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琳琅称的是磙妃娘娘,而不是母妃娘娘。
磙妃自是发现了这微小的差别,当即怒道:“果然是个乡下丫头,好生的没有规矩没有教养,纵使我再不稀罕,你该唤我母妃吧。”
徐琳琅并没有恼怒,淡淡一笑:“磙妃娘娘莫动怒,我与燕王殿下虽然拜了堂,可这按礼数该是明日给娘娘敬茶的时候再叫母妃,娘娘来的突然,琳琅现在不敬茶就改口反而是乱了礼数,所以,眼下只能称娘娘为磙妃娘娘。”
徐琳琅说的好像也没有什么错处。
磙妃没有忘记自己是过来干什么的,便道:“我不和你在这个称呼上面纠缠,反正我也不稀罕你叫我母妃,我只问你,你的嫁妆呢。”
徐琳琅正欲答话。
朱棣上前一步:“回母妃,琳琅方才同我说母妃要替琳琅清点嫁妆,琳琅很是感激,只是琳琅知道母妃身子不好,担心母妃累着,又想到,越过皇后娘娘把嫁妆直接送到母妃那里,怕是会让皇后娘娘认为母妃越矩,所以,琳琅便先把嫁妆送到皇后娘娘那里让皇后以示敬重。”
“皇后娘娘帮着清点完了,自然会抬到母妃哪里。”
磙妃气不打一处来:“这事情和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
徐琳琅道:“母妃忘了,你是我婆婆,皇后娘娘也是我婆婆啊,琳琅孝顺婆婆,哪有之孝顺一个的道理,这不是让世人既诟病我又诟病磙妃娘娘吗。”
“这若是都要孝敬,可不是得先孝敬皇后娘娘再孝敬磙妃娘娘吗。”
磙妃一时哑口无言。想了想,才道:“那好,等到皇后点完,你便把嫁妆抬到我宫里。”
朱棣直言:“这怎么可以……”
徐琳琅却打断了朱棣的话:“磙妃娘娘放心,这是自然。”语罢,徐琳琅给了朱棣一个眼色。
朱棣便住了口。
磙妃身旁的房妈妈却抓住了问题:“你就是把嫁妆抬到皇后娘娘那里,你也得打发人过来给磙妃娘娘说上一身啊。”
“这都害的磙妃娘娘等了一天。”
徐琳琅忙朝着磙妃福了一幅:“这是琳琅的错。”
徐琳琅之所以没有打发人告诉磙妃一声让磙妃干等了一天,就是担心磙妃在白天去叨扰皇后娘娘影响了皇后娘娘帮她点嫁妆。
皇后娘娘的确是要帮着徐琳琅点一遍嫁妆,这样,就能明确徐琳琅的每一件嫁妆都是徐琳琅的了,到时候,就算别人生了坏心思,这白纸黑字都记着东西是徐琳琅的呢。
皇后娘娘那里多的是点数的女官,大约数上两日,就会把嫁妆都给徐琳琅送回来。
磙妃去一搅和,反而是慢了进度。到不如让她好好等上一等。
房妈妈为揪住了徐琳琅的错而沾沾自喜,赶忙借题发挥:“有这么大的变动你居然不告诉婆母一声,你该当何罪。”
徐琳琅垂首:“琳琅愿领惩罚。”
磙妃狠狠的瞧着徐琳琅,随口处置:“你去府中的祠堂跪上一夜。”
徐琳琅乖巧应道:“是,磙妃娘娘。”
说罢,便带着秋檀和阿夏往祠堂走去
房妈妈赶紧提醒磙妃:“娘娘,今儿个是新婚之夜。”
磙妃反应过来,正欲收回这惩罚。就见朱棣大步流星走了过去,道:“我陪着琳琅去跪祠堂。”
磙妃心里一阵不舒服,一拂袖:“好,你们两个,都去跪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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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
在场的丫鬟婆子一下子都惊呆了,大家都多少有所耳闻磙妃是个难缠的主儿,没想到磙妃竟然是如此难缠,竟然在新婚之夜罚新娘去跪祠堂。
这新婚之夜,去跪了祠堂,说出去,这也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事情。
房妈妈到底还是有几分精明的,房妈妈劝磙妃:“娘娘,这到底是新婚之夜,这夫妻两个人去跪祠堂,怕是不吉利吧。”
磙妃一向是跋扈任性惯了的,只道:“孝敬列祖列宗有什么错,怎么,孝敬列祖列宗还需要分时候不成?”
房妈妈在磙妃身旁伺候多年,深之磙妃这迁怒他人的本事了得,她若是在徐琳琅这里落了下风,那必然是要迁怒自己的,所以,一般若不是极其离谱,房妈妈是不敢硬劝的。
谁让皇上都一直纵着磙妃娘娘呢,宫里多是循规蹈矩的妃子,就磙妃娘娘一个任性娇嗔,皇上许是觉得娘娘特别,也便纵着她的性子,这便让磙妃娘娘愈发的猖狂了。
房妈妈也不在劝,自家的这位主子,可是有着万岁爷撑腰呢,她以前做了霸道的事情,皇上最多也便是训斥几句便过去了。
皇上不处置娘娘,皇后更是不会动娘娘。
这总是有人,就天生好命,就能活得恣意。
徐琳琅和朱棣来到了祠堂,跪在朱家三代的祖宗像下。
皇家自是有祭祖的宗庙,不过朱棣出外立了府,自然也是要供奉先人的,祠堂是自然要修的。
新修的祠堂里还有一股清新的杨木香气,伴着祠堂里面的燃烧的焚香味道,倒是很让人舒适。
大德子忙吩咐下人在祠堂里多点了几十盏蜡烛,祠堂内立马亮如白昼。
徐琳琅和朱棣俱都穿着一身大红吉服,二人在祖宗画像下面的软垫下跪了下来。
二人向遗像上了香,朱棣开口道:“委屈你了,这样的日子,却要你过来跪祠堂。”
“我那母妃,一向任性,我身为人子,难以反驳,总归是我对不住你……”
还没等徐琳琅说话,秋檀气不打一处来:“燕王殿下,你说以后我家小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感情是诓我家小姐的,这才是成婚的第一晚,就过来跪祠堂了,我瞧着,你是一点儿都护不住我家小姐。”
阿筠忙上前捂秋檀的嘴,但是秋檀的力气大,阿筠哪里能捂住她。
“秋檀,休得胡说,磙妃娘娘是王爷的母妃,他身为人子,自然有不得已之处,况且,他已经陪着我过来跪祠堂了,他已经做了他所能及的事情,你不能这样说。”
出口的却是徐琳琅。
朱棣道:“秋檀说的有道理,你也别训斥她,她也是护你心切。”
朱棣又转头看向跟过来的大德子还有一众下人,吩咐道:“你们都去祠堂外守着吧,有什么吩咐本王会叫你们的。”
大德子带着人退下,秋檀和阿筠自然也跟着退下了。
秋檀出去的时候,还是有些气呼呼。
祠堂里只剩下朱棣和徐琳琅两个人,满屋子都是摇曳的烛光,这景象倒是绝美。
待人都退下,朱棣道:“大约再过上一年多,我们便可去北京就蕃,到时候,你便不必受我母妃的刁难了。”
徐琳琅笑笑:“你也不必自责,方才你能在磙妃娘娘面前帮我说是,就已经超过大部分男子了,当今世道,人都说百善孝为先,人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所以,大部分男子,当自己的妻子受了婆母的委屈,若是妻子抱怨,多半是要说妻子的不是,你能帮我说话,可见你并非愚孝之人。”
朱棣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大多人认为这话的意思是天下没有不对的父母,父母养育子女,对子女恩重如山,所以无论父母做了什么都没有不对的。”
“这般下来,若是说了父母的错处,那便是大逆不道,便是辜负了父母的养育之恩,所以,当今世上,作为子女,若是说了父母的错处,那便是大不孝。”
“实则,这“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话说的是,天下父母对子女的心意都是出于关爱,这便没有什么错处,可是这并不是说她们的所作所为便没有错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是说当了父母,便没有错处。”
“所以,我不会一味愚孝,偏袒母妃。”
徐琳琅暗想,亲子尚不能违背,朱棣是磙妃的养子,他若是违背了磙妃的意愿,那他受到的不孝的责备会更大吧。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天下父母的心意没有错,可是磙妃,待朱棣,并无心意。
徐琳琅突然觉得,朱棣也并不容易。
在她心里,他一直都是强大的样子,他一直都是给与的那一方。
实际上,回到这个年纪,他拥有的,实在太少了。
他没有真心关爱他的母亲,为着自保,他只能藏起自己的文韬武略,因着这个,皇上也并不看重他,皇子们之间,也多的是明争暗斗。
为着避嫌,他也不能和那些个同龄的世子们走的太近。
所以,很多时候,他也是孤独的吧。
徐琳琅看向朱棣的眼睛:“你能这般想已经很是不易了,方才在月中阁的时候,你说,我以后想做什么便放开手脚去做。”
“那么,以后我和磙妃娘娘之间的事情,便是我们婆媳两个人的事情,你无需帮着她,更无需帮着我,我自会想办法和磙妃娘娘平相处,这样可好。”
徐琳琅知道,若是磙妃是朱棣的生母,那么,她和磙妃之间,朱棣的作用不可或缺。可是,朱棣并非磙妃亲子,磙妃并不会为朱棣真心着想,所以,她和磙妃之间,并找不到一个平衡调和的点。
朱棣点了点头:“如今你是燕王府的主母,上如何待父母,下如何待子女,都是你操持的事情,你只告诉我需要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旁的,一概你做主。”
徐琳琅道:“等到过了这日以后,你便找个不重要但是很忙的活计差事去做,磙妃娘娘让你做什么,你只管说抽不开身,剩下的,就交给我来。”
“现在我们的做法,便决定磙妃娘娘能不能在我们就蕃之前的这段日子消停下来。”
朱棣点点头:“但听王妃安排。”
徐琳琅又一次切身的感受到了嫁给朱棣的好处,朱棣是个很通道理的人,他不顽固,不迂腐,很是明白道理,而且,他很是相信自己。
她们之间的默契,让她可以不费力气就去做很多的事情。
当今世道,大多数姑娘,嫁了人之后,便是夫君说什么她便做什么,稍有不顺夫君的意,还要被夫家拿出“出嫁从夫”这话来训斥。
朱棣能让她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已经十分难得。
朱棣和徐琳琅在祠堂跪了一夜,二人聊了很多。
朱棣说,自己的心愿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朱棣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雄心壮志。
徐琳琅笑笑:
“为天地立心,这太难了,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行的端立得正以身作则,以一己之力影响他人。”
“为生民立命,这便要让民殷富,民若要殷富,便要有好政令,我们不在那个位置,便只能帮着做好政令,赈灾,开渠,开荒,都是一种。”
“为往圣继绝学,这个若是财力允许,我们便可把便要把前人所有的书作都整理起来,流传下去。”
“为万世开太平,古往今来,没有哪一位君王能够真正的做到,纵然像秦皇汉武,也没有真正的为万世开太平,不够,若是能平定四方,为现世开太平,以属不易。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啊,平定北境,那便是算是开太平了。”
“这些事情啊,看着遥远,实际上,我们从小处做起,越做越多,有朝一日,也是能够实现的。”
朱棣看着徐琳琅,她能懂他的志向,她不觉的他想的遥远,不觉得他说的不切实际,她甚至能够把他远大的志向和实际的情况联系起来。
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准备,都是为了就蕃北平之后,打到瓦剌的老窝,为大明平定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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