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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母亲那里回来后的第二天,易畅就飞往南边的城市拍摄电影最后的戏份。
    那盒东西他终究是没有拿走,因为他知道它对于母亲的重要性。要是她发现他偷偷拿走了那个盒子,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激烈的事情来。
    他再不想看到她用那把锋利的刀抵住脖子的样子,那让他心痛又心惊的画面。
    但若是不让她拿出证据,跟他解释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又该用什么方法去面对这次的威胁?
    这件事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夹杂着对母亲安危的担忧,让他在拍摄的过程里经常无法集中精神,有几段重来了好几回,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大概是看在盛越泽的面子上,钟鸣虽脸色已经很臭,但倒没怎么批他,只反复提示他要专心,即使是没有难度的戏也要全力以赴来演。
    好在最后剩的戏份已经很少,他在一天之内通宵拍完后,第二天一早就迫不及待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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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场距离市郊的公墓很近,他带着提前准备好的东西开车前往。
    路上他打了几次他妈的电话都没有人接,心里开始有些不踏实,但又想到这个时间应该是她睡得正香的时候,只能自我安慰是自己多想了。
    到了陵园后,他在街边一家惯常去的店里挑了一些他姐和他爸爱吃的水果。
    作为全市规模最大的陵园,这里有着相当好的空气和绿化条件,让他每次来的时候心情都不至于太沉重。
    当时他姐用高价买了风水比较好的地给他们父亲,后来在她过世后,他本想将他们一起带回老家,但盛越泽强硬地将易欣葬在了这里,就在父亲旁边的位置。
    当时易畅无法忍受他这样插手他们家的事,现在想来,他也许只是想离她更近一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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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方不高,他没花多少久就来到了两块墓碑面前。
    他将两个果篮放好,又拿出了昨天他妈做的几个包子摆了上去,道:“包子是妈做的,她说什么馅的都有,有青菜香菇的,有肉的,还有笋干的。她手艺很好,还说记得你喜欢吃什么口味,小时候她爱喂你吃青菜的,你还记得吗?”
    “我已经不记得了,”墓碑上的“欣”字夹了些尘土进去,他伸手将它清了清,笑道:“她硬是要全部塞给我,我一个人哪吃得了那么多……你应该尝尝的,姐。”
    石碑安安静静立着,像是有回应一般,让他的心又慢慢沉静下来。
    他在他们墓前上了香,又拜了拜,保持着跪坐的姿势看向他姐那张恬静微笑着的面容。
    他伸手抚了抚,道:“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但是我觉得应该要告诉你。盛越泽……”
    “他其实很在乎你,他很爱你。”
    那个晚上对他冲击很大,他远没想到自己走入了另外一个禁区。幸而他及时发现,挽救了自己进一步的陷落,不再继续辜负已经离去的人。
    他想她若是知道盛越泽的心意,应该也会欣慰吧。因为她曾经的付出不再是毫无意义,她至少能像一个沉重的烙印,永远印刻在他的心里。
    他走上前,侧身靠在了那张相片旁,闭上了眼。
    “还有,我和妈现在都很好。我会保护她的,你放心。”
    他已经想好了,既然他妈不愿意搬走,那他就搬进去与她同住。无论有什么意外发生,他都可以帮她承担,时刻陪在她身边,至少不会让她再一个人担惊受怕。
    等这一部电影过去,他就彻底退出演艺圈,然后找一个不用和很多人打交道的工作,母子俩一起过平淡安稳的生活。
    等到太阳已经升到头顶,阳光扑洒在了整个陵园,他也终于收拾好心情,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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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回家的路上,他打电话准备告诉他妈自己正要往那里去,他可以顺路买菜,她就不用再准备了,但对方的手机依旧处于关机状态。
    怎么会这样?
    他走之前已经提醒过她手机要开着,他的电话一定要接,按理说现在不该联系不上。
    他隐隐有了些不详的预感,不禁提高了车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家。
    停好车后,他几乎是冲进了家里,接着被眼前的画面震住了。
    里面没有人,原本收拾好的屋子又恢复了先前的混乱,遍布着被人翻找过的痕迹。他猛地将那个衣柜打开翻了一遍,发现那个盒子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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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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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那些人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而且直接将人带走,他妈甚至没能给他留下任何的讯息。
    是他太轻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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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抓着头发只觉一团乱,低下头却看到地上散落的纸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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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蹲下来将那些纸片捡起,然后放在桌上摆了开来。纸撕得并不细碎,很快就大概地拼成了原型,是一张支票。
    签发人是盛业,金额亦是触目惊心,但这些都不重要……
    这个笔迹,他永远都不会认错。
    手开始剧烈地发抖。他努力捏紧了拳头,用力咬着手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前天那辆黑色的轿车在脑海闪现。他记得在那束光之后,里面并没有人。
    所以那里面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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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冲出了门外。那辆车自然已经不在了,只有两个巡警站在那个位置上抽着烟。
    他大喘着气,捏紧了那团纸靠在了门框上,又颤抖着将它打开,仔细看着上面的字,想推翻他先前的判断。
    也许是他看错了,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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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他听到那边的谈话。
    “我当时就想啊,操,这么小的地方你还硬要挤进来,要不要脸啊。”
    “哈哈,你有什么办法,人家有的是钱,你罚他十倍一百倍他都不带眨眼的,正好给我们创创收不好啊?”
    两个人正聊得有滋有味,却见前面一个小青年面无表情走了过来,问他们:“你们说的,是前天晚上停在这里的车吗?”
    “对啊,怎么了?”其中一个人挑眉打量他,“你跟人家认识啊?”
    他靠近了一步,“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叫什么?”
    对方歪着嘴笑了声,说:“关你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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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多想,掏出钱包拿出了一张一百,问:“够吗?”
    对方眼神一变,清了清嗓子对他道:“叫……叫严什么的,穿得人模狗样的。”
    “……”大脑像是空了一秒,他道:“严延吗?”
    “哎对,就叫这个。怎么,你是他朋友?……”
    ……
    那个人又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他自顾自走开,而后站了许久,拨出了那个号码。
    “你在哪,我要见你。”
    偌大的办公室里,窗户正大开着,春风带着些湿意进了屋,却没有带走焦躁的空气。
    男人放下手机,靠在了椅子上,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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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不久,有人敲门进来,将什么东西放在了他的桌上,道:“煜升,已经查好了……你看看吧。”
    他睁开眼,静静看着那一沓东西,只觉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道:“你跟我讲讲吧。”
    严延呼吸一滞。他已经受过一次巨大的惊吓,没想到现在还要让他再复习一遍。
    看着好友疲惫的脸,他也只能将册子拿了起来,将里面划了重点的地方看了一遍,想办法言简意赅地归纳。
    “那就按时间线来吧。十三年前,盛总和国外一个华裔企业家的女儿赵珺结婚,赵珺就是盛天薇的母亲,她父亲是赵珺的前夫,当时她已经十二岁。赵珺在和盛总婚后就将女儿的姓改为了盛,三年后赵珺过世,盛天薇和盛越泽二人一起出国上学,六年后盛天薇回国,开始帮她爸处理商务,算是正式加入了盛业。”
    沈煜升头朝后轻轻点在椅背上,道:“说说盛少吧。”
    “好,”他翻过几页,“他比盛天薇小两岁,从小学开始就接受精英教育,在国外中断学业回国后开设了一个私人诊所,但没过多久关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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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延,讲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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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点头,手心已经出了点汗,“盛越泽的信息比较古怪,官方的记录变更过很多次,我把能找到的信息东拼西凑了一下。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盛越泽并非从出生起就登记在盛氏二人的户口里。我按你的意思找出张妍以前的资料做了对比……”
    “因为信息恢复的程度有限,目前只有这些能参考,”他顿了顿,“她一开始的名字叫越玲,曾经有一个孩子在十三年前出了意外。孩子的出生日期不明,但死亡登记的时间……”
    他观察着沈煜升的神色,抿了抿嘴,道:“和盛氏结婚,档案纳入盛越泽的信息在同一月。”
    空气瞬间安静了,只能听得到窗帘在风中抖动的声音。
    男人手肘撑在办公桌上,手指抵着额头,眼神失了焦,周身的气息令人不敢靠近。
    严延咽了咽口水,道:“煜升,现在信息还不够全,我觉得我们可以不用这么快下判断。我已经让人再去细查张妍以前的资料,或者我也可以直接去跟易畅打探……”
    “已经够了。”他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世间不可能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即使如何不敢相信,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
    女人的姓,刻意隐瞒的身份,失控时的胡言乱语……
    他再怎么想说服自己,也否定不了这一切的发生。
    严延忧虑地看着他,安慰道:“就算这是真的,事情也没有那么糟吧,充其量也就是谈了个恋爱而已。况且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你想怎么隐瞒也无济于事,到时候易畅又会怎么想?你也得为他考虑啊。”
    “不,”男人摇头,话中带着笃定和颓然,“你不了解他。”
    他看他这样子只觉无奈,想应该给他一点时间冷静一下,正准备要出门,却见门突然打开了。
    进来的人带了一身的寒意,面色紧绷,脸上像着了一层霜,完全不复以往温和阳光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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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看了他一眼,接着看向坐在办公桌旁的人,接着将门用力推了上去,大步走了过来。
    沈煜升平静地看向来人,对严延道:“你先出去吧,辛苦了。”
    严延求之不得,转身正要走,却被厉声叫住了:“不用回避!”
    “都是当事人,没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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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易畅掏出口袋里的东西,朝着对面的人扔了过去。
    在风的带动下,十几块纸碎胡乱地飘着,簌簌地刮过了沈煜升的脸颊,接着凌乱地散落在了桌上,其中几片又孤零零落到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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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静静地看着他,问:“我妈在哪里?”
    沈煜升审视着面前的人。
    还是熟悉的面容,曾经稚嫩的少年面庞已落了些岁月的痕迹。那双明亮的眼睛即使带着浓烈的怒意,但还是有着能撼动他的力量。
    是他发现得太晚,觉悟得太迟,以至于一切都在向诡异的方向失控而去。
    以至于他也开始没有把握,面前的这个一身冰冷充满着距离感的青年,是否就是曾经深爱着他的那个人。
    易畅见他不言语,便扭过头问站得有些僵直的严延:“你可以帮他回答吗?”
    这时,沈煜升终于站了起来,几步来到他身边,道:“这件事比较复杂。简单来说,是我们需要越女士的帮助,等我们跟她了解清楚之后自然会放她走,你不用担心。”
    “东西你们都已经拿走了,还要了解什么?”他上前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语气森冷:“说,你们把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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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懂,快两天过去了,怎样的威胁恐吓能持续那么久?他们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知道带走母亲的人是沈煜升的时候,在快要让他窒息的痛楚之外,他也试图说服自己,他不会把她怎么样。
    虽然他也会忍不住怀疑,面前的人是否还是当初的那个沈煜升?
    他可以信任他吗?
    他一想到拿刀切水果都要小心翼翼,极易受到惊吓和恐慌的母亲,就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旁观着两人之间降到冰点的气温,严延忍不住开口道:“易畅你放心,伯母现在没事,就是可能有些被吓着了,需要一点时间休养。我们上司就想找她谈一谈,我们也是按上面的意思办事,有什么对不住的也请你谅解,但是我们绝对一定向你保证她的安全。”
    说完他便向沈煜升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就按这个逻辑来。
    易畅看向严延,渐渐地冷静下来,回过头松了手。
    看着面前脸上依旧毫无波澜的人,他心里一凛,捏紧了拳道:“沈煜升,如果我妈出了什么事,我就算把自己毁了,也会拉你一起陪葬。”
    他不想再久留,转身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口,准备开门时又听见身后的人道:“你还和盛越泽在一起吗?”
    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逐渐靠近,在离他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面对他:“我和谁在一起,和你有关吗?”
    “有关。你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唯独不能和他,”对方看着他,目光深沉,“你们不合适。”
    易畅盯着他看了两秒,不禁笑了出来,道:“不可理喻。”
    随后他记起了什么,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丢了过去。
    “差点忘了,你的东西。”
    冰冷坚硬的触感停留在手中,沈煜升低下头,是他那串失踪已久的钥匙。
    再次抬头时,那道背影已经消失在了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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