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一步一步地走进去,在书桌前站定,傅修上下打量地看着他,脸上满是挑剔,连声音中都带着戏谑:“曾经风华无双的沈状元怎么混到如今这个样子了?没有我的看顾你就这么惨啊?”
沈清也不甘示弱:“曾经尊贵无比的四皇子如今怎么成了一个病美人啊?没有我的帮助你就这么弱啊?”
两个人彼此对视着,空气似乎都凝固了,片刻之后,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有着碧海青天,有着苍茫孤月,有着无限的畅快与豪情。
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
三人开始说起当前的形势,沈清听完后道:“也就是说你的确是生病了,但却是因为被方淑妃下了毒,所以将计就计,任由着他们闹?”沈清想着果然还是被害了啊,还是被女人,真惨啊。
傅修刚开始知道被方淑妃下了毒之后很是愤怒,如今倒是平静下来了,可以从容面对:“从方家被贬为庶民之后,方淑妃就变了性子,开始变得谨慎小心,在朕面前也是小意恭谨,时间长了朕也不怎么提防她,那天她过生日,朕去她宫里坐坐,二皇子为朕端了一杯酒,朕喝了之后第二天就发起热来,连太医也只诊出是感染风寒所致,可是连续几天都没有好转,朕就觉得不对劲,然后吃了宫里珍藏的解毒丸,情况才开始好转,这次听说你回来之后就通过宫中暗道来了这里,想着当面说比较清楚。”
沈清心想这方淑妃该是有多大的恨意才能想出这样残忍的法子啊,让亲儿子给自己老子端毒酒喝,人间悲剧啊,他问傅修:“皇上是想藏在幕后,把那些魑魅魍魉一网打尽吗?”
傅修发现方淑妃不对劲时完全可以把她抓起来,怎么着都可以找到线索的,只是那样估计就有很多漏网之鱼了,还可能是大鱼,所以傅修就一不做二不休,自己装病,让那些心思不正之人一个个地蹦出来,最终一次性解决,不是正好。
傅修的确抱着这样的心思,只是没想到最后真是瑞王叔蹦了出来,他问沈清:“你临走时通过季白交给我的信里写着提防瑞王,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瑞王不对劲的?”
“只是怀疑,没有确凿证据”,沈清开始说起往事:“去江南查荣家案子之时,程景从荣之华那里偷过一个账本给我,可是我发现那个账本不怎么对劲,怎么说呢,那个账本是从土里挖出来的,应该带着一些泥土气息,可是程景给我的账本却没有那种感觉,我当时就怀疑账本被人换了,而按照当时的情况,账本只能是被傅仲换的,这是其一。”
“其二,方天赐被杀之时,傅仲以向高亭讨论武功为由拦住了他,这个可能是个意外,也可能是傅仲在背后做推手。”
“所以,我觉得瑞王应是参与了江南之事,最后却让荣家背了锅,还试图混淆局势,提防他是很有必要的。”
傅修和季白闻言都思索起来,季白沉声道:“看来我们要跟瑞王较量一番了,他如今选择出手,恐怕已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我们必须要小心应对,而且我们要抓紧时间了,皇上身上的毒要压不住了。”
沈清看向傅修,面带惊诧,傅修倒是很坦然:“这种毒很厉害,银针测不出,太医也看不出来,宫里的解毒丸只能缓解一二,最终恐怕还是要找瑞王要解药的,方家不会有这样厉害的毒药。”
时间悄然而过,窗外已渐被夜色吞噬,沈清点燃一根蜡烛,熠熠烛火中,他的神色和声音都格外认真:“倾尽全力,端看最终鹿死谁手吧。”
第86章
傅修在宫外不能久留,三人商议起此后的计划来,如今大鱼都浮到水面上了,是时候收网了。
季白道:“如今我们需要做两件事,一是找到瑞王谋反的证据,如今明面上是皇上病重,朝廷危机,瑞王出面力挽狂澜,若是我们不能证明瑞王有谋反之意,贸然抓他的话,皇上很可能落下一个心胸狭隘诛杀功臣的名声,再往坏处想,若是抓捕不成,反倒给了瑞王起兵造反的正当理由,那时候就真的是情况危急了。”
“二嘛,自然就是调遣军队了,只是瑞王这十几年的经营,不知道往军队里渗透了多少力量,我们在选择军队支援之时要慎之又慎,一个不小心反倒引狼入室了。”
沈清赞同季白的观点,补充道:“证据其实并不难得,瑞王走到今天这一步已是没有回头路了,若是按照他的计划,皇上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龙驭宾天之时,就是他大权在握之时,但若是此时皇上的身体开始好转会怎样?”
沈清看向其他两人:“瑞王会着急的,就算他能沉得住气,他手底下的人也会按捺不住的,所以我们就只管等,等着他们自己撞上来。”
季白一笑,对傅修道:“是这个理,所以皇上你最近可以出去晒晒太阳了。”
傅修也高兴:“最近整体在床上闷着,都快变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了,你们看看我现在这皮肤,可比无浊白多了。”
沈清暗暗吐槽一句:比我白也没我好看……
“那军队呢?”沈清倒是比较担心这个问题:“京城附近有东西南北四大营,皇上选择哪一营入京勤王?还有禁军统领陈琪如今怎样?他处在如此重要的位置,瑞王会想尽各种办法对付他的。”
傅修答道:“陈琪心中有数,不必担心,至于军队,我会让心腹之人手持虎符前往东郊大营,东郊大营的范三友是可以信任之人。”
“瑞王必定也会防着这一手,恐怕城外通往四大营的路上已布下了天罗地网”,沈清沉吟着,之后说道:“我倒有一个法子。”
……
时间进入到五月份,皇宫这边慢慢传出皇上病情好转的消息,太医诊过脉之后也说康复指日可待,傅修不仅在宫人的搀扶下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还特意召见了瑞王,声声感激之言,之后便是流水般的赏赐送到了瑞王府。
皇上病情一好,笼罩在京城上方的乌云似乎都散了去,可是背地里的波涛汹涌,却在不断地滋生蔓延着。
而沈清这边与四个侍卫乔装一番准备出城,他们所料不错,京城中以出了江洋大盗为由,对出城之人严加排查,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只不过傅修给沈清的侍卫中有一个叫周大的,带着沈清几人就混入了一个婚嫁队伍,还与人家有说有笑的,真跟一家人一样的,等到排查之时,守门人看一眼众人,问着最前面的大执事:“这可都是你的人?”
大执事是个看着很是憨厚的汉子,此时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可不是,都是我们乡里的年轻小伙,趁着这次蔡大户家里娶媳妇,特意来京城这边见识见识呢。”
周大他们都露出一个畏畏缩缩外加羞涩腼腆的笑,一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样子,沈清觉得这都是人才啊,自己也不能拖后腿,于是佝着身子,右手无意识地扣着裤子,憨憨一笑:“这京城就是好,姑娘们一个个都俊的很,那脸白的跟我们村头张寡妇的屁/股一样样的。”
周大四人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众人都哄笑起来,那守门人笑完之后觉得这就是一群土包子而已,就摆摆手就让他们走了,到了城外之后,沈清几人就往东大营急急赶去,沈清还问周大:“刚刚那个执事怎么愿意替咱们掩护啊?”
周大哈哈一笑:“他本就是咱们的人,今天的事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沈清听后便不再多言,从京城到东大营骑马需要半天的时间,到了下午又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珠砸在地上,升腾起一阵阵的雨雾,沈清几人路过一片竹林,雨水打在竹叶之上发出哗哗的声响,顺着叶片灌进人的脖子里,带来一阵一阵的凉意。
这时跑在最前面的周大猛的勒紧缰绳,因太过突然,马蹄高高扬起,伴随着一声长鸣,沈清等人也随之停下,马儿在原地打转,喷着鼻息,似乎很是不安,竹林中萦绕着雨打竹叶的声音,带着嘈杂,却透出一丝诡异的安静。
这时突然从前方传来破云之声,尖锐的、凌厉的,带着凛冽的杀意,周大一声怒吼:“有埋伏”,就调转马头回撤,四名侍卫将沈清围在中间,一边驾马奔跑,一边挥舞刀剑,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网,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一声接着一声,竹林中一时间刀光剑影,满是肃杀之气。
傅修派给沈清的自然都是好手,而沈清这几年也勤加锻炼,光是从广东到京城这一路,马技就提高不少,此时不至于拖后腿,可即使如此,断后的两个侍卫也中了箭,一人连带着马直接倒在了地上,马儿高声嘶鸣,悲哀凄苦,响彻天际,而另一人趴在马背之上,口吐鲜血,苦苦挣扎。
瓢泼大雨中,箭入皮肉的声音那么清晰,仿佛就响在沈清耳侧,沈清从来没有如今这般觉得急迫,慌张,甚至还有一丝害怕,他的后面似有死神在追赶,好像一秒钟,或是一刻钟之后,那冰冷的箭头就会穿过他的身体,凝固他的血液,让他葬身这阴冷潮湿的竹林之中。
可是他不能死,他的肩上还承担着家国重任,他的家人正对他翘首以待,他还要守护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
沈清此时迸发出了无穷的求生意识,他望后一看,箭雨已经停歇,有十数名黑衣人在暴雨之中挥刀赶来,他们都蒙着面,但是露出的一双眼睛里却有着嗜血的光芒,沈清对着仅存的两人喊道:“分开跑。”
周大不愿意:“大人,你先走,我们殿后”,说着就让开道路,吼出一声:“坐好了”,一马鞭就甩在沈清的马屁股上,而他们两人却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那群黑衣人上前,雨水打在他们身上,犹如打在钢铁般的雕像之上。
……
瑞王府内,外面的雨下的是又大又急,而瑞王爷傅訾正坐在书房之内烹茶,他是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今年虽然年过五十,却保养得宜,看着不过四十出头,此时他的面前放置着一套碧青色翡翠茶具,色彩透亮温润圆滑,实乃精品,他夹起小巧的茶碗,认真用沸水冲淋着,眉眼平静,似乎正做着这世间最为重要的事情,雾气弥漫中,他的面庞也带着一丝朦胧之感。
门外传来敲门声,傅訾唤一声“进”,一个长相平常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弓着身子低眉垂眼:“东大营那边目标出现了,如今受了重伤,生死未知,不知去向。”
“如此就好”,傅訾仍然是不紧不慢的:“那本王就可以好好过端午节了。”
永嘉四年的端午节来的悄无声息,这是一个盛大的节日,皇上的身体逐渐康复,瑞王也不恋权柄开始退居幕后,这简直是一个君圣臣贤的范本,整个朝廷散发出一种繁荣兴盛的大国气度,晚上的宫宴也是一片祥和,幢幢灯光下,酒筹交错欢声笑语,仿佛人人都处在最好的时代。
深夜的皇宫开始沉睡,凌晨丑事末,人最疲乏的时刻,皇宫上空突然有烟花炸开,伴随着尖锐的嘶鸣之声,紧接着就是不尽的喧哗声,吵囔声,皇宫开始惊醒,就像是一个带着万钧之力的巨石投入湖底,激起无穷无尽的波涛和震荡。
御书房内,傅修和季白罕见地并排坐到了地上,傅修问季白:“无浊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季白透过门窗望向远方,似乎能看到那一刀一箭的厮杀,他的声音低沉笃定:“无浊肯定没事的,他后面一直有人跟着,若是他出事了,自有人上报,如今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能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总是我对不起他”,傅修突然想起父皇临终前的话,他说他这一生对不起很多人,自己当时听了,只觉得自己不会那样,可没想到,自己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最亲近的兄弟。
“皇上”,季白的眼睛犹如天上最亮的星:“这次无浊会回来的,我们也会胜利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
这时御书房的门被打开,陈琪一身血的走进来,半跪行礼:“皇上,西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大量叛军攻入,臣等力有不逮,难以抵抗,罪该万死。”
“无事,你已经尽力了”,傅修站起身来,双手背后:“朕也该是会会这位王叔了。”
瑞王傅訾进入御书房的时候,傅修正站在重重侍卫之后,面色镇定,没有一丝慌乱,傅訾微微歪着头,面带笑意:“皇上,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最可怕呢?”
“皇叔想说的是人心吗?”
“就是人心,还是女人的心”,傅訾一直都是一个很优雅的人,他的袖口绣着小而精巧的桂花,明黄色的丝线勾勒出星星点点,清新淡雅,他此时以一个谋逆者的身份站在这御书房之内,眼看着皇位即将到手,却不带一丝自得和狂意,反而像一个谆谆教导的长者,他说:“你其实就是太心软了,你铲除了荣家,结果还让荣家的女人坐着太后之位,你解决了方家,却不去剥夺他们的巨额财产,于是荣太后、方淑妃纷纷要来与我合作,要是没有她们,我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兵马利器,怎么能打开这皇宫巍峨的大门呢?”
“但凡你有你父皇的三分狠心,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的地步。”
傅修并不对傅訾的话作出评论,他只是问:“皇叔为什么要走这一步呢?”
“为什么啊”,傅訾脸上露出思考的样子,之后说道:“其实你是一个不错的皇帝,我并没有对你不满,我一直不满的只有你的父皇罢了,他做皇帝的时候,我每时每刻都想杀了他,把那把龙椅夺过来,后来他死了,这份怨念应该消失了吧,可是并没有,夺皇位似乎已成了我的一个执念,总觉得这一生不做这么一件事,就跟白活了一样,于是我就这样做了。”
“而为什么那么恨你父皇,是因为他杀了我的母妃啊。”
傅修瞳孔剧烈一缩,傅訾开始讲起往事:“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我母妃是一个很好的女人,虽然身处皇宫这肮脏不堪的地方,但她却有着最为纯净的心,会带着我看晚霞、看桂花,会亲自动手给我做衣服,可是啊,纯洁的人在皇宫注定是活不长的,我们无意与人争,可是别人却偏偏不放过我们,就因为当初我得到了你祖父的几分看重,先帝就给我下了毒药,没想到却被我母妃误食了。”
“你知道是什么毒药吗?就是服下以后没有丝毫中毒的痕迹,可就是会缠绵病榻,不日死亡。”
傅訾的眼中有着滔天很意:“我后来巧合间也得了这种毒药,我多么想给你父皇喂下啊,可是他提防我甚深,我一直没有机会,后来方淑妃跟我合作之时,我就想着让你喝下也不错。”
傅訾说到这里突然无声笑起来,眼角有光,却一闪而过:“皇上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是无能,不能找你父皇报仇,就报到了你这里,其实我也这样觉得呢”,傅訾看向左侧随风摇曳的烛光,眼神飘忽,声音微弱:“我真的是无能啊,但凡我从小懂得藏拙的道理,我的母妃也不至于死的那么早……”
屋外突然起了风,烛火晃动,风声萧瑟,傅訾的声音被吞没其中,化出似悲似怆、似呜似咽的哀鸣。
第87章
诺大的御书房中,两方对阵,温暖的烛火映在战士们的寒甲之上,空气中充满了一触即发的战栗,仿佛有一根随时可能崩断的弦,傅修问傅訾:“皇叔真的想做皇上吗?”
傅訾眼皮一掀,幽潭似的眼中挟着一丝嘲讽:“你以为人人都想做皇帝吗?我不想,我的儿子也不想,我只是想把你们这一支拉下马罢了,至于谁做皇帝就让荣家和方家自己决定吧,操控权利者,必将会被权力反噬,这京城只怕会乱成一团,只是,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话说到这里似乎没什么好说了,傅訾右手一挥,身后如狼似虎的兵士就要上前捉住皇上,只要皇上被他们抓住,这场兵变就成功了,他们不再是叛贼,只会是新朝的功臣,会有大好的前程和荣耀等着他们,只是就在这时,窗外忽有人影攒动,兵甲碰撞之声不绝于耳,似乎只是须臾间,成倍的黑甲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群剑环绕中,情势反转,傅訾等人反成了被困之人。
众人只见一个女子走到了傅修身边,她的头发高高束起,带着飞扬之态,身穿黑甲,肩覆红披,一派英姿飒爽,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施家姑娘施宛初。
施宛初,施家的后人,她带着虎贲军来了。
傅修看着傅訾:“王叔,你看,心软有时候也是有好处的。”
傅訾没有惊诧,没有暴怒,只是审视了傅修良久,最终长叹一声:“原来,原来沈清只是个幌子啊,你一直想找的就是虎贲军,沈清去东大营只是为了迷惑我而已。”
当初沈清几人出城的时候傅訾就知道了,他府上的人到底是抢过沈清一次的,他伪装之后也能看出来,傅訾让人把他们放出城去,也不过是觉得城外更好动手而已,如今看来,自己这是被人涮了啊,他们给他演了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戏,戏本不高明,只是谁又能想到,施家的姑娘会愿意帮着傅修呢。
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傅訾露出笑意:“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你到底是比你父皇强一些的,有沈清和施姑娘这样的人愿意为你卖命,只是可惜了沈清啊,也不知此时是死是活。”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多说,傅訾大势已去之时,从怀中拿出解药扔给了傅修,随后拔剑自刎,等官兵赶到瑞王府的时候早已是人去楼空,今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新一轮的大清洗开始了,从宫内到宫外,从京城到地方,夏日的暴雨一场接着一场,冲刷着京城的鲜血,冲刷着过去的一切,天晴之时,京城依然是八街九陌软红香土。
只是沈清在哪里呢?他已经消失一个月了。
傅修一次一次地望着东边的方向,多么希望他的兄弟能突然出现在面前,说一句:“我回来了,让四哥好等。”
可是一次一次,都是空。
……
六月中旬这一天,程侯爷一家一大早就在郊外等着,将近巳时的时候,终于看到远处出现了一队人马,众多士兵围着几辆马车正徐徐赶来,林氏两手交握惊喜道:“回来了,终是回来了。”
马车到跟前之后,第一辆马车车帘掀开,跳下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五官精致绝伦,白皙的肤色在阳光下很是耀眼,程钰一眼就看出来了,上前扯着嗓子喊一句:“沐姐姐”,沈沐冲着已长大许多的程钰甜甜一笑,然后慢慢将澄澄抱下来,之后便是扶出大着肚子的程萱,第二辆马车里沈秀才也下来了。
林氏望着眼前这一个个鲜活的人,只觉得就像在梦中,拉着程萱又哭又笑,不住问道:“这一路上可好?肚子里孩子怎么样?每天是否请脉了……”
“都好都好”,程萱有万千言语,也只能哽咽着说出这一句,随后走到程侯爷跟前盈盈一拜:“爹,女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程侯爷仍然是以前那个样子,岁月在他的身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外孙女,只觉得心中有万千柔情,一把将澄澄抱了起来,轻声问道:“可知道我是谁?”
澄澄看看程侯爷,一把小嫩嗓子说道:“知道,是外公,爹爹说外公长得最英俊。”
周围人都笑起来,程侯爷内心还挺自得,觉得沈清这小子还是会说话的,这时程景也凑上来了,他面容不变,只是嘴唇上蓄起了胡子,看着很是奇怪,此时觑着一张大脸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澄澄倒是一点也不认生:“是大舅舅,爹爹说,大舅舅长得最不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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