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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狭窄的房间内充满潮湿的空气,在昏黄的灯泡照耀下,比平时似乎又逼仄了几分。
    床上的人折着腿靠着墙,盯着桌上那座擦得清晰明亮的化妆镜,僵直地坐了很久。
    头开始沉沉地发痛,后来他终于开始有些撑不住,吞了几片药昏昏沉沉睡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他打了个电话给盛越泽。
    自从将人送回盛家,他们就没有再联系过彼此,像是有一层隔膜立在了二人之间,没人愿意去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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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像是还在睡,语气有些不耐:“什么事?”
    “你现在在哪?我想找你帮个忙。”他道。
    那边沉默了两秒,说:“我最近很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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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随即被挂了,易畅发着愣看了一眼手机,心直直下沉。
    他姐的遗物对方还明目张胆地拖欠着,看样子若是他继续放松下去,拿到已经是遥遥无期,当初做决定时的初衷也就不复存在了。
    既然已经决定将来退出圈子,他也就不再需要如履薄冰,生怕得罪盛越泽。就算对方不能帮他解决母亲的事,至少他要尽快将遗物拿回。
    按他的了解,盛越泽的忙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在家喝酒睡觉,一种是在外游荡,后者他无法把握,但这次直觉告诉他,人应该还在家里。
    他很快驱车赶到了盛家,在逐渐靠近大门的时候,刚好见到盛越泽的车出了大门向远处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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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假思索调整了方向盘,紧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他就跟着他到了目的地,是他上次养伤的疗养院。
    他保持着距离避开对方视线,等着对方停好车下来进去之后才慢慢靠近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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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口多加了两个保安,看见他时有些警惕,他便解释自己是先前的病人,今天这趟是来找医生谈话的,对方将他搜了个身后才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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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大厅后,他感觉到氛围明显比先前冷清了很多,花园里也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员工在修剪树叶和除草。
    他沿着走廊慢慢走着,一路上没看到任何人,寂静得可怕。在他考虑要不要去找先前的主治医生打听的时候,依稀听到了走廊那边很轻的说话声。
    他走近那个房间,到了门口。
    宽敞的病房里,盛越泽正背对着他微垂着头,而床上那个戴着氧气罩身上插满导管的人,即使在这样的距离里难以辨认,他也知道是谁。
    “今天我先来了,就跟你随便聊聊。”
    男人的声音低沉无力,“我已经确定跟你的盛业撇清关系了,撇得干干净净的,你就不用再操那份心了。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都这样了还要管我在做什么。你还记得当初因为我自作主张回了国,你把我打了个半死吗?不过现在的你,应该没力气来打我了吧……说起来也挺可笑的,不管我有多恨你,心情最差的时候,我想到的还是你。坐在你这个半死不活的人边上,我好像什么都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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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记得易欣吗,那个被你伤了的女人。我现在天天梦到她,你说我是不是完了,会不会和你一起完了?”
    说到这里,男人突然停住了,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哽咽,“你也许不信,我见到妈了……那些人守着她不让我进去,哪知道我根本不在乎。我放弃得很干脆,就偷偷看了她几眼,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他妈不敢见她!”男人神经质地大笑了几声,哑声道:“怎么样,是不是很荒唐,原来我盛越泽还有不敢做的事……因为你我的整个人生都脏了,臭了。而你呢,就躺在这里安安静静死掉,什么都不用负责。”
    易畅站在门边安静地听着,后脑勺缓缓贴上了墙。
    他自然也恨那张床上的人,但他知道对于盛越泽而言,不管如何厌恶和憎恨,那毕竟是他的父亲。
    此时此刻,站在只有一口气的父亲面前,他是怎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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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竟然忍不住羡慕他,因为当初的他,连这样的机会都不曾有过。
    房内的脚步声慢慢靠近,里面的人将门轻轻关了上去,没有看到门边有人。易畅回过了神,刚想推门进去,却听见不远处传来耳熟的声音。
    “关于遗产盛总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了,我想我们不需要讨论这件事,我哥会拿走他应得的份额。”是沈煜升。
    “别在我面前装蒜,你早就已经开始打这个算盘了吧?你和你哥两个人,吃里扒外的本事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女人的语气异常尖锐,“现在董事会那群妖魔鬼怪把我贬得一文不值,可以啊沈煜升,你真是比谁都能藏!”
    “嫂子,该说的我已经说清楚了,你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需要冷静的人是你!你以为你这次得势了就万事大吉了?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做的那些龌龊事,你既然背叛了盛家,就不要怪我对你和你那个姓易的鸭子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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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两个字像一根针刺进了心里。易畅的脑海里突然跳出了那个形象,是他在盛家见过的那个女人,盛越泽的姐姐盛天薇。
    他不想再听下去,直接扭了房间的门把手走了进去,而眼前的画面却让他大脑瞬间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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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上的人嘴上的氧气罩已经被摘掉,脖子直直伸着,眼睛和口狰狞地大张着,在临近窒息的边缘吃力地呼吸。而一旁的人默不作声地拿着一个针管,全神贯注地将那尖锐的针头扎进了那只骨瘦如柴的苍白的胳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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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杀了盛广元?
    “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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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能让易畅冲了上去,用力握紧了对方的手想将那个针头拔出来。
    盛越泽没有看他,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根血管,眼神里充斥着疯狂,低声道:“让开。让他早点死,早点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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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畅厉声喊:“你疯了吗?!他是你爸!是他生的你养的你!你快放开!……”
    也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他感觉到他握住的手开始发颤,他再猛一用力,针头顺利从血管里脱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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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一口深色的鲜血从盛广元的嘴里涌了出来,枯槁的面容和狰狞的表情让人万分心惊,接着他剧烈地咳了一声,易畅浅色的衣领霎那间染起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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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沈煜升和盛天薇冲到了门口。
    盛天薇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易畅的手上,接着看到床上的惨象时她大惊失色,对走廊一端大喊:“医生!医生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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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畅还处在震惊中,脱了力松开了手,针管落在了地上。
    盛天薇跑到床边将氧气罩重新盖回了盛广元的脸上,这时医生已经带着护士很快赶到,他迅速做了一番检查,随后下命令将人推进手术室。
    “情况很紧急,家属请在外面等候。”
    房间里剩下了四个人。
    盛天薇单手撑着一边的桌子,胸口微微起伏着。很快,她眼中的慌乱褪去,随后快步走到正失神的人面前,抿紧嘴抬了起手。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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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空荡的房间里,这一掌显得格外的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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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的脸上慢慢浮现了一个清晰的掌印,他木然地捂着脸看向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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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畅是吧?”盛天薇看着他,眼中是令人生畏的怒火,“看来你是活腻了。既然你这么心急,我就满足你。”
    随后她就要拿起手机,这时一旁的盛越泽回过神来,走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道:“姐,是我干的,不干他的事。”
    盛天薇紧皱着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这种时候你还要帮这个鸭子说话?你脑子进水了吗?!”
    那个针管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证据,她不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是她的弟弟下的手。
    面前的这个人跟他们家有太多错综复杂的纠结,她早就质疑他接近自己弟弟的目的并不单纯。但不论她怎么反对,当初她弟还是执迷不悟地找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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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她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地将垃圾清理干净。
    “姐,我是认真的,真的是我干的!……”
    “盛越泽!”她无法忍受地抬手指向易畅,“我知道你就是满脑子那个女人,我就问你,长得像有什么用?!你到底要这样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易畅站在一边恍惚地看着她,身子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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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突然浮现了一个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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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手中握着那把露出腹部的半截的刀。鲜血不断地从腹部流出,她不断喘着气,眼睛渐渐失了焦。
    而一边站着的两个人冷冷看了她一眼,漠然转身离开。
    ……
    他退后一步靠在了墙上,头开始剧痛,呼吸逐渐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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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片混沌中,他缓缓抬起了头,沉声道:“是我干的。”
    他看向目光转向他的女人,语气带了嘲讽,“为了我爸,还有我姐。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吧?因为犯错的,永远只会是我们这样被你们踩在脚下的人。你们永远是对的,不管你们杀了多少人,不是吗。”
    盛天薇盯着他看着,眼里有些惊诧,接着她冷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很好,你这模样倒是跟你姐有那么点像,不过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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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向前走了几步,用白皙的手指掐住了他的脖子,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去坐牢的,我要让你先尝尝比坐牢更好的滋味。”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极重的力道让她闷哼了一声,不得不很快松了开来。
    方才一直沉默着的人站在他们二人之间,开口道:“嫂子,先不要冲动,我建议还是走正规程序解决。”
    “正规程序?”盛天薇扑哧一声笑了,“你不要给我来你那一套教条。沈煜升,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不过是……”
    面前的人没有理睬她,还是照旧冷着一张脸,拿出手机干脆地拨了个号码,道:“你好,我要报案。澄溪疗养院这里,故意杀人,已经控制住,对,请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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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天薇微微发着怔,对方的果断超出她的意料。
    沈煜升挂了电话,对她道:“具体细节我会告诉他们,如果你不满意,我们可以再商量。”
    从头到尾,他没有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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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畅静静看着他,不发一言。
    他的拳头紧握着,指尖已经划破了皮肉,渐渐渗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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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面前这个人,他做了他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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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直视着那双刀刃般的眼时,他甚至都感觉不到痛了,甚至也忘记了辩解,告诉他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做。
    当警方抵达的时候,当那双手铐落在手腕上的时候,他突然有了一种释然。
    就像烟花绽放过后留下的残破空壳,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但终究获得了永久的安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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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才明白,原来心死的感受,其实是这样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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