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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泽愣了愣,仔细端详这姑娘的面容,倒有些像李煦。他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是了!原来是李姑娘。”
    李慧意双颊微红,注视着他笑盈盈道:“那次承蒙公子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今日得以相遇,不如我请您喝酒,不知公子可否赏脸。”
    她的言行举止毫不羞涩忸怩,萧泽本想谢绝,但是他忽然想起自己中午还没用膳,兼有一肚子的闷气,便欣然应允了。
    李慧意选了一僻静街道的酒楼,挑了个临窗的位子。
    “这家的饭菜我常吃,就让我点了罢。”她熟练地点了几个菜,抬头笑道。见萧泽只是凝视着窗外,有些气馁:“公子莫不是觉得我举止粗鲁,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作风?”
    哦?
    论起举止粗鲁,有谁能比得上萧沅叶,能撸起袖子跟壮汉掰手腕。萧泽回过神来,挑眉笑道:“李姑娘出身将门,一身好武艺,萧某敬佩还来不及,怎可能嘲笑姑娘。人各有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怎么能强求姑娘随同大流,那世上岂不是少了一个巾帼英雄?”
    李慧意怔怔地听他说完话,忽然拍手道:“公子说出了我的心声!他们都说我是个疯丫头,注定是嫁不出去,可我就爱这样肆意的活着,我可不要闷在家里绣花作画,幸而我哥哥支持我……”
    她话音渐弱,垂眸盯着眼前的杯碟,笑道:“公子,我唤您一声大哥如何?”
    她措不及防地发问,萧泽差点要说‘好’,及时将这个字咽了回去。李慧意眸光一黯,轻声道:“我只是觉得,你这一声‘姑娘’我再一句‘公子’,总觉得谈话的时候很累,好像我们非要这样客气地称呼对方。”
    经她这么一说,萧泽有些不好意思,微微颔首道:“李小妹豁达,是萧某愚钝了。”
    李慧意猛然抬头,欣喜道:“没事的,萧大哥!”
    这场午饭吃得格外漫长。
    李慧意虽爱舞刀弄枪,却也是个话唠子。她喋喋不休地从枪法谈论到了宫廷八卦,见萧泽始终是神色郁郁,不禁紧张地问:“萧大哥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事,能说给小妹听听吗?”
    “没什么。”他淡淡道:“若是吃完了,走吧。”
    “哦,是了,已经吃了很久了,”她慌忙起身,陪着笑道。本想招呼小二结账,却见萧泽走下楼,一言不发地把账单给付了。她不知该怎么说,忙追上了萧泽的脚步,堵住他,正色道:“好啊,我本说要请你,这样一来我还是欠你一顿饭了。”
    “李小妹何须介怀。”萧泽摇头苦笑:“只是一顿饭而已。”
    “哪里是一顿饭,这是道义。”李慧意跟在他的身后,渐渐走到繁华的街道。她想找些话说,便问:“对了,最近怎么没见萧二哥?”
    萧泽道:“她去慈恩寺上香了。”
    “好巧,今日我嫂子也去了慈恩寺。”李慧意见他接话,心情顿时愉悦不少:“原来萧二哥也一心向佛,真是难得。我小的时候顽皮,一做错了什么事,或者是偷偷溜出去玩,母亲就罚我跪佛堂,抄佛经,导致我现在一看到寺院就膝盖疼。”
    想起幼时的事儿,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萧泽安静地听着,没有接话。
    前头是民间梨园,今日唱大戏,围拢着不少人。本是两不相干地穿行而过,那梨园里头不知是怎了,吵吵闹闹的,像是什么人在闹事,又有噼里啪啦桌椅打碎的声音,最后忽然有人高声叫了一句——
    “杀人啦!不得了了,杀人啦!”
    此话一出,围拢看热闹的人没有散去,反而是拼了命地往前挤,好像想去看看是否真的杀了人。
    没多久,开始有人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满面惶恐,身上还沾满了血。顿时间,嘈杂的人群发出了声声尖叫,密密麻麻十几圈的人一哄而散。梨园的大门是敞开的,依稀可以看到里面桌椅狼藉,四下一片安静。
    李慧意想要去看看热闹,被萧泽抬手拦住,示意她等等。
    不多时,京兆尹的人赶来,官差封住了梨园。看热闹的虽然散了,却还三三两两聚在不远处,议论纷纷。
    原来是两个纨绔子弟在争夺戏子,发生了争执后便大打出手,还闹出了人命。
    有人唏嘘不已:“谁家的人,这下子惹了祸,砍头还是流放,得看他老子的神通有多广大啊。”
    “哼,他老子没什么神通,可还有人撑腰呐。”旁人砸了砸嘴,悄悄道:“听说那人,可是当朝那人的养子呢。”
    “谁啊?”
    “嘘!还想不想要脑袋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谁?”
    他们的声音虽轻,还是让萧泽同李慧意听见了。李慧意诧异地看了看他,难道是萧沅叶在这里抢戏子?不太可能啊。她轻声道:“萧大哥别多想,这些人什么水都乱泼,你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呢,萧二哥还在慈恩寺呢。”
    “不是,”萧泽沉着脸道,“还有一个人,不是养子,却总顶着这个名头。”
    真的是黄姨娘的侄子黄傲么?
    他的猜测在不久之后就得到了证实,梨园被官差围住后,不多时,黄傲甩着袖子,轻飘飘地从梨园里走出来。他不像是被捕的嫌犯,反倒像是个请来的大爷。
    被他打死的那人,虽然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却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子弟,乃先帝庶弟秦王之子周缈。
    傍晚萧沅叶回府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府外指指点点。
    她觉得有些奇怪,虽然萧公担负骂名已久,但是平日里谁有这个闲空,来府外闹事。她换完衣裳,问桃叶:“怎么了?我总觉得外面有点不对劲,这气氛是出了奇的诡异。”
    “好像是黄公子跟人争夺戏子,打死了人,事情闹得不小。”桃叶边叠衣裳,边道:“听说下午督公已经回来过了,听黄姨娘哭了一阵子,现在赶去处理这件事。”
    “他的口味真独特。”萧沅叶皱眉道,和衣躺在了榻上。她和萧泽忐忐忑忑,老实做人都招得别人唾弃,这个黄傲怕是不知天高地厚,兼有上次谢江一事,她真想彻底弄死了这个人才好。
    正想着,耳畔传来了桃叶的声音:“姑娘见到那人了?”
    “她不在。”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他也不在。”
    桃叶没有再问,听着窸窣的脚步声,应是出去了。她又从袖子里摸出了那团字条,眯着眼睛细细地瞧了一会儿,直到门外萧泽唤道:“小叶子!”
    “我在。”她将字条重新收好,答道。
    “你可回来了。在歇息?”一进到室内,光线昏暗,而她又懒懒地躺在榻上。萧泽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山路走多了,累得慌。”萧沅叶眼也不睁,懒洋洋道:“听说黄傲打死了人,是不是要问斩了啊。”
    “还没,不过他打死了皇家的人。”萧泽道:“秦王就这么一个孩子,下个月便要娶亲,这下怕是闹大了。”
    “呵呵。跟人抢戏子的人,还要娶亲?”她笑了声,睁开了双眼。“义父是什么意思?黄姨娘已经去求情了?”
    “她求情的时候,我也在。”萧泽回忆着场景,缓缓道:“她说,督公若还记得当年的庭花一事,就请救救这个孩子。”
    “她说……庭花?”
    “嗯。然后义父就走了,”萧泽道:“我想了半天,还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
    庭花,庭花!
    她笑了,眸中泛着冷光:“当年庭花一事,先帝废后,梳头婢子获封贵妃。义父也是凭借着这件事立下的功劳,才能一步一步爬到今天啊。想来德妃和黄月也是立了大功,让义父难以忘怀。”
    “梳头婢子?”萧泽疑惑道:“她是……难道是太后!”
    “哥哥果然聪慧呢。”萧沅叶轻声道,一字字道:“可别轻瞧了她,也别小瞧了这件事。李哲即将还朝,很快,又是一场风云变幻……”
    第23章
    “陛下啊,陛下!”
    殿外传来呼天抢地的悲嚎,声声凄厉,有如失去雌儿的鸟儿般悲鸣。偌大的文宣殿上,周焱盯着手中的奏折,忽然恨恨地掷下笔,将案上的书卷一扫而落——
    皇叔这是要逼朕么!
    他心头划过这样一句话,无助和疲倦涌上全身,随即而来的是愤怒。王科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慢慢捡起被他丢下的纸笔。火盆里的炭火滋滋燃烧着,并不能驱散那弥漫在他心头的寒意。
    殿外北风呼啸,落叶如雨,秦王已经跪着两个时辰了。
    前日秦王的独子在梨园与人争夺戏子,不意被人打死,罪魁祸首是九千岁萧公的‘侄子’。可到了大理寺,经过严谨的‘查案’,最终证明周缈是自己撞到了桌子角上,流血而死。可秦王并不相信。
    那些逃回府中的小厮们说,明明是看到黄傲拿着木棒,砸中了世子,怎么就成了世子爷自己撞桌而亡?
    他半截身子已入黄土,今日若不能替枉死的孩子讨一个说法,真是枉为人父,枉为周家的子孙呐!
    两侧候着一排排宫女内侍,终于有个老太监看不下去了,上前好言劝他:“王爷,天冷了,指不定哪日就要下雪了,您这么大的岁数,还是早点回去吧。”
    秦王瞪着他,声音沙哑:“陛下还不肯见我?”
    “哎呦!您呐,也得替陛下想一想啊。”老太监将手捂在怀里,低声道:“咱们陛下,心里是想帮着您的,只是这面儿吧,您懂得。与其在这里干跪着,不如想想其他的法子,搜集些证据,也让陛下好为您做主。”
    他的话提点到了秦王,后者二话不说,拎起衣袍起身。也许是跪久了,差点摔倒在殿前。目送他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宫外,老太监叹了声,回了远处。
    片刻后。
    王科佝偻着腰,隔着窗向外看了看,回禀道:“陛下,秦王爷已经走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个蜷缩在座椅上的少年,好似睡着了一般,没了声息。
    殿外又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那少女身材玲珑有致,隔着门娇滴滴道:“王公公,我是婵婵,太后娘娘让我给陛下送来羹汤。”
    他想着皇帝午膳吃得并不好,如今天寒地冻,确实该暖暖胃了。便自作主张,开门让她进来了。
    谁料这轻微的动作却惊醒了周焱,他睁开双眸,不满地问:“谁?”
    师婵婵亲自举着托盘,施施然跪在了地上:“陛下,”她柔声道:“民女是婵婵,特意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给您送汤来。天冷了,陛下该多穿些才好。”
    他出神地盯着那碗羹汤,师婵婵会错了意,以为他是饿了,忙将托盘放到地上,亲手捧起瓷碗,送至了周焱的身边。
    他还在回想。
    他想起了小的时候,母妃和人争宠,若是父皇三天没来看望他们,自己总会莫名其妙地‘病了’。每次病退总是万般艰难,等到大了些,他想喝药,偏偏没人给他喝。后来父皇病了,走了,他以为母妃总能陪陪自己,可每日看到的只是高大冰冷的皇座,和空荡荡的寝宫。再到后来……
    “滚!”
    周焱一甩手,那碗羹汤被甩飞在地上,汤水飞溅地满地都是。不料到皇帝忽然翻脸,赶紧跪在了地上。触及王公公的眼神,她只得知趣地告退。
    “传旨,让小叶子过来。”周焱道。
    王科走近了他,颤悠悠道:“老奴斗胆说一句,这个时候传唤萧公子,怕不是什么合适的时机。”
    “罢了,”他缓缓闭上眼,道:“秘密传召李煦,去吧。”
    李哲班师回朝,确实是一件值得皇帝出城亲迎的大事。
    且不说他在边疆这些年,几次打退了游牧民族的入侵,他手中那几十万大军的重量,便是他说话的分量。周焱大喜之余,特意加封他为太尉,这等荣宠,是寻常人八辈子也得不来的福分。
    只是满朝文武,一半视若不见,一半欣喜若狂,还有一人哭丧着脸。
    他与秦王素来交厚,这事儿无需刻意打听,也大概知晓了。回到府中,见妻子贤淑,弟弟年少有成,妹子也长成亭亭少女,该考虑婚事了。正唠着家常,家仆来报,秦王夜访至府中,还望一叙。
    李慧意笑道:“秦王爷真是思念大哥,哪有夜里来访的?”
    “你呀,姑娘家,少搀和这些。”她大嫂嗔道,将她拉回了内室。李煦无需回避,他只是有些担忧地注视着妹子的背影,叹了声。
    “走,小弟,咱们在书房见见王爷。”李哲起身道。见他唉声叹气,有些奇怪:“你有什么烦心事,说给大哥听听?”
    “这可是说来话长。”李煦道:“还是先去见王爷吧。”
    李哲点了点头,带头走入了书房。老友相见,还不及叙旧,秦王就朝他们行了个大礼,老泪纵横道:“李太尉,本王可等到你了!”
    李哲忙扶起他,握住他的手,宽慰道:“王爷想说的话,李某都知道,您不必再说了。您先坐着,跟我兄弟俩说说具体的情况。”
    家仆送上茶,秦王爷擦干了眼泪,将事情再次一五一十地道来。说到情深处,他呜咽道:“犬子虽然不争气,可到底是周家子孙啊!本王日日为此奔波,不敢回府,不敢看到老妻……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本王若不能给他讨还一个公道,活着又有何趣。”
    “小弟,东厂那边是什么情况?”李哲沉吟片刻,问他。
    李煦道:“哥哥,王爷,想必你们也知道,这事儿肯定不归东厂管。只是我在大理寺那边也有朋友,当时在场的不是死,就是先说黄傲杀人,后又改口,于是案子就被定了。那边肯定是做伪证,要推翻并不难,只要……”
    秦王问:“只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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