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情早就认出,那个带着萧承煜逃跑的女孩子,就是他以金铃相赠的小姑娘。金铃之约,不过是他随口的戏言,就如同当初母亲将金铃交给他,当着慕容长风的面,说那只金铃是给慕容山庄未来儿媳妇的信物,也只是骗慕容长风的戏言。她决意要将慕容情培养成一颗绝情的棋子,又怎么会容许一颗棋子生出情根。
慕容长风当了真,后来,他也当了真。林妙音不知不觉,已成为他的心魔。
身为青衣楼的杀手,绝不能允许心魔存在。那一刀斩落下去,不仅是母亲曾吩咐过,若抓不住萧承煜,就不必让他活着走出蛊神教,更是因为,他要亲手斩断他的心魔。
可他万没有想到,这一刀下去,非但没有斩断他的心魔,反而将心魔深种,直到再次遇到林妙音,他已然明白,他这辈子注定困死在他的心魔中,除非,林妙音能大发慈悲,渡他这一回。
但终究,他还是晚了萧承煜一步。
第88章
林妙音震惊地看着慕容情:“你就是当年的鬼面杀手!”
萧承煜告诉过她,她从悬崖上跌下去,皆是因为一名戴着鬼面具的少年杀手,心狠手辣地斩断了木桥,断了她的生路。
“是我杀了你一回,这条命,我理应还你。”慕容情喘了口气,“我这次将你从侯府带出,并不是真的想要强你所难,我只是想带你回慕容山庄住上几日,找个时机将这个秘密告诉你。”
慕容情将盘亘心中多年的秘密,终于亲口对林妙音说出。当日告知林妙音真相,他故意隐去这个秘密,是害怕林妙音知道他就是当年害她的凶手,弃他而去。这一次,他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将欠她的都还回去。
他慕容情,再也不欠林妙音了。
“慕容情,慕容情……”
慕容情说完这些话,双眸缓缓合了起来,林妙音面露惊惶,伸手试了一下他的鼻息,察觉到他还有气息,松了口气,回头看向祁言:“给他找个大夫,我跟你回去。”
“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祁言挑眉。
林妙音从地上捡起一支箭,箭头抵着自己的咽喉:“如若我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想必你们也没什么用处,不知这个筹码够不够换慕容情一命?”
祁言面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想了想,道:“我答应你。”
“表少爷虽是心狠手辣之人,却也是言出必行,我信你。”林妙音对祁言的性子了解几分,他站在容凌这边,并非与萧承煜有多大的仇怨,只是因为家族的缘故。
这是一场豪赌,若赌输了,将压上整个家族的命运,祁言权衡利弊,将棋子落在了容凌这一方。他是将来站在容凌身后的人,这样的位置,又岂能言而无信。
林妙音解下腰间的锦囊,打开,取出一只金铃。慕容情不许她随意丢弃金铃,她便将金铃收于锦囊之中,打算寻一个时机,再还给他。
她将金铃系在慕容情腰间,垂眸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对祁言道:“我们走吧。”
祁言看了地上的慕容情一眼,下令道:“来人,将慕容情送去医馆。”
***
殿前清池中的荷花已经凋零,几只鸟儿扑着翅膀,落在池边,低头啄食着地上的果子。太监们手捧托盘,排成一条长队,缓缓朝殿内走去。
清池的另一边,徐贵妃与姜皇后不期而遇,徐贵妃冷冷地哼了一声,从姜皇后身边走过,径直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
“皇后娘娘,您看看徐贵妃她简直是愈发得目中无人,见了您也不知道行礼。”姜皇后身边的宫女一脸忿忿。
“好了,琉璃,别说了,徐贵妃嚣张跋扈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咱们娘娘本就烦闷,你就别给她添堵了。”另一名宫女道。
“她再受宠也只是妃子,咱们娘娘可是后宫之主。”先前那宫女不服地小声嘀咕着,“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竟叫一个贵妃欺压到皇后的头上。”
两名宫女争来争去,姜皇后仿佛没有听见,只是失神地望着徐贵妃远去的背影。
徐馨儿容色娇美,又有深厚的家世背景,自打入宫起就盛宠不断。反观她姜婉柔,相貌普通,家世一般,若非祖上曾出了个“姜皇后”,先祖为她定下容氏皇后必须姓姜的规矩,这皇后之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来当。她入宫后,虽荣享皇后之尊,容凌待她却始终淡淡,远不及那个徐馨儿亲厚。
姜婉柔攥紧了手指,行至大殿前,出乎意料的,徐馨儿被守在殿前的侍卫拦住。
“抱歉,贵妃娘娘,皇上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
徐馨儿身边的宫女瞪着一双眼睛,怒道:“大胆奴才,也不瞧瞧你面前这位是谁,还不赶紧去通报。”
“贵妃娘娘稍等。”侍卫到底不敢得罪盛宠在身的徐贵妃,连忙转身朝大殿内走去。
徐馨儿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她见太监们捧着托盘,鱼贯进入大殿,不由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回禀贵妃娘娘的话,这是蛋炒饭。”一旁的太监总管说道。
徐馨儿惊讶:“蛋炒饭?皇上他怎么突然想起吃这个玩意了?”
“奴才也不知道。”那太监诚惶诚恐地垂下脑袋。
之前进去通报的侍卫去而复返,对着姜婉柔和徐馨儿施了一礼:“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皇上请您二位进去。”
姜婉柔面露异色,这还是容凌头一回主动召见她和徐馨儿两人,从前若是她两人一起过来,容凌的眼中只看得到徐馨儿。
徐馨儿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率先抬步进了大殿。
姜婉柔回神,连忙跟上去。
大殿内,容凌的面前摆了一张长桌,桌子上摆了十几盘蛋炒饭,从蛋炒饭的色泽来看,这些蛋炒饭绝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容凌手中拿着一只银勺,一一从盘内取了一勺蛋炒饭,放入口中,而后,摇了摇脑袋,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不对,这个味道不对。”
“皇上,好端端的,您怎么吃起这个玩意来。”徐馨儿身姿摇曳地朝容凌走去,露出一脸嫌弃之色,“这些粗鄙之物,怎能入皇上的口,该死的奴才,还不赶紧都撤下去。皇上,臣妾为您做了……”
“啪”的一声,容凌扔出了手中的银勺,木勺撞上桌面,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容凌的脸色一片阴沉。
徐馨儿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见容凌发这么大的脾气,以往容凌待她,无不是温柔款款。容凌宠她,即便她是一介贵妃,也敢频频挑衅皇后,以至于嚣张跋扈惯了,几乎忘了面前这位少年天子,可是令朝堂百官闻风丧胆的狠角色。
徐馨儿脸色一白,飞快地跪了下来,垂着脑袋:“臣妾失言,皇上恕罪。”
“贵妃无错,何罪之有。”容凌弯身,将徐馨儿扶起,面色露出诡异的笑容,“贵妃伴朕左右,又替皇后协理后宫之事,劳苦功高,非但无罪,更该行赏。朕今日就将这些蛋炒饭都赐给贵妃食用,来人,将蛋炒饭都送进贵妃宫中,还望贵妃莫要辜负朕的心意。”
徐馨儿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面上勉强露出几分笑意,只是这笑意略显苍白:“臣妾多谢皇上赏赐。”
这么多蛋炒饭,都够喂一头猪了,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惩罚。徐馨儿根本没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招惹了容凌。
容凌见徐馨儿身体抖个不停,心中顿觉舒畅不少。就在这时,侍卫来报,祁言在殿外求见。
容凌瞧了徐馨儿和姜婉柔一眼,匆匆朝殿外走去。
姜婉柔垂着脑袋,心中惊疑不定。容凌特意将她叫入殿内,又当着她的面给了徐馨儿难堪,莫非另有深意?
这位少年帝王深不可测,姜婉柔入宫两年,始终未看透他的心思。因着“姜氏为后”的规矩,姜氏曾荣宠一时,然而,祸福相依,每一代姜氏之女入宫后,天子都会暗中打压姜氏的势力,除了最初的姜皇后,入宫的姜氏之女,几乎再未能为容氏诞下子嗣。
徐家就是容凌用来打压姜氏的棋子,当初徐家共有三位适龄女子可选为妃,大姑娘聪慧知礼,二姑娘娴雅端庄,唯独三姑娘徐馨儿天真单纯,不谙世事。都说容凌是看中她的娇憨,亲自钦点她入宫。
徐馨儿入宫后,容凌待她的确与众不同,姜婉柔曾一度以为自己将会成为第一个被废的“姜皇后”,如今看来,却又不是那么回事。
祁言等在殿外,见容凌亲自出来,不由得面露惊讶之色,连忙上前行了一礼:“启禀皇上,人已经抓到了。”
“立即带朕过去。”容凌敛起阴沉的神色,沉声道。
林妙音被关的这间屋子,应该是宫内妃子的住处。水晶珠帘垂下,琉璃宫灯散发出来的光芒,映照着珠帘,折射出五彩的光芒。珠帘深处置着一张沉香木大床,床上悬着鲛绡织成的罗帐。大床的不远处,是女子的是梳妆台。
林妙音掀开珠帘,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妆奁,只见其中盛满珠钗宝簪等物,极尽华奢。林妙音从中取出一支簪子,握在手中。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林妙音转过身来,刚将簪子藏入袖中,从门边飘来一道少年的嗓音:“这间屋子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喜欢吗?”
林妙音抬起头来,隔着珠帘朝门口望去。容凌一身锦衣,笑吟吟地站在天光里。
林妙音戒备地看着他。
容凌抬手掀起珠帘,缓缓走到她面前,瞧了她一眼:“你眼底毫无惊讶之色,果真是早就在破庙中就识出朕的身份。”
林妙音没有否认,弯身冲他福了福:“民女林妙音见过皇上。”
“不必多礼,可知朕为何请你入宫?”
林妙音垂下脑袋:“民女不知。”
“替朕做一碗蛋炒饭。”
林妙音惊讶地抬起头来。
容凌大费周章地将她弄进宫,就是让她做一碗蛋炒饭,这下不光林妙音吃惊,祁言也是满心的惊讶。
林妙音一脸茫然地被带进了御膳房,在太监和御厨的围观下,炒了一锅蛋炒饭。全程他们都是睁大着眼睛,唯恐错过一个步骤,直到热腾腾的蛋炒饭出锅,担心受怕了好几天的太监和御厨们也没弄明白,林妙音炒的这锅蛋炒饭,和他们炒的有什么不同。
蛋炒饭被呈到容凌面前,由贴身太监试吃过后,容凌拿起银勺,挖了一勺送入口中。
林妙音站在旁边,屏息凝神,心底莫名有些紧张。
容凌的眉头不自觉地皱紧了几分:“还差点味道。”
林妙音猜测:“许是鸡蛋不同。”
容凌扫了她一眼,忽然道:“坐下来,陪朕一起吃。”
林妙音摇头:“民女不敢。”
容凌脸色一沉,眉间露出不悦之色:“连朕都敢欺瞒,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林妙音想了想,走到他身边坐下,拿起银勺。
林妙音吃了一口,容凌看着她吃下,再次舀起一勺送入口中,这一次他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就是这个味道。”
在一旁伺候的宫女和太监们俱露出惊讶之色。这什么也没变,味道怎么又对了?
林妙音被关了这么久,一直没有进食,肚子也的确饿了。她见容凌暂时没找她麻烦,便拿着勺子,飞快地扒饭,尽量把肚子先填饱。
容凌见她吃的有滋有味,不知缘何,忽然觉得这碗蛋炒饭愈发得美味。
“你们都退下。”容凌道。这些个太监宫女们杵在他们左右,看着有些碍眼。
“皇上,这……”太监总管看向林妙音。林妙音会些拳脚功夫,他担心她会伤着容凌。
“退下。”容凌眼底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退下,都赶紧退下。”太监总管这下再不敢逗留,连忙驱赶着其他人离开。
空旷的大殿内,瞬时只剩下容凌和林妙音二人。
“朕六岁即位,太后并非朕的生母,朕只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若非神武侯,朕也不会有今日。这些年来,朕能分辨出身边所有人的心思,他们到底是虚情假意,还是忠心耿耿,朕都一清二楚,唯独看不透神武侯。”容凌看向林妙音,轻声开口,打破了这一殿的寂静。
林妙音动作一顿,抬起头来,对上容凌的目光:“皇上所言,民女不懂。”
“朕不喜欢单纯的人,所谓单纯,反过来就是蠢蛋。妙妙,朕知你和朕的徐贵妃不一样。”
林妙音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徐贵妃,容凌不愧是萧承煜一手带大的,林妙音在他面前,总有种被层层剥开一览无余的错觉。
“徐贵妃美丽尊贵,民女自是不及的。”林妙音垂下眼睑,躲开他的视线。
“朕也可以封你做贵妃,给你无上的荣宠。”
林妙音的面色僵了一下:“民女自知身份低微,不敢高攀。”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