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笔墨!”夏浅语看了她一眼,声音重了三分。
碧心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夏浅语和沐子良闹到这一步,就算强行在一起那也是一对怨偶。
她轻应了一声,然后便从正厅的偏房里取出笔墨放在小几上。
夏浅语拿起笔,蘸上墨,提笔一挥而就:“沐姓子良,虽学识博学识,却品性低劣,爱慕虚荣,实不堪为良配,今日解除婚约,从今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她写完后对着那张纸吹了吹,然后递给沐子良道:“往后你我再无干系,你若再恶意中伤于我,休怪我不客气!”
沐子良今日来之前做了各种准备,怕的是夏浅语不愿退婚死缠烂打,却没料到她不但没有半点纠缠,反而直接写下了退婚书,眉眼里对他各种不屑。
他此时虽然达到目的,但是却与预期的不太一样,他是去岁的探花郎,也是钦差副使,这样被退婚,实有些打脸。
他没接夏浅语递过来的退婚书,而是冷冷地看着她道:“夏浅语,你若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戏码吗?”
夏浅语的嘴角微勾道:“欲擒故纵?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沐子良见她的眼中含冰,整个人冷若冰霜,这样的神情,又哪里还有一分往日的情意?
他的脸微有些扭曲,手紧握成拳,却不自觉地想起两人小时候相处的光景。
因为从小便有婚约在身,所以两人幼时还算亲厚,只是她从小就跟着夏家大老爷处理生意上的事情,性子算不得温柔,在生意场上摸滚打爬得久了,处事既果绝又圆滑,她的性子里还有着几分独属于她的骄傲。
长大之后,两人却渐行渐远,他嫌她粗鄙,她嫌他虚伪,到如今,终是走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
他冷冷地道:“夏浅语,你会为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后悔的。”
他说完拂袖而去,只是他才走到门口,就听到夏浅语沉声道:“慢着!”
☆、第10章慢走不送
沐子良因为夏浅语这一声憋在心里的那口气舒了不少,果然,不管她刚才在他的面前表现的多么的强势,在她的骨子里,只怕还是舍不得他的。
他冷冷一笑道:“怎么呢?后悔呢?可惜已经晚了,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人愿意娶你,你此时若是好好求我,我也许会看在故去的夏伯伯的面子上纳你为妾!”
“你想多了。”夏浅语的声音里满是冷意:“我叫住你是想告诉你,之前沐府欠了夏府不少银子,我那里还有你父亲写下的借据,以前觉得大家以后总归会是一家人,也没有什么好细算的,但是如今你我再无干系,这债自然是要还的。劳烦沐公子回去后好生准备一下,过几日我会带人上门讨债。”
沐子良猛的回头瞪着她,她却是一片淡然的风范,见他瞪来,她浅浅一笑,还朝他拱了拱手。
沐子良原本只是觉得心里憋了一口气,此时却觉得胸口堵得喘不过气来。
夏长河自然是乐得夏浅语和沐子良断关系,所以不管是谁退谁的婚都可以,但是前提是这件事情不会把夏府给牵扯进去。
而此时夏浅语竟要向沐子良讨还之前的债务,这件事情就牵扯进了夏府,于是夏长河忙在旁道:“浅语,夏府和沐府是世交,就算是结不成亲,那也还是好友,你此时来翻这些旧帐就有些过了。”
他说完又拍着胸膛向沐子良示好:“今日我做主,你们的婚事做罢,以前的那些纠葛也做罢,往后我们夏沐两家还是世交。”
“二叔想要和沐府走动我没有意见。”夏浅语的语气平淡:“但是之前沐府欠的却是夏府长房的银钱,二叔似乎还做不了长房的主。”
夏长河气得面色大变,伸手指着她道:“你……”
“我只是就事论事。”夏浅语扫了夏长河一眼道:“我既然是夏府家主,又是长房嫡长女,就算你是我的二叔,也不能替我做此决断。”
沐子良实在是没有料到夏浅语会竟会在这个时侯跟他算之前的旧帐,顿时明白她是真的想要和他退婚了,他冷冷地道:“我沐家不会欠你夏家一分一毫!”
他说完拂袖离开,夏浅语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冷冷一笑,扬声道:“沐公子慢走不送!”
沐子良走出夏家大门时脸已经黑沉的能滴出水来了,他今日之所以一直在夏府等夏浅语回来,原本还存了羞辱她的心思,结果却反被她打了脸!
他跳上马车,阴恻恻地对车夫道:“走!”
沐子良走后,夏长河立即指着夏浅语道:“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自己品性低劣嫁不出去也就算了,临了还要把夏府拉下水!你知不知道这一次沐子良是钦差副使,他现在虽然只是一个七品的官职,却也能让夏家翻不了身!”
夏浅语对于他的虽斥如若未闻,反而转身走到他的身边道:“二叔,这是夏府家主才能坐的位置,麻烦让一下。”
夏长河的脸色有些难看,却喝斥道:“你原来还知道你是夏府的家主!你身为家主不为夏家谋利,却带着夏府走进深渊!此番得罪了沐家,之前还弄丢了贡茶,族中长老们已经决定取消你的家主资格,由我来做这夏府家主!”
夏浅语淡淡一笑:“原来二叔想做这夏府的家主啊,只可惜二叔太过心急了些,族中长老们给了我三日的时间,就算要革我家主之职,那也要等到明日。”
夏长河想做夏府家主的事情,从夏浅语当家主的第一日起便已知晓,只是当时她借凭家父亲留下来的根基,踩踏了夏长河一头,硬是以女子的身份继任夏府的家主。
她原本以为这些年来只要她做得够好,给夏府带来丰厚的利润,让夏府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那么夏长河便会慢慢歇下这番心思。
只是如今看来,却是她把夏长河想得太好。
夏长河冷冷地道:“族中长老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再给了你三日的时间,而不是让你不知羞耻的跑进青楼败我夏府的清誉!且你此时还未曾将茶叶找回,只要一过子时就你就不再是夏府的家主!”
夏浅语幽幽一叹道:“所以二叔就迫不及待坐上家主的位置?”
“这不是迫不及待!”夏长河看着她道:“是你品性不端,能力不够,不堪为夏家家主!眼下你做下如此大伤心败俗之事,这夏家也容不下你了,所以也不用等到明日了,今日我便代表族中长老废了你的家主之位!来人,把大小姐绑起来,沉塘!”
这一日夏长河已等了许久,之前因为她和沐府有婚约,她自己又有着极为厉害的手段,所以夏长河一直不太敢动她。
而今日沐子良上门退婚,夏浅语和沐家再无任何关系,他也不用再顾忌沐家,而今日夏浅语作死,又自己跑进了青楼。
她进了青楼,他就能把行事不端这样的帽子扣在她的身上,当她没了夏家家主之位,再被扣上这样的帽子,等待她的将是沉塘的命运。
“谁敢动我家小姐!”碧心挡在夏浅语的面前,对那些涌过来的家丁怒喝道。
她的声音一落,外面跑进来十余个强壮的汉子,直接拿刀抵在当先进来的那些家丁身上,那些家丁顿时动都不敢动一下。
夏长河看到那些奔过来的家丁面色大变,夏浅语何时在夏家培养了这么多的侍卫?
夏浅语敛了敛眸光,看着夏长河道:“所以二叔和三叔先让我和沐子良退婚,然后再以礼法来束缚我,目的是想置我于死地,对吗?”
“不是我们要置你于死地,而是你自寻死路,身为女子,却没有半点女子的样子,还混迹于青楼之间!我夏家门风高洁,像岂容得你如此行事!”夏长河冷冷地道:“像你这种人活在世上,只会给我夏家抹黑!”
☆、第11章小小惩戒
夏浅语看着夏长河道:“我为何会进茗香楼,别人不知,二叔又岂会不知?再则我是以夏府家主的身份进的茗香楼,所谈只为公事,何来抹黑夏府之说?”
“茶叶失窃,二叔从不过追查茶叶的下落,只揪着这个错处,处心积虑想将我从家主之位上拉下来,在明知茗香楼是个对付我的局时,你做为夏府的二老爷竟不想着帮我化解这个局,反而将我推进局中,有你这样做叔叔的吗?”
“我今日只想问一下二叔,在你的心里,家主这个位置竟比骨肉亲情还要重要?比夏家的百年基业还要重要?”
“住口!”夏长河喝道:“你少在这里顾左右而言其他,又没有人逼着你进茗香楼!我若不顾骨肉亲情,在你做下那等丑事之后,早将你乱刀砍死了!”
夏浅语冷冷地道:“乱刀砍死?想来这是你们为我最初设计的死法,对此,我只能说,二叔,你真的太狠了!我去茗香楼的事情此时我不想多加辩解,我现在只想问问二叔,若有人伙同外人监守自盗府中的茶叶,这又当何罪?”
夏长河听到她这话心头一凛,却道:“那自然是要严惩!”
“如何严惩?”夏浅语追问。
夏长河答道:“自然是要以最严厉的家规处置!”
夏府家规严苛,分为三等,最严厉的则是活活仗毙。
只是夏府自立府以来,百余年间,最严厉的那条家规,从未真正执行过。
夏浅语沉声道:“说得好,那么这些东西还请二叔过目。”
她说完拿出碧心交给她的那些资料,递到夏长河的面前。
夏长河看有些狐疑地看着她,她淡淡地道:“就算二叔想要将我沉塘,将这些东西看完之后也还来得及。”
夏长河有些迟疑地接过她递过来的资料,才翻开第一页,他的面色却变了。
夏浅语却没理会他,直接拿起案上没人饮过的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今夜连着处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此时已经有些渴了。
夏长河越往后翻,面色越难看。
夏长湖在旁看到夏长河的面色,心念沉了沉,他再看了淡定从容的夏浅语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眼前这个年方十八的侄女有些高深难测,他的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夏浅语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后道:“二叔,不知你看完这些东西有何感想?”
夏长河的手已经有些抖了,然后重重拍在案上道:“这个逆子,竟背着我做下这等事情!着实可恨!”
“只是可恨吗?”夏浅语再次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问道。
夏长河的面色变了好几变后道:“他做下的事情我并不知晓,就算他是我的儿子,他犯下如此大错我也绝不会姑息!”
“二叔说的是,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夏浅语把杯中的茶喝完后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摔在地上道:“没有任何人能逃脱。”
杯子摔在地上极响,屋子里的气氛原本极为凝重,夏长河被吓了一大跳。
而这只是开始。
正在此时,二房的管事匆匆跑进来道:“老爷,不好了!大少爷出事了!”
夏长河以为他说的是他的长子夏明阳在外面拿着夏府的钱财放贷的事情被捅出来而已,沉着脸道:“早前就告诉过你,遇事不必慌乱,你看看你的样子,成何体统!”
二房的管事苦着脸道:“老爷,大少爷被人打成重伤,现在昏迷不醒,夫人请您过去看看!”
夏长河顿时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响,急匆匆地就往外走,只是他没走上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当即扭头朝夏浅语看了过来。
夏浅语对上他的目光道:“二叔家中有事,先回去看看吧,就算是家主之位再重要,也没有你儿子的命重要。”
夏长河不知为何,听到她这句话只觉得心底生寒,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却又不紧不慢地说了句:“对了,有件事情我刚才忘记告诉二叔了,夏府丢失的茶叶我已经在茗香楼里找到了,二叔好生照料大堂哥便好,族中的事情二叔就不用操心了,这个家主之位,我现在坐得挺稳,想来一时半会之间二叔还拿不走。”
夏长河听到这句话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一头栽在地上,也是管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他好半晌才缓过劲来,扭头看向夏浅语道:“阳儿的事情是不是跟你有关?”
夏浅语淡淡地道:“瞧二叔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夏府长府素来以仁厚持家,就算是二叔一门心思想要逼死我,我也学不来二叔的狠毒心肠,能对自己的堂哥下手。只是堂哥之前在外有不少的风流债,我早前曾劝过他好几回,他却不听,却没料到这么快就出事了。”
夏明阳比夏浅语年长两岁,自小就贪花好色,夏浅语早前就知道他和城西的一个寡妇勾勾搭搭,她曾告诫过他那寡妇有个厉害的姘头,只是他一直没放在心上。
夏长河听到夏浅语的话气得手直发抖,此时他的长子受了重伤,家主之位无望,他谋划了这么久的事情,今夜竟全付诸于流水,他如何能不恼?
他忍不住道:“你已找回茶叶的事情方才为什么不说?”
夏浅语说得理直气壮:“我若早早说了,又如何能看到二叔逼迫我的样子?又如何知道二叔的狠毒心肠?今日二叔对我做下的事情,我也记住了,以后若有机会,定会按此标准还于二叔。”
“到如今,也不妨告诉二叔另一件事情,堂哥背着夏家经营的翠和堂我以家主的身份收回来了,就不追究他之前偷卖府中茶叶的事情了,翠和堂里的银钱全部充入公中。”
“二叔处事一向公允,眼里进不得沙子,方才也说了并不知晓堂兄在外经营之事,所以这翠和堂也算不得二房的产业,我如今收回来,想来二叔也不会有意见吧!”
夏长河伸手指着她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