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没有填志愿,她放弃了大学,因为没钱。
她知道大学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但是她的问题不是助学贷款可以解决的。
她的爷爷厉二国得了鼻咽癌。
厉二国没有任何亲人,他一直自己一个人生活,直到50岁时把厉鹂捡回来。裹着红色碎花被的小小女孩儿多可爱,大大的眼睛,红扑扑的小脸,小婴儿的亲生父母到底为什么狠心把她丢弃,原因已经不得而知,这么多年来,也没再回来找过她。
厉二国是大清早时在村头杨树底下发现她的,被褥里只留下一张纸写着:小鹂儿,XXXX年6月12日生。
他还记得很清楚,那时已经好几天没下雨了,但那天清晨空气中夹杂了一丝丝湿润,他把厉鹂抱回来就下雨了,从此他不再是一个人。
两人开始相依为命。
厉鹂也争气,成绩一直很好,乖巧懂事,从来不用他操心。
他是在厉鹂高三时发现自己不舒服的。庄稼人本来就过得粗糙,小病小痛并没放在心里。一开始只是鼻塞流鼻血,他还一直忍着没去看,后面严重了忍不住了就在村里小诊所拿点药。正赶上厉鹂高考,厉二国没让厉鹂知道。
高考完后的一天,厉鹂在家地里帮忙干活时,厉二国在她前头晕倒了。
村里小诊所让上镇里,镇上医院让去县城。
厉二国的病就是在县城确诊的。在八达县人民医院住了十天,把厉二国给厉鹂读大学攒的五千块都用完了,厉二国说什么也不住院了,硬要回牛岭村。
可是厉鹂默默记住了医生的话,厉二国的病可以治的,只是需要钱。
县城医疗条件也不好,最好去安市中心医院。厉鹂骗爷爷去读大学,她拽着班主任何红给她的五百块,坐火车去安市。
何红送她上的火车,临行前哭了,九威镇很落后,成绩稍好的学子都在八达县读高中,镇里只有一所高中,一个年级只有30个学生左右,只有厉鹂一人考上本科。上一次九威中学有人考上本科的还是两年前了。
“安市打工也不好挣钱的,还是去读书吧。”
“老师,总比还没有努力就放弃爷爷的治疗好。而且我想填报的志愿是安州医科大学,这次分数也上不了,我还会回来复读再考的,下次一定能考上,我对自己有信心。”
对老师承诺后,厉鹂头也不回踏上火车。
火车慢慢向前行驶,县城的低矮的楼房也在渐渐后退,这是早上六点多出发的班次,这时天空还是灰色的,远处像蒙了一层轻纱般的绵延山峦,伴着她一直向前移动,火车徐徐开着,慢慢太阳破开云层,早雾散去,窗外的景色也铺上了斑斓色彩,前面风光正好,在那一刻她心底都是充满希望的。她觉得只要自己找到工作,就可以把爷爷接过来治疗了。
现实很快把她打醒。
高中学历的她只能找到一家药厂外包装的工作,计件的。包吃住,她问了旁边一起打包的阿姨,阿姨已经做了两年了,一般一个月能拿四千多。
四千多看似很多,在牛岭村,一个月也用不了两百块。可是离县城医生给她保守估计的治疗费二十万还差的远,她不吃不喝也得几年才能存到,爷爷等不到了。
她唯一的亲人爷爷,她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如果不能治疗爷爷,她来到这工厂做厂妹又有什么意义?
不甘心。
她还有另一条路,她知道自己很漂亮。从小就知道。
初中开始,学校就有男同学追她,连隔壁村都有听说她很漂亮而过来打听她的年轻小伙。也许她还可以靠漂亮走另一条路。
例如她可以傍上个有钱人。人逢绝路总会生出一些不大光彩的想法。
她知道她疯了,但是她不甘心放弃,她的心底其实有了个目标对象。
工作时在聊天中听说了药厂老板有一个独生子凌尊。刚国外留学回来。
凌尊,她认识凌尊的,熟悉的名字,是名字一样还是同一个人?
不过她没见过凌尊,在员工食堂吃饭时有工友传阅某本财经杂志,里面有张凌尊的照片,特意打理过的妆发,就像明星一样。
从小在牛岭村长大的厉鹂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人。从前高中时大家都说项彦均师兄好看。可凌尊比项彦均还好看一百倍。
头发定型得有条不紊,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带着笑,眉清目秀,气质干净。
原来他长这样啊。
她想找个有钱人,如果是凌尊就好了。
凌志城是安市的富豪,他的希凌集团旗下有商城,酒店,医院,药店......
这个药厂也是希凌集团旗下的,还是不怎么挣钱的那个,老板都没来过厂里,更不要说他儿子了。厉鹂觉得自己的想法越发可笑。
但机会很快来了,一天,厂里人都收到了喜糖,药厂副总的儿子在希耀大酒店结婚,听说凌尊也会去。
厉鹂心底暗暗开心。
她请了假去附近市场买了那条白裙子,要一百二十块。她砍了半天价才讲到一百块,上班半个月,没领过工资,咬咬牙才买下的。
还去十元店买了一只口红。
出门前,同宿舍的工友的袁英直夸她真漂亮:“你要去哪里啊?”
“去见男朋友。”厉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厂里闷头干了半个月,皮肤更加白皙,涂上唇膏,穿上自己一直梦想的白裙子,楚楚动人。
她也有自知之明,美女凌尊肯定见得不少,如果凌尊不同意,她就回来吧。
没有请柬是不能进去礼堂的,不过厉鹂聪明地带了药厂的工牌,说是药厂员工过来酒席帮忙的,宾客如云,忙碌的服务员也没有细想让她进来了。
大礼堂里,花海中钢琴曲在悠扬地飘着,祝福声一片,那边也许是新郎新娘。
她隔了那么远都能感受到某一处有满到溢出来的幸福从人海里传过来。厉鹂没有细看,现在自己要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底。别人的幸福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离开礼堂,音乐声渐远,她来到了男士卫生间附近。
一路踩着酒店有着漂亮菱格的暗色地毯走过来,就连过道也装饰得富丽堂皇,梦幻的水晶灯发出柔和的黄色光芒,她就站在这里,一切都不像真的。
厉鹂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但又是真的。
偶尔会有酒席的宴客进出,她隐在木雕屏风的一旁,没人在意她。
她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等到他。可能其实也没多久,因为她没看时间。等待的每一秒都在放大,很煎熬,她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逃离,但又还是站在那里。
他的身影从拐弯过道出现时,厉鹂就认出来了。他像从那张她看过的照片中走出来一样。一样的高贵优雅。
厉鹂在开口问他可以做他女朋友吗的时候,她心底都替自己笑了。凌尊比她高出一头多,他带着藐视低头打量自己那一刻,仿佛自己就像一个笑话。
她低下头,看着他那双不知道几位数,皮质光滑的皮鞋跟前,是她刷得发旧的几十元一双白色板鞋,她的手揪着裙沿,无处自容。
伴随他那声“不行”响起同时,她的那颗存在某些小心思而漂浮起来的心稳稳下落。
早就预料到。
预料不到的是,自己说想做情人后,凌尊真的把她带走。
***
第一次给的他,不亏,更何况还有两万块。是她五个月的工资,还得她手脚赶上老工人的计件工资。
在第二天,收到两万元进账的短信提示后,厉鹂扬起了嘴角,这一个多月,那一根在她脑海里的无形绳索打的结,终于松开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