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照低声道:“王妃见笑。”
“三哥先走。”明云见开口,赞亲王便笑着点头,跟在身后的府丁立刻让人把马车牵到文王府的马车前头来,赞亲王走后,明云见才扶着祝照上了马车。
站在马车旁的小松走到了马车窗边,将窗帘掀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一双眼睛朝里看。
祝照瞧见了他,问:“有事?”
小松方才在外等得无趣,跑去街市上买了两根糖葫芦,自己吃了一根还剩三颗,剩下那根完整的一直留着,就等祝照出来。
他将糖葫芦从窗户里递进去给祝照,祝照有些惊讶,接过时道了句谢。
门前的目光,从未在她身上挪开过,祝照视若无睹,对着小松笑了笑,再放下车帘,转身坐直了,晃着手上的糖葫芦与明云见笑道:“小松买给我吃的。”
“小心有毒。”明云见道。
祝照一听,险些将糖葫芦扔了,不过她愣了愣,问:“小松是王爷的人,应当不会给我下毒吧?”
“你怎知本王不想给你下毒?”明云见展开扇子,扇了扇风,眉心轻皱摆出了一副不悦的模样道:“小长宁,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先前在王府,本王真是低估了你,当真以为你胆子小呢,今日这般大的场合,你也敢以词讥讽满朝文武为蟾蜍。”
“是……是他们先说王爷的。”祝照小声道。
明云见的脸色当真很冷,她摸不准对方是否真的是在与自己生气,斟酌了一番,于是祝照道:“那、那下次我不再开口了。”
“为何不开口?”明云见问。
祝照回:“开口是解气,但过于冲动,若为王爷在朝中树敌,会给王府带来麻烦,赞亲王已有猜忌,是我的过错。”
明云见突然朝她凑过来,以扇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被你的话中伤的,本就是与本王为敌的,只是中书令平白被你拉下水,本王还得送礼去解释一番,这便是你今日之过。”
祝照摸了摸头顶,问:“王爷的意思是,下回骂那些坏人可以,但……不要拖无辜的人下水是吗?”
“你又怎知谁是坏人,谁是好人?”明云见问她。
祝照几乎不暇思索,道:“王爷是好人,站在王爷这一边的,自然也是好人,那与王爷对立的,也就都是坏人。”
“我是好人?”明云见微微一怔。
祝照点头:“你救过我,于我而言,你便是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都比较忙,所以更新会迟,不过我还是会保持日更的!
第19章 挑拨
马车行入大路,没有方才那般颠簸,祝照拿起糖葫芦朝嘴里塞了一颗,明云见没有阻止,便说明这串糖葫芦里并无毒,他方才不过是见她今日在葵云阁上过于大胆,吓一吓她罢了。
许长时间的沉默,叫马车内的气氛古怪了些。
明云见半垂着眼眸,一直在想祝照方才所言,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这件事。
等祝照吃了三颗糖葫芦了,他才开口道:“你还太小,分不清何为好坏,有时朝堂之上权利斗争中,并无好坏之分,好人也会杀人,坏人也会救人。日后,还是凭心看人,莫要因为谁对你做了件好事,你便当他是好人了。”
祝照嘴里还含着半颗糖葫芦,口齿不清地说:“多谢王爷教诲,长宁明白了。”
明云见瞧她吃糖葫芦颇为高兴的样子,心想这是明白什么了?是明白他方才那句话中的深意,还是只是听了这话,日后处事识人会谨慎小心?
“你与周涟认识?”
马车快到文王府,明云见才问了祝照。
祝照的糖葫芦已经吃光,舔了舔嘴角沾着的糖衣,点头道:“幼时他与我哥哥相交较亲,二人似乎是好友关系。”
“似乎?”明云见挑眉。
祝照说:“因为哥哥的朋友,总会时时来祝府找他,但封易郡王只来过祝府两回,但便是那两回,两人言谈之间并不生疏,所以我不能确定他们是否要好。”
明云见了然:“难怪今日宴席上,他一直看着你。”
祝照连忙道:“我与他不熟。”
明云见抬眉瞥她,祝照与之对视,像是示忠一般,多加了一句:“幼时他给我糖,我也没吃过。”
“你小时候可爱,谁见了都想给你东西。”明云见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忽而说出这句话。他面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银扇对准了祝照的心口之上,锁骨之下的位置戳了一下,准确无误地戳上了被她藏在衣襟内的长命金锁。
祝照对明云见笑了笑:“王爷给我的我收下了。”
“真会讨好人。”明云见微微眯起双眼,似乎心情好了些。他眉心舒展,马车刚好停下,祝照下马车时,还是明云见将她给抱下去的。
两人入了文王府,本应当一左一右,一个去月棠院,一个去乾院。不过因为今日在周大夫的寿宴上两人除了葡萄,什么也没吃,现下都有些饿。明云见还是吩咐了厨房烧几道饭菜送至月棠院,他要与祝照一同用饭,还有,另外的话要说。
祝照回去月棠院,便先将一身繁缛的东西给拆下来了,檀芯照顾着她,又问了祝照几句今日的宴席是否精彩,祝照说:“都是一群我不认识的人坐在一堆吃饭,能有什么精彩?”
“王爷今日回来时,心情不错,看来咱们王府与周家往年的间隙,是要缓和了。”檀芯笑着说了句。
祝照拿着一朵珠花,手指一顿,她朝铜镜里正在替自己拆头上金步摇的檀芯看去,问了句:“什么间隙?”
“王妃不知道?”檀芯有些惊讶。
祝照抿嘴,摇了摇头,睁圆了眼睛摆出一副好奇的表情,道:“王爷不怎来月棠院,我几天都难得见到他,他能与我说什么。”
檀芯低声道:“这是以前的事儿了,周大夫的长子,便是因为咱们王爷而死的,不过娘娘千万别告诉王爷此话是我与您说的,否则王爷知晓了,一定会罚我的。”
祝照哦了一声,开口:“难怪今日席上,都无何人搭采他。”
檀芯叹了口气:“王爷便是这样,有什么都往肚子里咽的,王妃不知此事便罢,既然知晓,不如稍后用饭时,宽慰王爷两句,说不定今晚王爷就会留在月棠院内呢。”
祝照轻轻眨了眨眼,问:“你不是说,不让我告诉王爷你与我说了这事?”
檀芯回:“这也并非秘辛,只是王妃以往不在京都,所以不知,京都里,其实也许多人知晓的,只是都不提罢了。”
“原来如此。”祝照见发饰都拆下了,于是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出门去前厅用餐时与檀芯道:“等会儿你与桃芝便别过去了,王爷我来伺候即可。”
“是。”檀芯想,祝照怕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于是行了礼,拉着站在门前捧着茶的桃芝去了一边,没再跟着了。
祝照入了前厅,心里的疑惑才显在脸上。
饭菜已经布好,明云见正坐在桌边,见祝照过来了,才指着自己身旁的位置让她坐下,又见指派到她身边的两个丫鬟没跟过来,问:“你有话要与本王说?”
祝照一怔,不知自己当讲不当讲,犹豫时,明云见已经用饭,他是真的饿了,静静地吃着,也不急祝照这一时半会儿开不了口,毕竟她支开了两个丫鬟,便是一定会在餐桌旁说出了。
祝照终于没忍住,问:“王爷,檀芯这个丫鬟,您了解吗?”
明云见吃饭斯文,细嚼慢咽,等嘴里咀嚼的饭菜吞下了之后,才面无表情道:“她是封易郡王府的人。”
祝照震惊,双眼睁大:“当真不可信,王爷知晓如何不将她赶走?”
明云见只是给了祝照一个眼神,祝照便明白了,赶走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倒不如将这个人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日后檀芯做何事,说何话,传了什么信件往封易郡王府去,明云见也都能知晓。
“那王爷是知晓她为封易郡王府的人,才将她安排到我的身边?”祝照问:“是因为我身边,无甚可传的消息吗?”
“恰恰相反。”明云见道:“周涟干不出买通下人之事,他是个武人,还算正直,他才是那种他人若在他的郡王府内安插眼线,被他发现,便立即打杀的直率性子。”
明云见认真地看向祝照,说:“此人,是苏雨媚买通的。”
祝照不懂了。
明云见道:“若想在他人府中安插眼线,必须得找底子干净的,一般王府内若无人因故离去,或纳新,很少会添新的下人。本王府内的下人,都是多年前便选好了的,无人新入,她便以高价买通了其中一个丫鬟,桃芝与家里断了关系,檀芯并无真的了断过,她几百里之外的老家人,还得靠她给的银钱生活。”
“苏雨媚派人盯着本王,不为其他,瞧的便是本王的私事。”明云见轻轻叹了口气:“她啊,聪慧,但心窄,日后必为此性格所累。”
苏雨媚与明云见曾经互相爱慕彼此,只是因为先帝指婚,将两人分开,若无那一道圣旨,苏雨媚现如今或才是真正的文王妃。
她派人盯着明云见的私事,明云见便依她的意,在自己娶了祝照之后,把檀芯派到了祝照的身边照顾她。
“你放心,檀芯只是传话,不敢动什么手脚,她若想知,让她知晓就是了。”明云见不甚在意,用够了饭,擦了擦嘴后问:“你如何知晓檀芯有问题的?”
“她方才于我跟前,提了王爷的……私事。”祝照斟酌了一番,用了这个词。
明云见眉心轻皱,表情有些古怪,祝照道:“她不知王爷与我说过您与周家的关系,故而在我跟前提起,问了我今日宴席上的事之后,又让我好好安慰开解你,寻常丫鬟,不会提这些。”
桃芝便不提。
桃芝与檀芯比,做事没有檀芯利落,话也不比檀芯说得多,但她有一点比檀芯好,便是从不在祝照跟前议论他人之事,便是祝照和桃芝两人在,她也不会主动开口,拿话左右祝照的想法。
檀芯今日所举,看似支招教她讨好明云见,但实际上,若祝照真的不知此事,又见了明云见在葵云阁上被人以话奚落,归来之后再假意安慰他,必会让明云见以为她是故意问丫鬟关于他的是非,拙劣的心机暴露后,明云见不会待见她的。
这便是……苏雨媚的意思?
祝照说:“她是想挑拨我与王爷的关系。”
“你是说檀芯,还是封易郡王府里的那位?”明云见问。
祝照理所应当道:“自然是郡王妃。”
明云见又反问:“那你我又是何关系?”
祝照不暇思索:“夫妻关系啊。”
“是啊。”明云见不禁笑了笑,不知是该笑她心思敏锐,便是檀芯的一个举动,就能猜出这么多,还是该笑她在自己跟前过于坦荡毫无隐藏,什么话都能说,也什么都敢说。
明云见笑罢,如同哄孩子般对祝照道:“是了,你是本王的王妃,你我是夫妻关系,自不受他人挑拨。小长宁好生聪明,日后檀芯盯紧了你,你可也要盯紧檀芯了。”
祝照脸上微微一红,点头道:“我不会让王爷失望的。”
这句话,叫明云见笑得更深。
他指着碗筷道:“再不吃,饭菜就该凉了。”
祝照点头,捧着碗,自己喜欢吃的多吃了点儿,这回不用拘束,不过祝照也没吃多,免得晚间没消食睡不着。
等祝照吃完了,明云见才让站在外头守着的府丁将饭菜撤下,再换两杯茶热茶上来,他没走,祝照也就没敢起身。
他们成亲之后,明云见没在月棠院留过宿。祝照心想,他今日是会顺着苏雨媚的意,假装对她发火,还是打算顺势而为,装作被她安慰之后,留下来过夜?
两者……都不太像。
“除了檀芯的事,你是时候该与本王谈谈,关于承议郎刘树荣的事了吧?”明云见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淡淡的茶香味儿飘来,祝照手中捧着茶杯,听他问出后,不禁沉默了。
有些话,她可以对明云见知无不言,因为事关明云见,祝照想为他好,自然得告诉他,与他一同商量。
但是有些话,她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因为事不关他人,只关乎她自己,她可以选择追寻答案,也可以选择忘记。
明云见大约等了半盏茶的时间,他是个极其有耐心的人,所以没有催着祝照告诉他,为何她会在寿宴上对刘树荣多看了几眼。
明云见只是说:“罢了,此话等你足以信任本王了,再与本王说也可。”
祝照慢慢将头垂下,心中犹豫纠结,乱成一团,介于想说与不想说之间来回挣扎。
坐在她身侧的明云见起身,祝照才抬眸看去:“王爷回去了?”
“不。”明云见垂着眼眸,与她对视:“今晚本王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