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崔彧一声咆哮整个哈拉和林都要震三震。
“对不起……我忘了……”李彬歉意地看着他,“要不你先歇会儿,我把这些马粪铲了?”
崔彧绷起中指,一个脑瓜崩儿弹到李彬包着头巾的头上,“你是不是傻!打扫卫生要从上到下,不然刚擦好的地又被马弄脏了。”
“好吧好吧……我这不是没干过嘛……倒是你看着怎么这么熟练?”李彬垂头丧气的,他觉得自打北上以来就没遇到过好事,先是挨打又要吃不饱穿不暖,现在又要在又脏又臭的马棚干活。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看别人干活也学会了,真是倒了大霉……洗马洗马!天天在这何时是个头儿!
“要不你把这清理干净吧,我出去弄点草料回来。”一看这活计干不下去,李彬就想脚底抹油跑出去偷懒。
崔彧一眼就识破了他的小心眼儿,将扫帚横在门口将门一挡,“你想跑?恐怕得先过我这关!”
他立马横扫帚的劲头倒有几分像他那个倒霉爹。李彬见状也毫不示弱,挥舞起拖把摆出个花架子,二人一扫帚一拖把,在这窄小的马厩中战得昏天黑地难分胜负。
梁小宸被他俩挤得直往墙角躲,生怕他俩一个失手将自己也弄一身马粪。
两人战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马棚管事的阿都斤来看他们活干得怎么样。他是个又矮又瘦的蒙古小老头儿,一进来就瞧见了这鸡飞狗跳的一幕。他一声怪叫,花白胡子气得直抖,“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满地都是马粪!还有这马!洗过之后要用干刷子刷干,不然马儿会生病的!这可是大汗的爱马!!长生天呐……饶了这群做错事的人吧……”
“……”
“……”
李彬和崔彧恨不得打死这多事儿的老头,可活还是要干的,只好暂且休战,重新打扫。
阿都斤见这些年轻人笨手笨脚,一看平日里就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只得亲自下场指挥,待到全部打扫干净已经是半夜了。
李彬造得灰头土脸,破烂的粗布衣裳上还沾着些马粪马毛,崔彧和梁小宸也没强哪去,具是一身马粪味。阿都斤看收拾得差不多,才打道回府。临走前交代再三,记得加夜料,记得打新鲜马草什云云。几个人累了一天哪有心思应付他,有一句每一句地答应着。
夜里,没了驿站宽敞的床铺,三个人再次挤进一个小帐篷里睡。李彬累得脸都没洗,盖了被就睡了过去,崔彧和梁小宸也是闭了眼睛就起了鼾声,就没一个人将老爷子的话放在心上。
一觉好梦,次日天明李彬还在梦中跟不知名的人策马驰骋时,忽地被连拉再扯弄起了床。
“夜料呢?夜料没加是不是?马草也没了?”阿都斤气得吹胡子瞪眼,举起了拐杖照着几个人的屁股就打,一时间小帐篷里乌烟瘴气。
“今日大汗要与二王爷四王爷一同狩猎,赶紧去把大汗的马拾掇出来!还不快去!”
又是几记拐杖的敲打,三个人手忙脚乱套上衣服,捂着屁股爬起来干活。
折腾一个清晨,总算把马大爷们伺候好,大汗的爱马不下十余匹,挨个拾掇绝非易事。三人蹲在马厩边上,连擦汗再喘气,等来个宫廷侍卫模样的人牵走了两匹。
好不容易得了闲暇,李彬见之后也无事可做,与崔彧嘀咕几句,随后陪着笑脸去找还在气头上的阿都斤。
“老伯,今日之事是我们的错,您就别生气了,我们也是初来乍到,不懂得你们草原人伺候马的规矩。”
“哼,我是不气了,可你们得记住这干活怎么个干法。罢了,我见你们三位非同寻常,想来委屈在这马棚也只是权宜之计,我就不与你们计较了。”
李彬笑得眉眼弯弯,“多谢老伯体谅,不过我们兄弟三人还有一事相求。”
“有什么直说。”
“老伯您刚才说大汗今天要与众位王爷围猎?我们兄弟头一次来草原,还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面,您能带我们看看去吗?”
“你疯了!那可是大汗的家事,我们这些下人哪能违抗命令去偷看!”
李彬眼睛滴溜直转,“大汗又没规定下人不可围观狩猎,况且,我们站远一些,不叫他们发现不就好了。”
说罢,李彬狠了狠心,递了块银子过去。老头儿本来也不顽固,见了钱更是不能不心动。仔细想想李彬说得也对,于是便头前带路,只是说好了只可远观不可近看。
猎场中央支了个金顶大帐,窝阔台坐在中间,李彬曾见过的那华服贵妇照例坐在一边,两旁分座的看穿着打扮也都是些王公贵族。
李彬三人和阿都斤老头儿躲在一个巨大草垛之后,李彬用手一指那华服妇人问道,“那个女人是谁?”
老头当即甩了李彬一巴掌,“不可无礼!那是大汗的妻子,脱列哥那大妃。”
“哦哦……”李彬揉了揉疼痛的脸蛋自认倒霉,他那双蓝眼睛可不闲着,挨着个地在众人脸上扫过,“那个呢,上垂手那个跟大汗有点像的大叔呢。”
老头又是一巴掌,“不可无礼!那是大汗的哥哥,察合台王爷。”
李彬的脸通红一片,委屈巴巴道,“唔……下垂手那个……年轻一点的王爷呢?”
听到敬称,老头才满意地点点头,“那就是大汗的弟弟四王爷托雷。”
瞧完了观战的众位王爷,李彬这才朝着场下今日的主角们看去,见几个年轻王子模样的正在围追一只土狼。那土狼生得油光水滑,足有一少年身长那般长,正飞速在草场中移动,身后是一群骑着马威风凛凛的小王子们。
李彬打量着那群少年,指了指领头那位背着玄铁重剑,正搭扣拉弓的少年问道,“那个……王子是谁?”
“那是托雷王爷的大王子,蒙哥王子。”
“哦……”
李彬懂得蒙语,自然知道“蒙哥”这词的含义—— 永恒。
那少年王子伸手矫健,李彬不由自主便多看了几眼。
偏巧蒙哥回过头来,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李彬怕被发现,赶忙往后躲躲,见那少年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睛透出超出同龄人的稳重,皮肤虽然也是草原人那样黝黑颜色,可挺直的鼻梁倒加分不少,尤其是刚刚拉弓时将手臂后背舒展开的动作,标志又挺拔,李彬暗自赞叹一句不错,心中便对他升起不小的好感来。
蒙哥身旁还有一年龄相仿的少年,李彬趁他取下水囊喝水的功夫偷眼观瞧,那王子五官端正也是个好苗子,只是眼角微微吊起,显出些嚣张的凌人气势。
崔彧也在偷偷观察一众少年,在李彬背后低声说,“旁边那个该不会是脱列哥那的儿子吧?与他娘一般,都是吊眼睛。”
他声音大了些,刚好叫阿都斤听了去,白胡子老头儿毫不客气,顺手赏了他一个脑瓜崩,“不可无礼!那是大汗与脱列哥那大妃的长子,贵由王子。”
“我就说嘛,儿子随娘,他娘俩长得可真像。”
蒙哥刚刚那一箭射得歪了些,擦着土狼的屁股插在地上。贵由轻哼一声,他也不甘示弱,搭箭拉弓,将弓拉满对准土狼的屁股。
“咻——”
那土狼賊得很,闻听箭声三扭两扭跑了个蛇形,一箭堪堪躲开了要害,只进了一点皮肉。
猎场四周响起了雷声般的欢呼声,鼓乐手也应和地敲起了亢奋的鼓点。
“贵由王子!”
“贵由王子!”
一些年纪小的王子也纷纷围了上来,叽叽喳喳七嘴八舌道,“贵由哥哥你可真厉害啊!”
贵由听着众人的欢呼奉承,得意又轻蔑地瞟了蒙哥一眼,见蒙哥只是谦逊笑笑,“贵由哥哥好箭法。”贵由懒怠客套,领了自家弟弟们的夸奖,脖子一梗高傲地昂起了头颅。
站在远处瞧着看的李彬莫名地有些想揍他……
土狼受了轻伤虽还能跑,可不如先前灵活,叫其他的小王子们七手八脚抓着按在地上。当属一剃了头留着马驹子似的编发少年最为机灵果断,李彬一指那孩子问道,“这个领头的小……王子是哪个?”
“哦,那是蒙哥王子的弟弟,忽必烈王子。”
“这小子倒是精明的很,机敏果断,将来怕是有番作为,”
阿都斤刚举起手——
“我错了我错了……忽必烈王子……”李彬为避免再吃巴掌,赶紧作势自己轻轻打了自己几下。
李彬三人都还是少年人,对狩猎什么的颇有兴致,一看起来就没有头。可苦了阿都斤老头儿,站得久了腰疼得厉害,过了晌午实在坚持不住便要回去。临走又一次千叮咛万嘱咐,别让人发现了去,晚上可千万记得加夜料。
李彬不耐烦地摆摆手赶走老头儿,阿都斤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对现在没礼貌的年轻人深感毫无希望。
到了正午饭点,少年们收拾自己的东西回到大帐,大帐里摆满了上等宴席,有酒有肉,一家人团团围坐,倒也显得一团和气。这一顿看得三人直流口水,最后忍不住了派梁小宸取了些糖饼来充了午饭。
吃过了午饭,窝阔台一高兴,决定趁机考校王子们的骑射功夫如何,也不知哪个小机灵鬼儿出的主意,说是让贵由和蒙哥俩人比试射大雁。
蒙哥和贵由对了对眼神,蒙哥是弟弟自然无权反驳,一切全听伯父和哥哥做主,贵由则是从不惧怕挑战,尤其是在他这个优秀的弟弟跟前,好好杀杀他平日里的威风。
一看这架势,小王子们比大人更兴奋,海都和阔端摇晃着小手给哥哥贵由加油。托雷家的也不示弱,旭烈兀,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粘着蒙哥给他打气。
看得崔彧直咂嘴,“兄弟不睦啊……”说着捅捅李彬的后背,“你看他俩哪个行?”
“嗯……”李彬略一沉吟,“从上午表现看,贵由的箭法快准狠,爆发力也强,只是准不准全靠运气,蒙哥就比他稳重多了,一看就是稳扎稳打练出来的。”
“不错,眼神比以前毒了。”崔彧奖励似的掐了一把李彬撅起来的屁股。
“再掐我就放屁熏你!”
“乐意至极,彬哥儿屁也是香的。”
“你要点脸行吗?”
梁小宸听得简直想捂耳朵,他是哑巴可不是聋子!
果然不出李彬所料,蒙哥射中两只,且两只都穿心而过;而贵由只射中了一只,还是将将射残了那鸟儿的翅膀。
脱列哥那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直拿眼神责怪贵由不争气,贵由自己也是暗自咬牙切齿。倒是托雷看着自家大儿子如此沉稳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傍晚,狩猎大会已近尾声,各个王子都把今日的战利品摆了出来,计数后决出第一名。蒙哥以一雁之差夺了头魁,窝阔台哈哈大笑,当即赏了蒙哥牛羊千头,蒙哥赶紧跪倒拜谢大汗。
一旁的贵由见状脸色惨白,高傲如他,父汗何曾这样令他当中颜面挂不住。脱列哥那瞧见儿子面色不好,急急站出来给儿子打圆场,“大汗,贵由与蒙哥只差了一只大雁,况且那只狼还是贵由射中的……”
“哈哈哈对对对,我差点忘了。”窝阔台一拍脑袋,才想起那只倒霉的土狼,他思索一番道,“便赏贵由牛羊五百头,外加那只狼,也由你处理了吧。 ”
贵由狠狠瞪了蒙哥一眼,不情不愿地领了赏。
草垛后的崔彧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哎……你看看,你看看啊……这兄弟情。”
“人家的家事……”李彬瞥他一眼,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对了,我们今天刷马不是为了让窝阔台骑马吗?可这窝阔台根本也没下场啊!!”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靠……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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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贵由个人能力的问题,早些年的史书以“平庸”评价较多。但从近几年的学术作品来看,更多的把贵由视作重要的过度,只是可惜他做大汗的时间太短,前受制于母亲乃马真氏乱政,死后又被皇后海迷失干涉政事。
前苏联作家瓦西里·扬的那部《拔都汗》里,贵由都被黑出翔了(。),我自己创作这篇小说时的想法,还是更偏向于塑造一个傲娇高傲自负的形象,平心而论我并不认为他的军事、政治才能很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