何遇让陈薇在车上等,自己按着包间号找过去。
外围环境弄的很雅致,跟个小园林似的,前台摆了巨型流香,香味浓郁,整条走廊都是。
服务员帮她开的门,何遇道谢完,一扭头就看到了里面对坐着的两个男人。
真是一语成谶,何遇凉凉的看着他们,也没过多的表情。
鲁成洲率先起身过来,略有点尴尬的说:“这边不难找吧?”
“还行。”何遇站在原地没动。
鲁成洲在她耳边低声说:“抱歉,就这一次,你多担待。”
“你不怕我一把火把这人给烧了?”
鲁成洲张了张嘴,脸色有点发青。
何遇用手背随意的在他胳膊上拍了拍,要笑不笑的说:“别怕,玩笑。”
鲁成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把何遇引到座位上后,先一步退了出去。
这间茶室就剩了他们两个人。
茶香袅袅,余一洋倒了杯放到何遇面前,抬了抬手:“喝喝看,刚接触不久,手还生。”
何遇目光自那茶杯上滑过,没动。
看来这人真的是忘了个彻底,以前那么西式的活法,现在直接就给调了个个,居然穿起了白色中式茶服,腕上戴了极为佛性的檀木手串。
注意到何遇的视线,余一洋笑了下,说:“我爷爷给我的,说供过菩萨,能保平安,是真是假说不准,反正人年纪大了,就顺着他些。”
不记事后的余一洋看过去平和很多,没了以前印象里的锐气,也没了那股子咄咄逼人的味道。
“我在很多人口中听过你的名字,”他费力的回忆着,好一会后摇了摇头,“算了,具体是谁想不起来了,反正‘何遇’这两个字我给记住了,一度挺好奇你的长相。”
“想了各种各样的样貌,等真正见了,发现没一样能对上号的。”
余一洋看着何遇,轻轻挑了挑眉:“你不说点什么?”
“我没什么好说的,”何遇看了下时间,“我过会就走,你要说什么就抓紧。”
可能还没人落过他面子,余一洋被弄的呆了一呆,随后笑道:“就凭你这态度,倒确实跟一般人不太一样,据说……”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这脑子是你的杰作?”
何遇冷眼盯着他:“要讨回来吗?”
“估计讨不回来了,”他又笑了下,牵扯了左脸上的疤痕,显得略有些扭曲,“等过一晚上,我们现在的谈话,我能忘掉不少。”
这是大脑重创后的后遗症,医生也束手无策,能活着已经是命大了,想要回到以前,是绝不可能的。
这些年,他看的医生不在少数,每个的结论都是如此。
这个下午,何遇奉献出了半个小时给眼前的人,基本都是余一洋在说,她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听着。
半小时一到,何遇便起身准备走人。
余一洋在她身后说:“有时间多来玩,我招待你。”
何遇背对着他,讽刺的勾了勾嘴角。
后面几天,余一洋跟鲁成洲碰面时便时常会聊起何遇,说起他们在茶室聊天的细节,说他对何遇印象很好,也觉得跟这个人相处挺舒服。
鲁成洲诡异的发现,在这事上余一洋的记性好的出奇,这么多天都没有要忘的迹象。
他也不知道该为这个人高兴,还是难过。
直到某一天,鲁成洲无意间在余一洋的办公室翻到一本笔记,里面洋洋洒洒记满了关于何遇的内容。
鲁成洲内心酸涩的不行,心想有时候遗忘真的不是一件坏事,他狠狠心,将余一洋记的有关何遇的内容全给撕了。
当天余一洋就发现了其中猫腻,他没发火,也没找人麻烦,从手机里调出录音,将内容重新记了一遍,随后直接给锁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跟何遇碰面的过程,余一洋再也没有忘过。
又一年七夕,店里提前备货,节日前一天开始忙活,直接忙到半夜,尽管做了十足的准备,第二天还是卖断了货。
段孟本来是要去当地的批发市场采买的,何遇给拦下了,他们已经累的够呛,而且两天销售额都超了指标,人要懂得知足。
当晚闭店后,两人去吃了顿宵夜,这个情人节也就过了。
节后第二天是疲软期,加之前面两天熬了夜,段孟就没有一大早的过来,何遇自己起的也比往日迟一些。
基本工作做完后,她挑了些已经不怎么新鲜了的,准备做干花,到时再包装出售。
戚晓亚就是这个时间找过来的,她看过去跟记忆里的样子差别不大,尽管已经结了婚,但是身材也没有走样。
何遇不问她要什么,想来特意到这边应该也不是找她买花来的。
戚晓亚冲她笑了笑,说:“好久不见。”
何遇点头:“听说你结婚了,恭喜。”
“段孟说的?谢谢。”
何遇从操作台后走出来,去水槽那洗手,一边问:“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戚晓亚想了想,说:“还是茶吧,在这个环境里感觉茶更应景。”
何遇擦了手,从柜子下面拿了龙井出来冲泡。
紧接着两人便面对面坐了,说了一点无关痛痒的话之后,戚晓亚终于进入了主题。
她说:“段孟最开始过的挺不好的,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气,他还是按时作息,但就是能看出来这个人在不断的被耗空。”
何遇举起杯子喝了口水,安静的听她说。
“可能是太信任你了,所以所谓的背叛他就更加无法忍受,”戚晓亚转了转陶瓷杯,神色渐渐带了点唏嘘,“我每天都去看他,试图将他从消极的情绪里带出来,我想着不过是少了一个人,不至于到多严重的地步吧,熬过去也就好了。”
“但段孟那个人挺决绝的,或者他压根就没想过要跨过去。”
何遇皱眉,看了她一眼,有点没怎么听懂那话了。
戚晓亚冲她勾了下嘴角:“段孟差点死了,拜你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