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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外面的打斗声就开始渐渐变小,然后完全安静下来。席文文比以前稳重很多,并没有急着冲出去看,而是走到门口,附耳去听。直到听到老内官敲门说:“五姑娘,已经没事了。”又从门缝里确定之后才把门打开。
    老内官先来拜了汤豆,又转达了娘娘的关切之情“此时娘娘杂事多,要上岛还有些东西要备的,一时分不出神。一会儿再来看您。”后才被一身是血的内卫请走。
    走时留了个十几岁的小内官在这里供汤豆驱使。
    这小内官还有些惶惶不安,但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并没有魂不守舍。汤豆问了几句,原来他是老内官的干亲“叫别人来干爷不放心。您但要做什么只管使唤奴去。”
    汤豆问他:“孔得意在哪里?”
    小内官问:“代替大公子那一位吗?方才看见,正在殿下那里呢。殿下身患睡疾,一向是清水观帮着调理的。他一上船,娘娘就叫他跟着殿下身边去了。怕封禅之前,殿下有什么闪失。”
    席文文忍不住问:“你干爷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在皇后娘娘身边的?”皇后对汤豆的关切比徐娘子都不差,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什么事。
    汤豆到不是很在乎。因为这些事根本不重要。
    小内官想了想:“皇后娘娘刚入宫的时候,阿爷就在伺候,只是那时候还只是个小内侍,做的都是些跑腿的活计,后来阿爷因为做事勤勉,受皇后娘娘重用,再加上娘娘步步高升,阿爷也才渐渐有了今日。”
    “那你知道当时皇后娘娘遇险时候的事吗?”
    小内官摇头。
    席文文回头对汤豆说:“怕要问他阿爷才能知道了。”
    汤豆忍不住:“你也太八卦了。”她已经不是原本的那个公良豆,身世什么的压根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席文文往床沿上一坐:“闲。”
    老内官已经说了,船要行驶个五六天才到地方。
    现在才刚刚开了一天半。
    她要是不用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就忍不住一直想着门的事。想着自己这一行,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什么,就会心情非常好。
    她不喜欢心情不好。
    确定汤豆没事之后,她便出去甲板上帮人一起清洗血迹。死人都被拿袋子装着,加了石头之后丢到水里去。一来是避免尸体留在船上腐烂,引起瘟疫。二来避免漂浮在水上随波逐流,飘到港口去。
    汤豆有点担心她会呕吐,但从窗户向外看了一会儿,发现她还是很镇定的。也是,她已经不再只是以前那个席文文了……她是见过血腥的。
    看着她动作麻利地在甲板上奔波,汤豆有些出神。
    有时候回想起在学院、在居住区域时的事,会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其实也不过三四个月左右而已。现在很多人已经不在了,在的人也已经面目全非。
    她坐了一会儿,便见孔得意在外面晃,一会在和席文文说什么,席文文大约是叫他旁边,但他不肯,转头就跑。惹得席文文骂他,他也不理。跑到汤豆这里来。
    闲聊了一下,提到大公子有些感慨“尸首方才已经被人与这些被杀的人一起,坠到海里去了。”
    他与大公子同门时间不短:“他回国公府的时候,七八岁吧。回到国公府之后投入清水观。次年襁褓之中的我被师爷捡回来。入门还比他迟一年。”
    “你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
    孔得意想了想:“话很少。”
    然后又说了些闲话,末尾汤豆说:“我怎么也想不通…………”
    当时她问过,大公子说,他在意的是现在的生活。他让凌诒和屠门,实在是一箭几雕。
    一个,从头到尾清理了清水观,就算还有潜伏的鹿氏门徒,也被杀了个干净。完全避免了他因为也曾在任务之中,而被鹿氏门徒穷追不舍。
    二呢,扫清了妨碍他上蓬莱洲的阻力。让清水观完全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他有了清水观,就有了鉴天司,就算继承不了国公府,也有了自己的一番天地。
    三呢,把汤豆实实在在地算计了一把。心愿已了。甚至如果成功的话,他就用另一种方式实现了长生。
    本来很完美。可败就败在,皇帝突然暴毙。皇后娘娘的内卫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冲进了他的府邸。
    逻辑处处都是通的。
    可是……
    孔得意也不解:“你想不通什么?”
    汤豆说:“他一点也不在意门。”他一切计划目的,都和门没有半点关系。
    两个人正说着话,有小内官来请孔得意:“娘娘说前面一段路很是凶险,请孔天师去护航。”孔得意便匆匆地走了。
    不多时外面风浪突然大起来,天也沉沉暗沉,乌云压在海面上,远处雷天交加。
    甲板上的人立刻就散走了。席文文也连忙回到屋中来。正要关心,却有个人影急匆匆冒着大浪过来,身后还扶着什么人。
    席文文放他们进来,原来是殿下。
    他脸色虽然是不好,人也瘦得可怕,但眼睛神彩不错,精神似乎也算好的。只是似乎少言,一进来他身边的人就连忙给他擦拭被水打湿的头发和脸,他看着汤豆,静坐在椅子上,随便人摆弄。
    还是他身边的小官内懂得人情世故,只说:“我们殿下记挂着五姑娘,想着这么大的娘,五姑娘万一害怕。便过来看看。”又问:“船上喊打喊 杀,五姑娘方才可受惊了吧?”
    汤豆说:“其实也还好。”
    小内官又说:“殿下早就想去探病,但因有旧疾,不太方便。不过心里是记挂着姑娘的。原是想叫人去瞧瞧您,可娘娘说人病着需得好好休养,不能随便打扰。不过殿下还是时时叫人去娘娘那里打探消息。知道您好些,不知道多高兴。”
    汤豆干笑:“多谢殿下挂怀。”
    之后小内官也不知道说什么了,退到一边。
    只剩下不开口说话的殿下,和汤豆两个主家你看着我,我看看你。
    汤豆从没有呼吸过像现在这样尴尬的空气,绞尽脑汁也实在没什么话题。这位殿下一点也没有要想话题的意思,他又不说话,又不走,就这么坐着,看着人,目光无比的平静。过了一会儿他甚至有些困,就径自突然站起来,爬到汤豆床上躺下蜷缩起来,开始睡觉了。
    小内官想拦也不敢拦,连忙去帮他盖被子。十分尴尬地对着汤豆笑。说:“……这外面又是风又是浪的,殿下又困了……”
    “没事,就在这里睡。”汤豆非常善解人意。
    虽然对外都说,殿下只有昏睡之症,平常和好人没两样。但显然这位平常脑子就并不太灵光。
    不过他睡着之后,似乎并不怕吵。
    汤豆坐在他身边和小内官说话,他都充耳不闻。
    问及大公子,小内官到并不拘谨:“那位是个可怜人呀。我记得他刚回到国公府,是非常活泼的。每天笑咪咪,见到谁都客客气气,虽然年纪小,大约是常在外讨生活的关系,十分懂得说话,也知道为人处事的道理。”
    “似乎他没有出入过内宫,你怎么知道呢?”
    “我师父当年常常在外面传旨办差,也常去国公府。见过他好多次。回来说的。有一次正逢他母亲忌日,那时候他才刚到清水观,也还没有搬出去住,在国公府小门外烧纸祭奠,却被国公府的下仆发现了,我师父碰到帮他解了围,陪着他坐了一会儿,他可一直都记在心上呢。每年我师父生日的时候都会送些小玩意儿。不过我师父是个和善气人,爱结善缘,每年他母亲忌日也都会以友人的身份,陪他往孤坟去拜祭。要不然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太凄凉了些。”
    说着也很感慨:“那边又远又难走。但大公子总是不辞劳苦。路上说起他母亲是怎么养大他,常常落泪。唉,他母亲对他极好的。”
    汤豆听了心里咯噔一下,问:“确实每年都去吗?”
    “确实。”
    “今年呢?”
    小内官先是说:“去了的呀。”想起什么来连忙改口:“错了错了,今年是没去的。”
    “为什么没去?”
    小内官费劲地想了半天,有些赧然:“实在说不清楚。我平常也不太打听,只知道我师父那天出了门,很快就回来了。感慨了几句,说什么,大公子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你再想想。还说什么吗?”汤豆追问。
    小内官抓耳挠腮:“似乎前一天才说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第二天就变了。说不去了。”
    “是有什么急事所以不能去?”
    小内官摇头:“看我师父的语气,也不是有急事大公子才没去。就是……就是不去了。师父还嘀咕了好几天,说奇怪得很。”
    “大公子母亲祭日是几时?你知道吗?”
    “知道呀,每年那天师父都要出门。有时候逢着当差,还得和人换。所以我记得。”小内官说了个时间。
    席文文见汤豆听完脸色很不好,不解问:“怎么了?”
    “那时我们已经在清水观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来不及。”
    “什么来不及?”
    “黎川并不是一个会感念别人对自己好的人。他不太可能每年坚持在不相干人的母亲忌日上坟祭奠。”
    “也许是做给别人看呢?”
    “那也要有观众。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一个老内官。他做给谁看呢?”汤豆说:“唯一的可能是。大公子一直都是他自己。直到今年。忌日之前的一天,在和小内官的师父约定了时间,两人分别之后才发生了什么。第二天他没有急事,就不再去忌日祭奠,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时候他不再是他自己了。记忆觉醒了以后,不再按照原主的轨迹去生活。”
    “这么近?”席文文算了一下时间。但虽然时间很近,也不能说明什么呀,席文文说:“可能他在之前就换了,但记忆这个时间点才觉醒。这有什么问题吗?”
    “可这不对。大公子那天承认自己就是黎川时,说得清清楚楚,他说他比我们早来了二十三年。并且这二十三年他没有虚渡。一切都是他干的,他不只在这二十三年肃清了鹿氏门徒,并且在后来残废之后为了能随驾封禅,说动了凌诒和灭了清水观。但他怎么来得及?从他忌日前一天觉醒到现在,才不到一个月。甚至,早在大公觉醒之前,凌诒和已经出发去了清水观杀人灭门。”
    席文文一下怔在当场。
    汤豆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抢走她手上的剑向外大步而去。极大的海浪扑打在她脸上,她有几次差一点被冲倒,但是很快又扶着船壁站稳了。
    在走过长道,打算往二楼去的时候,她抬头看到了刚从二楼下来的孔得意。
    巨大的海浪将整个大船吹打的像一叶飘萍。前后的几艘船只已经只能从水雾中看到迷蒙的残影。
    他出来时不得不扶着栏杆,看到下面的汤豆,脸上有嘻嘻的笑意,似乎想嘲笑她这样狼狈,像只落水鸡,可随后他看到了她脸上的表情和手里的剑。那些笑意隐退了,只用一种孔得意从来没有的平静眼神看着她。
    汤豆这样直视他,发现大公子说得再伤心,再怎么觉得世人负他,可身上没有完全放弃了期待的释然。但她面前这个人身上,是有的。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眼神有没有悲痛,也不像大公子那样,会说些什么“我总羡慕你,你有人疼。”那样无聊的话。
    只是对她笑了笑:“喂,汤豆。你这次还不错。但已经太迟了。”他指向前方。
    有一座小岛在风暴之中凭空地出现,另一片天地正缓缓显露出来。
    第79章 决战
    只是对汤豆笑了笑:“喂,汤豆。你这次还不错。但已经太迟了。”他指向前方。
    有一座小岛在风暴之中凭空地出现,另一片天地正缓缓显露出来。
    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色。
    明明四周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大海之上巨浪滔天,但那座岛却在一片宁静祥和之中。天空弥漫着七彩的霞光,岛上遍布着宝石与黄金。在光照下熠熠生辉,甚至让人不能直视。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远处的异样,许多人竟然不惜冒着大风巨浪跑到甲板上来。许多随从都跪伏向大呼:“神山!是神山!”大概以为这更证明了皇帝就是天子,又有人痛哭流涕着高声喊着:“天佑我皇。”
    黎川看着他们,就像在看一群蝼蚁。
    这种眼神汤豆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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