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被光柱卷起又落下时挂到哪颗树冠上了?”
初一正捏着下巴小声嘀咕,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随后有柔柔的女声询问道:“道友休息了么?”
“没,还没有。”初一拉开门扇,乃是一个清秀的女道者托着套天御宗初阶弟子所穿的海青袍站在门外。身后又有两名女弟子合力拉着个大木桶,再后面,又是四名女弟子拎着大大的水壶,壶嘴里还滋滋的冒着热气。
“这,这是?”初一满脸惊诧,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看这阵仗明显是要给她准备沐浴更衣的。没想到天御宗对待前来应考的人也太客气了吧。
女道者回道:“非焉凌尊吩咐,让我们给道友准备沐浴和替换的衣物。”
“非焉凌尊?”初一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这些是凌非焉让你们准备的?”
“正是。”女道者面露笑意,走进屋内。那几名女弟子也鱼贯而入,将大壶中的热水倒入木桶之中。霎时间,屋内便弥散起浓浓的药香。
初一闻到药香,便知这可能是凌非焉给她准备的药浴,心中很是意外。要说这药浴是凌非茗准备的,那就没什么奇怪。没想到总是对她毫不关心的凌非焉,竟也会做出关照她的事情。还专门差人为她准备了药浴。这凌非焉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她还是琢磨不透。
初一嗅嗅药香,闭上眼睛仔细感觉,只道是这药味阵阵熟悉,不由得想起些旧事。往昔随师父行走江湖,师父也给过她一个方子,为体虚之人配制巩固精髓的药浴。那味道正与天御宗的药浴味道如此相仿,想必该是师父尚在天御宗时习得的吧。
可惜今日,她即将参加天御宗的入宗试典,而师父却与她阴阳两隔……
女弟子见初一站着愣神,不知她在思量什么,催促道:“还请道友快些更衣沐浴,迟些水凉了,药效便弱了。”
“哦,好。好的。”初一回过神,走近前向桶中望去,却发现那桶中盛着的看起来只是寻常清水。她按照师父的配方配出的药浴,可是半浑浊的淡绿色啊。于是她向女道者询问:“这药浴为何如此清澈?”
女弟子以为初一猜疑,安慰道:“道友无需紧张,这是我天御宗固本归元的药浴,是用深度萃取好的药草精华融入露潭水中烹煮制成,本就清澈如此。还请道友速速更衣沐浴。”
“哦……”初一不知凌非焉给她准备沐浴更衣的真正目的,心中想着师父出逃时,只拿了半本《御妖术真章》,说不定这药浴的方子也只得了半个,所以才跟天御宗制出来的药浴颜色不一吧。看来将来入了天御宗,怕是连药浴也要重新学习一番了。
女弟子见初一面露疑色,也不肯入浴,心中甚是着急。她还等着完成凌非焉交给她的任务——将初一换下的衣物全部拿出来给她送去。
“道友,请吧。”女弟子又催促一遍。
“呃……”初一看看木桶,又看看女弟子。
“嗯?道友还有什么吩咐?”女弟子也笑眯眯的看着初一。
“呃……”初一解开衣服上的一颗纽襻,又看看女弟子。
“嗯?道友请沐浴。”女弟子依然笑眯眯。
“呃……”初一又解开一颗纽襻,再看看女弟子。
“嗯?道友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水凉了药效就弱了,请尽快沐浴吧。”女弟子脸上的笑容更胜了,再解开一颗,就可以拿到道袍了!
不过女弟子的盼望很快便落了空,初一停下手上动作,无奈的说道:“这位道师姐姐,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如果要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洗澡,在下实在,实在是觉得不太妥善……要不,道师姐姐你把那些新衣服留下,我自己洗完自己换上就好了。”
“这……”女弟子觉得初一说得也对,任谁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不能若无事的泡起澡来。可要是等不道初一脱下衣服就出去的话,又不能将她的衣物交给在门外等候的凌非焉。
一时间,女弟子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而初一又是一幅她不出去就不洗了的神情,女弟子心想这般耗着这不是办法,不如先去与凌非焉说明情况,在做打算。
于是她对初一施礼道:“那我就不打扰道友沐浴了,换穿的衣服帮你放在椅子上。道友尽可放心洗浴,非寻和非容暂时就在门外等候,道友有什么需要,喊她们就是。”女弟子言毕,便带几人退出了初一的房间。
“古古怪怪。洗澡还要看着我。”初一把几位女弟子送出门去,小心翼翼的关好门,又把窗户也关上锁好。
四下确定安全无事,这才欣喜难耐的将身上那件染了露水、残叶、尘泥的道袍脱下来,丢在椅子上。
“还好我机智,没有将这半本已经看不清的残书放在褡裢里。不然连最后的拜山礼都没咯。”初一将怀中的半本残书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原来,她还想着一旦考试没有通过,就跟天御宗的宗主献上这半本书籍,来个将功补过,再讨一波机会呢。
入夜渐深,巡夜的弟子走过住满考生的客房,突然发现有个白色的身影,正贴在某间屋子的门外,似在偷听。轻步上前查看,却发现竟是他们宗内的凌尊首徒,凌非焉。
“非,非焉凌尊?您这是……”偷听这种事,若是凌非茗到不意外。可巡查弟子们谁也没想到,平日里高冷少言的凌非焉也会做出这种事。
“……”凌非焉像是有些羞恼,却只是将手指放在唇上,阻止巡查弟子继续出声说话。弟子们赶快用手捂住了嘴巴,满眼疑惑的等着凌非焉指示。凌非焉摆摆手,示意不用他们插手,然后又挥了挥手,让他们赶快离去。
弟子们得了命令,便继续巡夜去了。凌非焉又细耳倾听,屋内俨然已经响起水声,看来初一已经开始沐浴了。凌非焉轻推屋门,两扇门只往内动了丝毫便被门栓阻住了。
凌非焉心想那是自然。脚下轻点扶摇升,高高跃起,轻盈的落在屋顶之上。找准方位后,小心翼翼挪开一片屋瓦,向房中窥探而去。
只见初一此刻正浸在盛满药浴的木桶之中,她原本束起的长发此刻也散落开来,披散在身后倾泻而下,几缕不小心打湿的发丝则贴附在她的脸颊和锁骨边。或许因为此刻没有外人,或许是有了足够的安全感,初一脸上神情不同白日,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几分恬和。在桌上荧荧烛光映照下,又添几分柔美。
不过让凌非焉觉得有些好笑的是,初见时,她还以为初一的肤色是有些微微的麦色。现在她才发现,原来这家伙身上也是白得很,唯独脸、脖颈和手臂稍稍暗些。不用想,肯定是跟着她师父跑江湖风吹日晒弄的了。这样一看,她又觉得正认真交替用手捧起水清洗手臂的初一有点像小动物,蠢蠢的可爱。
初一如此模样,倒是凌非焉没有想到的。迟疑间,她突然发现自己倒真像是个窥人沐浴的怪人,明明只是来探查初一是否将夜幽石带在身上。于是她赶快收了乱七八糟的念头,定睛细看。
初一的双腕和踝上并无任何配饰,只在颈上挂了一个银质的长命锁。那长命锁的大小若是孩童佩戴则刚刚恰好,但带在一个成年女子身上,就显得有些小巧且怪异了。凌非焉心中默默思量:长命锁?那不是小孩子带的东西?成年就该摘下了,她怎么还带着?
但不管怎么说,凌非焉还是确定初一身上并没有夜幽石。她又将视线移到堆在椅子上的初一的旧衣服上。
会是在那些衣服里么?稍后她沐浴完毕,应该会换上给她准备得新衣服,如果夜幽石在,她也一定会拿出来,再藏到新衣服里。到时我再观察一下就有答案了。凌非焉想好计策,就准备将那片屋瓦暂时移回原位。可就在她即将收回视线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了小桌上的半本残书。
那不是?!凌非焉心中一惊,那半部残页她实在太熟悉了。只消看见扎书用的紫绸线就知道是天御宗为数不多的珍贵典籍。而她师父的天枢宫闻圣院里,唯一一本仅剩半部的至高秘典,只有《御妖术真章》。
真是踏破铁鞋无匿处,这遗失的半部残书都快成了她师父的心病了,没想到竟然就这么出现在初一手中,仿佛这《御妖术真章》有着自己的意志,冥冥中自己回到了天御宗。
“啊!!!淫贼!!!!!!!!!”
一声尖厉的叫声响彻进境峰,几乎所有在绎武场附近巡夜的弟子都听见了来自某间客房中充满愤慨的女子声音。
凌非焉一惊,拔腿而逃,身影晃了几晃便匿在了稍远处的黑暗里。她看见不少弟子已经举着火把在客房区一间间的查看,也有很多听到叫声的应考者打开门来一看究竟。
“竟然会被发现。”凌非焉轻轻喘息,试着调整呼吸。方才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御妖术真章》上,她没想到初一会察觉到她的存在,更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在听见大叫声后,做贼心虚一样一路跑了这么远躲避。
她努力回想着初一尖叫时究竟有没有看清自己,毕竟房顶的那片屋瓦还没来得及放归原位。如果她没看清,让巡夜的弟子去哪里找个“流氓”破解此案。
如果她看清了自己……
凌非焉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
该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