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浅语走到夏长河的面前道:“二叔,大家都是一家人,我现在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不去看堂哥了,婶婶素来没什么主见,你若再不去,堂哥那里怕是没人照顾,到时候若是留下个暗疾什么的就不妙了。”
夏长河咬牙切齿地道:“夏浅语,你好狠的手段!明阳要是有个差池,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说完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夏浅语的眼里满是嘲弄,站在那里不动如山,眼底俱是森森冷意,夏明阳是咎由自取,夏长河是蠢不可及,夏府若是落到他们的手里,不消三载,必会毁于一旦!
她答应过父亲,一定要守住夏府的百年基业,她当年既答应了父亲,那必将全力以赴!
夏长河一走,他带来的那些家丁也便散了,前厅里只余下夏浅语、碧心和夏长湖三人。
夏浅语看向夏长湖,他叹了口气道:“明阳这孩子心术不正,这一次是自食苦果啊!可惜二哥在局中,看不透啊!”
夏浅语对于他的这个说法不置可否,只道:“浅樱堂妹下个月就要出嫁了,她的嫁妆三叔都备好了吗?”
夏长湖听她说起此事,心里顿时就一个激灵,忙道:“这事你三婶在操持,我没去操那闲心。”
“浅樱出嫁是我夏府的大喜事,三叔做为父亲又岂能不操心?”夏浅语微微一笑,然后把手伸向碧心,碧心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她的手里。
她将那样东西朝夏长湖递了过去:“我与浅樱自小交好,只是这些年忙着打族中俗物忙得不可开交,前些日子她添妆时我不在家,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我素不喜欢珠钗首饰等物,手边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我幼时玩闹在城南有间铺子,经过这些年的经营,如今生意还过得去,今日便赠予浅樱,权当是我给她添妆了。”
夏长湖的眼里有些惊讶,夏浅语自小便展露了过人的经商天份,八岁那年就在城南里盘下一间铺子用来贩卖茶叶,经过这些年来的经营,那间铺子不说日进斗金,却也差不多了。
夏长湖顿时眉开眼笑地道:“你有这心意浅樱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只是那间铺子是你的私产,就这样送给浅樱……”
“三叔不必推辞。”夏浅语叹了口气道:“夏家虽然旁枝甚多,但是嫡系人丁却不算旺盛,我父亲早逝,在家里我能依靠的也只有二叔和三叔了。”
“只是二叔此番做下这等事情,我与他叔侄之情也算是断了个七七八八,往后能依靠的就只有三叔了,浅樱虽是堂妹,在我的心里,却和亲妹妹一般。”
夏长湖满脸感叹地道:“我也没有料到老二竟如此丧心病狂,做下这样的事情!浅语你放心,往后你不管做什么事,三叔都支持你!”
“如此就先谢过三叔了!”夏浅语朝他轻轻了一福道:“此时夜色已深,三婶必在家里等三叔回,我就不留三叔了。”
夏长湖点了一下头,然后便走了出去。
他走后,碧心轻啐了一声:“装模作样的老狐狸!就二老爷那缺根筋的脾气,哪里能做出如此周密的安排?还不是他在中间挑唆的!小姐还将那间铺子送给他,真是便宜他了!”
“夏府如今这样的局面,我若直接对他们下手,便会落得为了家业连亲人都容不下的恶名,眼下还是需以大局为重。”夏浅语今日奔忙了一天,处理了诸多事情,聪慧坚韧如她,此时也觉得有些疲乏。
碧心心疼地扶着她道:“小姐今日忙了一整天,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夏浅语捏了捏她的脸道:“还是我的碧心最心疼我。”
碧心轻啐道:“小姐是女子,从哪里学了这般轻浮的作派?”
夏浅语笑了笑道:“许是因为今日进茗香楼时被人调戏了,此时便想调戏回来。”
她本是说笑的口气,碧心的眼眶却红了,轻骂道:“都怪二老爷和大少爷两个蠢货,否则小姐又岂会被逼到这一步?”
夏浅语却不以为意地道:“这样其实也挺好的,我就能名正言顺的把属于二叔的权利握在手里了,就不会再出现今日的事情了,所以仔细算来,这些事情都是好事。”
碧心对她甚是了解,知她最是重情重义,今日之事绝非她所愿。
这些年来,碧心跟在她的身边,见她做了许多不是她本意的事情,却硬是将这夏府给撑了起来。
主仆二人缓缓前行,夏府如今是梅城望族,百年前不过是寻常茶农,却因为偶然的机缘,夏府的茶成了贡茶,从此夏府便跻身于梅城大家族的行列。
百年的老宅在这轻烟细雨里有一种极为雅致的美,透着历史的韵味,带着幽幽茶香。
风灯光线柔和,照不透这百年世家的倾轧与争斗,世人看到的只有表面上的无限风光。
夏浅语身为家主,自然住在夏府最好的院子里,从前厅走过去,也需走上一刻钟。
若在白天,定能看到这豪门大宅里的繁华,江南园林式的精致设计,内院门口镇宅的足有两丈来高的太湖石,雕梁画栋里的精巧,屋角狰狞的檐兽。
而此时,这些都掩在夜色烟雨之中,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透过漆黑的夜,看到那数不尽的清冷与黑暗。
门口守着两个下等丫环,一见夏浅语过来,齐齐施了个礼,然后便将门打开,屋子里的灯烛一直是燃着的,照得整间屋子透亮。
这是夏浅语的习惯,她怕黑,一入夜就会让人把屋子里的灯都点亮,不管她在不在里面,都要点着,她要一回来就看见满屋子的光亮。
只有这样的光亮,能让她的心里觉得温暖一些,心底的不安和恐惧也能随之驱退。
☆、第13章如此母亲
夏浅语回到自己的地盘,她再不需端着架子,也直到此时,她似乎才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女,而不是夏府的家主。
她的房间布置和寻常女子的闺房完全不同。
一进门便是一架精致的缠枝莲屏风,然后便是她平时处理公务的书桌,书桌的两侧摆满了各种帐册,右面是一整墙的书册,这些书却不是读书人常看的经史子集,而是关于种茶、养茶、制茶、泡茶的书籍。
左面则放了一个博古架,架子上放的不是各类精致的摆件,而是各种茶叶,白茶、红茶、绿茶、青茶、黑茶,每一种大类的茶叶里分了各种小类。
红茶、绿茶占了大半个架子,市面上能看得到的这里基本上都能看到,却又都是其中珍品。
其他小种类的如白茶里就有寿眉、首日茶、天山白、白毫银针、白牡丹,这些茶里又细分了产地,如安吉、福鼎、靖安等地。
所有茶的品类,分得详尽细致。
因为屋子里放了不少的茶叶,整间屋子里透着淡淡的茶叶香,清雅。
再往后,又是一个架子,这个架子上则摆满了各种帐册。
越过架子后便是一间小型的会客室,里面只有一桌四椅一茶架,桌上摆着各类茶玩摆件,茶架上则摆满了各种茶具,从紫砂壶到白壶到铜壶以及牙舟陶,各种泡茶的工具应有尽有。
旁边是两间偏房,再往里走是一个小院子,院子的两侧是厢房,穿过厢房往里,再上楼,才是沐浅语真正的闺房。
她的房间很简单,一张拔步床,一个梳妆台,一个大衣柜,并若干她自己喜欢的小摆件,她不爱珠宝玉器,摆件大多都是一些质朴的小玩意。
只是屋子里的锦被用的是浅粉色的云锦,纱帐也是浅淡的粉色,这才有了少女闺房的样子。
她进来后正准备更衣,却听得楼下传来丫环碧水有些急促的声音:“大夫人,夜色深了,小姐怕是已经睡下了,你明日再来找她说话吧!”
然后便听见她母亲陈氏愠怒的声音:“她都要将夏府的天给捅破了,睡什么觉!”
夏浅语正在换衣的手一顿,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碧心有些担心地看着她道:“小姐,要不我去拦下大夫人?”
“你拦得住她吗?”夏浅语幽幽地问。
碧心面色一僵,正在此时,楼梯被踩得振天响,然后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打扮的精致秀丽的约莫三十岁的妇人冲了进来,看到夏浅语,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来人正是夏浅语的生母陈氏,她一边打一边骂:“夏浅语,你好狠的心,竟连自己的堂兄都不放过!”
陈氏这一掌打得有些狠,夏浅语的嘴角渗出淡淡的血丝,碧水也跟着跑了进来,恰好看到这一幕,忙用身体挡夏浅语的面前道:“大夫人,小姐也是逼不得已!”
“滚!”陈氏怒吼道:“你们主仆三人这是把我们全家当猴耍,夏浅语,我就说你怎么可能那么好心,让碧水陪我去灵山泡温泉,原来不过是把我支开,好方便你做杀人放火之事!我若是再不回来,你是不是要将夏府里的人全杀呢?你有本事就先杀了我啊!”
夏浅语伸手轻轻揉了揉被打得有些肿的脸,面容浅淡,一双如弯月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陈氏道:“母亲言重了,我只是做了夏府家主该做的事情罢了。”
“还敢狡辨!”陈氏怒意更浓,瞪着她道:“依我看,你就是家里的丧门星!若不是你,夏府岂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若不是你,你大堂哥又岂会被人打断手脚躺在那里人事不醒!我现在只恨,被打残的为什么不是你!”
“那是他活该!”夏浅语看着陈氏冷冷地道:“他贪花好色,我早前就提醒过他好几回,他却从来不听!如今出了事,却全怪到我的头上,母亲,你这般诅咒于我,难道忘了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陈氏咬牙齿地道:“我只恨不得从未生过你!当初你生下时,就该把你掐死!”
夏浅语深吸了一口气道:“母亲说的是,你当初真该把我掐死,我若死了,便不用每日如悬崖走绳索一般胆战心惊,既怕秦府夺了夏府的产业!又怕夏府诸人不知死活败尽夏府的家业!更不用怕母亲一言不和就将我推出去当替死鬼!”
陈氏听到她最后一句话,面色微微一变,眼里有些愧疚。
夏浅语红着眼睛道:“对我而言,死了倒是好了!母亲既然恨我至此,不如一刀杀了我!”
她说完拔下腰间的短刀递给陈氏,陈氏看着她手里的短刀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看着她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复杂。
夏浅语没看她的表情,见她不接短刀,便直接把短刀塞进她的手里道:“来啊,一刀杀了我啊!”
陈氏的手一抖,短刀便掉在了地上。
夏浅语接着道:“没错,这一次是我故意让碧水将你支开的,因为只要你在夏府,就会无条件向着二房那边,对于你和二叔的事情,我不想多说,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还有脑子,那么请你看清现在的局面!”
“是二叔伙同外人偷走了夏府所有的贡茶,秦时月告诉他,只要把我从夏府家主的位置上拉下来,就会归还一半的贡茶,用来上贡!但是秦时月是什么人?”
“他是心心念念想要得到夏府茶园的人,是恨不得将整个夏府置于死地的人!这样的一个人,二叔竟还想着他能归还夏府的茶叶,简直就是在做梦!”
“你说我狠,你可知二叔对我有多狠!他知道沐子良一心想要退了我的婚,便趁这机会怂恿沐子良退婚,只要我不是夏府家主,又被沐子良退婚,就得被他们沉塘!”
“你二叔不会这样做的!”陈氏大声道:“他只是想要拿回夏府的家主之位,是你一直霸着不放!他没有法子,只能出此下策,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第14章姐弟情深
夏浅语听到陈氏的这句话心里顿时一片冰凉,所谓母女情深,到了她这里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夏浅语以前以为陈氏只是有些糊涂罢了,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的亲生母亲,可是此时她听到这句话时,便知道自己错了。
陈氏从未爱过一天父亲,连带着对她也是厌恶至极。
她看着陈氏虽然已过三旬,却依旧秀丽明妍的脸,心里难过至极,她的父亲已死,母亲却视她有若仇敌,这种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
她微敛了眸光,凉凉一笑道:“母亲真当我是贪慕家主的权势吗?若是可以,我也想像其他女子一样,待字闺中,每日有人宠着疼着,只需天真的笑着,等着父母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然后再柔顺的觅个夫婿。然我的你父亲已经死了三年了,他死前再三叮嘱我让我照顾好我的母亲和族人。”
她说到这里看着陈氏道:“而我的母亲虽然给了生命,但是从来未曾关心过我,甚至连对着我笑的次数这十八年来我用手指头都数得清,我的母亲虽然还在世,在我的心里却已经死了。”
“你竟咒我死!”陈氏怒极伸手再次朝夏浅语扇了过来。
这一次夏浅语早有准备,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道:“你之前能打我,不过是我愿意被你打罢了,当我不愿意的时候,你也不能打我!”
“你反了天了!”陈氏瞪着夏浅语道。
夏浅语迎上她的目光道:“不是我反天,而是你从未将我当做是你的女儿,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这些年来我是如何待你,而你又如何待我的?”
陈氏对上夏浅语那双发红的眼睛,这几年的过往在她的眼前掠过,那些片段里从未有过母慈女爱的画面,更多的是无止境的指责和争吵。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生了你,要如何对你那是我的事!而你做为我的女儿,却绝不能忤逆我!”
她说完扭头就走,她走到门边想起来意,便停下脚步道:“就算这一次你二叔做得有些过了,这件事情也到此为止,不许你再追究!”
她说完便蹬蹬的下了楼。
夏浅语今日独自进茗香楼的时候没有被打倒,被沐子良退婚的时候没有被打倒,在被夏长河咄咄相逼时也没有被打倒,但是此时陈氏进来说了这番话后,她便觉得有些支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