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牙就把所有的钱用橡皮筋一捆,藏到自己藏钱的地方了。
就是看着俩累瘫的孩子,晚饭还没吃呢,躺床上就睡着了,陈月牙的心里是真疼!
俩人一起躺到床上,贺译民看媳妇轻轻摸着闺女的背,低声说:“不是我不疼闺女,不想狠狠收拾何向阳,真闹到派处所,派处所对何向阳也不过批评教育一下,就在咱居委会,让何向阳一家子把公厕打扫干净,这胡同里慢慢就干净起来了,何向阳以后天天要打扫厕所,就没功夫瞅着你做生意了,你不也能清清静静的做点小卖买?”
……
陈月牙掐了男人一把:“我哪是生气这个,我在考虑我赚来那二百块钱该怎么花呢。”
“我这媳妇儿,实在能干。”贺译民由衷的说。
闺女又不知道喂了个什么东西过来,摸了摸他的嘴巴,贺译民亲了一下闺女的小手手,把她给丢远了。
小臭丫头,总给他喂些自己的手指甲盖儿啦,脚趾甲之类的东西,人再疼闺女也是有数的,这回,他把闺女给扔的远远儿的。
到这会儿,贺译民才跟陈月牙提起家里被盗的那一万块钱来。
“居然是张盛偷的,那还是个公安呢。”陈月牙一听,吃惊不小,立刻问:“钱能追回来吧?”
“张盛手上没啥钱,他在银行里也没存着啥款项,但你不用操心,这钱咱们可以找他爱人宋小霞追。”贺译民说。
张盛的爱人宋小霞,是贺译民的前妻宋思思的堂姐,在钢厂的人事科工作,清水县这种只有一个大工厂的小县城就这样,你要仔细推算,几乎家家户户都沾亲带故。
但是,明知道是熟人还偷钱,张盛的心也太黑了吧?
不过,作贼这种事情大家不会大肆张扬,贼那种东西,只要你不捉现形,你很难发现他是个贼,所以只要能证据确凿的找到贼,有地儿追钱,陈月牙的心就安了。
“等有钱了,把大房和三房的钱给分了,咱去北京给超生看看病吧,说不定她就能说话了呢。”说起那一万块,陈月牙已经计划上了。
虽然人都说贵人语迟,但超生都三岁半了,连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这确实是个问题,贺译民也觉得该去给闺女看看病了。
既然要去给闺女看病,那就必须得去看看放在农村的那两个,要不然,孩子越丢越背,估计都要不认识他们俩口子了。
俩口子并肩躺着,计划着去看乡下那俩孩子,陈月牙心里其实还有一个小结,那就是,贺译民的前妻宋思思是贺译民躺下之后,从北京回来的,回来之后,就在钢厂当销售经理了。
而且,还认了福妞做自己的干闺女,这些都没啥,不算啥大事。
但是,当初贺译民在农村的时候,他父亲贺晃并没有管过他,直到他当了兵,在部队上一直干到营长的位置上,他爸觉得这个儿子挺争气,于是找人把他调到了钢厂,又给他介绍宋思思,那时候才重视起他这个儿子来,是想培养他走仕途的。
不过贺译民和钢厂书记的闺女宋思思只结婚了三个月就离婚了,婚姻都把握不好,更何谈在厂里的升迁问题?
从那之后,贺晃跟贺译民大吵一架,骂他自甘堕落,从此之后,就跟他断绝往来了。
也是从那之后,贺译民在钢厂其实就处处受排挤,是为了她和几个孩子,他才一直忍受着排挤,在钢厂工作的。
张盛之所以敢偷他那一万块的家底儿,也是瞅准了即使贺译民死了,钢厂也没人会帮他出头,陈月牙又是孤儿寡母,查不出这事儿的原因吧。
得亏贺译民醒了,也得亏他现在到了派处所,不受钢厂那帮人的排挤了,从此之后,陈月牙的日子就只剩下敞快,再也没有那些憋屈气儿了。
“想啥呢?”贺译民轻轻碰了妻子一下,悄声问。
陈月牙给丈夫碰的有点疼,感觉似乎是丈夫的那个部位在碰她,连忙说:“你是不是行了,我咋觉着有点硬?”
贺译民也觉得自己行了,俩口子才刚搂到一块儿,贺帅突然翻坐起来就是一声吼:“小斌小炮跟我冲啊,上垃圾山捡作业本儿啦,一本崭新的作业本儿!”
得,老俩口儿立刻滚了老远,静静儿的挨着。
儿子坐了一会儿,直挺挺的又躺下了,这俩口子才敢缓慢的挨到一块儿。
但是,贺译民显然又不行了。
陈月牙轻叹了一声,贺译民也在长长的叹着气儿,俩口子为着这个,看来还是很苦恼哇。
还没睡着的超生摸着自己一直在发痛的掌心,也在苦恼啊:她又揪了一根须须,爸爸为什么还是不行呢,难道必须吃真正的人参才行?
程大宝是第二天一早回来的,不止自己回来,还带了俩社会上的盲流,一进胡同就在四处让烟。
显摆阔气。
按理来说,胡同里有居委会的大爷大妈们瞅着,是不准社会上的盲流随便进来的,但程大宝四处让烟,大爷大妈的叫着,就把人给带进来了。
“不就公厕吗?我让我这俩兄弟包了,狗剩,你负责淘粪,金换,你否则送粪,从今往后,我保证咱燕支胡同的公厕是咱全清水县最干净的。”
“事儿就这么办,也该叫这胡同里的人都知道我儿子是发了大财的。”何向阳跟老太君似的坐在台阶上,摇着蒲扇说。
程大宝招呼着狗剩和金换俩去淘公厕,打扫公厕了,登上梯子,还得看一眼隔壁。
不看不知道,一看就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
陈月牙今天焕然一新,穿着一件崭新的小白线衣,线衣上绣着一圈儿嫩绿色的小草儿,跟超生穿的小衣服一模一样。
一大一小,俩翠生生的美人儿。
就前阵子,程大宝还在做着超生能成自己闺女,陈月牙五年替自己拼三儿子的美梦呢。
再看一眼贺译民,一身深蓝色的公安装,高大帅气,程大宝就感觉自己要长针眼儿了。
“原来的陈月牙啥样儿,咱们谁不知道,一件烂衬衣领子烂了都舍不得扔,见了我也是大娘长大娘短的,自打贺译民一醒来,嘿,大人嚣张不说,孩子也跟着狂躁,看着你妈这眼睛没,陈超生那小丫头打的!”何向阳指着自己急赤红眼的眼睛说。
几个孩子有何向阳撑腰,也得告点儿状:“大舅,我们这邻居当的可憋屈,看这我脑袋,就是给贺帅打的。”
贺帅和超生在他们一家的嘴里,简直成了两尊恶魔一样的小怪兽。
程大宝摸着腰里的中华烟,觉得自己是再也憋不住了,一把拉开院门儿出门,就把贺译民全家给堵上了。
“贺哥,抽烟!”程大宝说。
贺译民接过烟一看,中华:“大宝看来是真有钱了,这都抽上中华了。”
“以后兄弟做事,还得大哥罩着,您抽一根。”程大宝恭恭敬敬的,给贺译民让了一根烟。
投机倒把永远都不是正道,程大宝手里是有几百上千块钱,但那是倒钢筋倒来的黑钱,他要不想公安们查他,就得把公安的马屁都给拍舒服,拍好。
至少当着公安的面,程大宝这种人是不会露出自己那坏尾巴的。
贺译民已经把证据提交了,公安局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就得抓张盛了,现在程大宝越显摆,公安就越好从他们家缴钱。
不错,那就让他继续显摆吧。
一家四口转娘家,既然有钱了,桂圆精得提一罐,红糖得秤上二斤,国营商店里散装的大饼干也得买上二斤,还得给岳父买上一条烟。
给小斌和小炮,陈月牙也一人攒了一件白线衣,这就齐活儿了。
前几天全家曾经吃过一条鱼,香了整条巷子,今儿早晨,陈月牙豪手阔气,一下摊了四个鸡蛋,全家人的馍里头,一人夹着一颗油津津的鸡蛋。
“我不爱吃鸡蛋。”贺帅说。
超生撇着小嘴巴,也在摇头,俩熊孩子,居然不肯吃鸡蛋?
贺译民觉得纳闷儿,正想劝俩孩子赶紧吃鸡蛋呢,陈月牙笑眯眯的说:“不想吃就算了,小斌和小炮在农村鸡蛋可没少吃过,一会儿见了面,人家有力气能跑,你俩没吃饭跑不动,可就眼睁睁的看着人家跑吧!”
贺帅一听,回头看看超生,使劲摘了一口饼子。
本来他就是为了给小斌小炮留鸡蛋才不吃的,既然人家能吃到,那他必须也吃。
超生嘴巴比哥哥的还大,一口鸡蛋咬进嘴里,小嘴巴都憋圆了:必须吃啊,要不然跑不过俩哥哥可咋办?
不过,不等他们全家出门,在巷口就迎上了超生的大舅陈大牙。
大牙自己身上一件烂线衣,手里一边拽着一个穿着烂布线衣,其中一个的线衣都成了蜂窝的孩子。
这俩孩子,不说贺译民,就是陈月牙都分辩不出谁是谁来。
因为他们俩的脸肿的就像猪头一样,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这是贺斌和贺炮?”贺译民吃惊的问小舅子。
他的心都在颤抖,他俩俊俏的双胞胎小儿子,咋变成这样儿了。
陈大牙才觉得新鲜呢,前几天才听说姐夫醒来,今天,姐夫就是一个光荣的人民公安啦?
不过,他还得训一下贺斌和贺炮。
“还是城里孩子呢,啥东西没见过,把俩颗烂萝卜当宝贝?超生稀罕俩颗烂萝卜?赶紧给我扔了。”
“不扔,我们爱吃大萝卜,超生也爱吃!”一个嘟嘟囊囊的说。
另一个不说话,附合着点头。
把俩孩子往陈月牙手里一搡,陈大牙说:“你可瞧瞧吧,俩孩子进城的时候从山上过,非说是要拨颗萝卜给超生吃,看这俩家伙在山里叫蜜蜂蛰成了什么样子?拨两颗烂萝卜,我说扔了吧,他们还非不肯扔。”
超生望着自己分辩不出大小的俩哥哥,两只大眼睛也睁圆了。
她大舅不懂行情,但超生认得,哥哥手里拎的可不是野萝卜。
那是两颗真正的老山参!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她爸爸的身体,从现在开始肯定要完全好起来了。
第19章 19
陈月牙的父亲陈建国, 原来就百顺街道的暖瓶厂工作, 有一回试暖瓶的时候暖瓶炸了, 给烫伤了, 退休后,索性就搬到农村老家程家庄去了。
大牙和板牙都是从15岁开始就在延安插队的知青,直到去年才自行返城, 因为不属于国家招工类返城,索性也回了农村, 程家庄的老家。
而贺斌和贺炮在超生出生以后,几乎就一直养在农村。
所以在斌炮的意识里,农村才是家, 城里就不是他们的家。
俩孩子的脸被蜇肿的孩子, 呼不出声来, 只会从喉咙里嗷嗷往外乱叫。
哥哥的白线衣好看,妹妹的绿裙子也好看, 俩穿着破布鞋, 大褂子,脸肿的像猪头一样的小家伙转来转去, 绕着呆在城里的两个, 正在不停的打着转圈儿。
“超生想大舅了没?”陈大牙本来想抱一抱超生,奈何自己两手全是泥巴, 脏,舍不得脏孩子的衣服。
“想,还想二舅, 想二舅给的大冻梨和水萝卜。”贺帅一个蹦子跳起来说。
农村比城市好的是,能从田里刨吃的出来,所以俩舅舅每次来看贺帅,都得拿点儿吃点,巷子里能保证米面油的人家多,吃得起果子的人家可不多,大冬天的,贺帅缺了两颗门牙的小嘴巴啃着冰茬子白花花的冻梨,也能吸引一群孩子的口水流成河。
“姐,你今儿穿的可真漂亮,这衣服穿着才像原来的你。”大牙看着妹妹身上的白线衣说。
想想自打姐夫躺下之后,姐把家里的衣服都掏空卖光,一夏天只穿一件烂衬衣的样子,大牙就觉得眼热。
陈月牙问:“你咋今儿进城了?”
“俩孩子听说他爸醒了,闹着非得来看看,你让他们住一夜,我明天再来接都行。”陈大牙说。
大牙是农村人,还得回家种地,不敢在城里久留,把俩孩子一放下,就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