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有神医在侧,也只是险险保住一条性命。再加上他本人不太注意自己的伤情,这伤口愈合的也就更加艰难。
陈则铭疼得厉害时,夜间要服大剂量的安神药才睡得着,有时不太敏锐的独孤都看得出来,大人身体不舒服了。时常着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罕见话多的问东问西,心疼的不行。
神医老头自然也是关心的,可是除了好生将养,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王老头梗着脖子,站在陈则铭窗前放大音量:“你好好养伤。”
陈则铭“嗯。”
王老头“药趁热喝。”
陈则铭指尖翻过一页,“嗯。”
药碗在窗边冷的不冒一丝热气。
王老头转头看了眼手放在刀柄上的独孤,耸了耸肩,口语道“我都说了他不听医嘱!!!”
甩了袖子,“我去赌坊了,独孤来照顾你了。”
还没走两步,听见陈则铭叮嘱独孤“过半个时辰去给王大夫送银子,就该输的差不多了。”
听罢,昂首阔步的时候差点闪到腰,混蛋小子,他老头不要面子的吗?
说来这王老头出诊不问诊金,只看这人是谁,一如他好赌博从来不看身上带了几两银子。
宣府镇地处边地,与匈奴、寒鸦各族部多有来往,慢慢浸染的民风豪迈。
王大夫喜欢这里的赌坊,不乏贪图新鲜的缘故,药医谷与世隔绝,京城内多是达官显贵,赌坊内多以清雅的文赌为主,王大夫固然医术超群,但是附庸风雅确实力不从心。
宣府镇的赌坊就不一样了,大家摇色子猜大小,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没得那些弯弯绕绕,三教九流坐的是同一张大桌,有江湖客高谈阔论武林秘史,也有红尘娇娘伴唱伴笑,商人之间低声细语商量下一次的目的地。
虽然王大夫插不上嘴,也赢不了钱,但他就是喜欢。
今日份的银子就快输完了,老头闷闷的掂了掂明显瘪掉的钱袋子,难得的听到一个他可能插得上话的名词,大步上前揪住了轻声低语的商人,压低了声音但掩饰不住的喜悦:“蓝雪莲花?!!!”
他走得太不小心,踩到了某位姑娘的绣花鞋,一个精壮汉子忙要拉已经毫不留恋的美人,却已是来不及,便狠狠剜了罪魁祸首一眼,王大夫却不知不觉危险正在靠近,满脑子蓝雪莲花性寒,最喜风雪冰霜,生于极北山巅。
一个中年商人在汉子伤及大夫之前,摸出一锭银子,堆了堆笑,汉子又骂了几句方才解气走了。
王大夫这才后知后觉,忙做辑谢了解围之人,对方亦是热切,拉着王大夫进了雅间。
还不等坐定,就开口询问:“老先生刚刚说到蓝雪莲花,可是识得一二?”
王大夫一板一眼地答道:“此种植物性寒,生在土藩雪山山巅,最老练的采药人一年也只能采到一两颗,入药会大伤服用之人的根基,不知足下寻来何用。”
那商人知晓之后又是一阵惋惜,“在下只是听得近来数月匈奴王庭重金收购此药,想来若是能得一两株,定能大赚一笔,并无害人之心啊。”
王大夫若有所思的摸了摸山羊胡子,极为严肃的问:“匈奴人可说了,这药用作何处?烦请细细告知。”
他突然想到这味药调制梅开三度的时候他自己就曾经用过,性子寒冽,用在了第三剂里可一击致命。
商人定了定神,“匈奴人倒是口风严谨,但我有个兄弟娶了名匈奴贵族的女儿,前几日他妻子回娘家,因久居汉地,略通汉人医术,就曾帮忙提炼蓝雪莲花,精粹的花液用冰镇着,极为宝贵。”
王大夫诺有所思,又是一番盘问方才罢休。
奇怪,这蓝雪莲花稀罕少见,医书中并无记载,他多方查验方才验明药性,以至于中了此毒天下医官几乎无人能诊,匈奴人要这害人性命于无形的毒药干什么。
近日匈奴似乎也没什么异动,除了准备向天朝朝贡一事。突然背脊发凉,想到了些什么。
这就是陈则铭不得不回京的理由,蓝雪莲花汁液只需在酒中掺上数滴就可取人性命 ,这么珍贵奇异的毒药会用在谁身上呢?
显然除了天朝皇帝,没有第二个更合适的人选。
萧定本身就寒疾缠身,若说旧疾复发救治不济,崩逝于天,也没什么可疑的。
纵然会有人对匈奴使团到访的时间提出质疑,但是任由京城的医官和大理寺怎么调查,这无形无味查验不出的毒药又怎么可能暴露?
若不是收购这一环被王大夫碰巧知晓,此事称得上天衣无缝。
其实陈则铭也是犹疑过一阵的,回不回去?亲自回去还是遣人回去?他原以为自己会纠结,可问题一提出来就被自己否决了,不回去是不可能的,就算他不在乎萧定的性命,如今国事初定,经不起改朝换代的动荡;第二个问题,他好歹做过几年摄政王,熟悉政事和京城防务,若匈奴人一击不中必定要奇袭,没有谁比他更适合布置伏击之战。
陈则铭苦笑,本以为当今匈奴单于是个知礼法的,没想到虽不打仗了,却暗下阴手。
萧定两个字在唇边打了个转,实在没想到兜兜转转之后还会和这人扯上关系。
一路久经风雪,快马急行,初时不觉劳累,养伤一年多许久未曾跑马,重新回到马背上,自然心中喜悦。
慢慢的陈则铭发现,他还是太高估了自己,夜晚每每低热难退,一身是汗濡湿了中衣,白日驰马不免头晕目眩,勉强支撑,他不愿让别人看出自己不适,耽误行程。
一位战将若是连马都骑不稳了,那该何其可悲。
一月多日夜兼程、披星戴月,终于抵达京城。
抵达的那一日春寒料峭,寒雨渐停,萧定接到了平虏郡王府上有异的密报,陈则铭回过府邸正要去找韦绝寒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