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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说王少卿见景晟起意要查,自是以景晟意思为尊,将宋朗书房抄检了个遍,果然在书架后的墙上发现一处暗格,将暗格打开,里头是一个黒木匣子,将匣子打开,里头厚厚一叠子银票,面额一千,两千的不在少数,连着一万两也有数张,总有十余万两,看得这个数目,王少卿顿时来了精神,将银票依旧放在匣中,指了衙役道:“看住了!”抱着匣子就往宫里赶。
    因有了证据,景晟当时便下旨,使大理寺、刑部与御史台会审此案,又暂将江莺儿收为证人。
    宋朗待要不认又说不清这些银票的来源,待要认,认了便是个死罪,只得闭口不言,指望着高鸿那头能出些力,求得晋王出面搭救,若是高鸿能脱罪,又怎么好只问他一人。而高鸿起先是吓得魂飞魄散,可等着三司会审了,一颗心倒又放了回去,太后手上有证有据哩,若是真要治他的罪,还用盘问吗?是以也是咬定牙关不肯认承。
    因着高鸿到底是贵太妃兄长,晋王母舅,三法司也不好立时对他用刑,高鸿即不能用刑,宋朗一样不能打得,只好将二人暂且收监,待得次日再请旨。
    二人虽是下了刑部大牢,因到底还未定罪,是以倒也没吃着多少苦头,一人一间牢房关了,因怕他们串供,两间牢房隔得远远的。宋朗心上有事又怎么睡得着,双眼睁得老大地盯着牢房内的油灯,心上不住地猜测晋王能不能将高鸿搭救出去,若是新帝不肯容情可如何是好。想着想着,宋朗的双眼渐渐地迷蒙起来,忽然油灯猛地一爆,将宋朗惊醒,而原先昏黄的灯光已变得绿幽幽的,宋朗不由自主地坐起身来,往左右一看,仿佛四周都有人影,再定睛看去,却又没了影踪。
    想及刑部刑部大牢历关押的重犯不少都是斩立决,旁的不说,前不久前死尽死绝的护国公一家子都曾关在这里,宋朗哪能不怕。正在他吓得不住地在心上默念《金刚经》时,就听着耳边一声叹息,仿佛有道凉风吹过。叫这道凉风一吹,宋朗身上手脚便有了些力气,顺着风来的方向转头看去时,就见牢房的门前站了个人,身上的囚衣叫血都染红了,却是没有头的。他的头颅叫双手托在胸前,叫鲜血浸得一缕一缕的长发垂着,把头颅的面目遮得干干净净。
    看得这幅情景,莫说宋朗是个胆小的,便是胆再大些也要害怕,待要叫狱卒来,张了张口,竟是一点子声音也发不出来;待要下床到牢门前去,可手脚一丝力气也无有,只是动弹不得,眼中滚滚落下泪来,心上只念道:“不是我杀你的,不是我杀你的,哪个杀你,你寻哪个去。”
    那鬼魂仿佛听着了宋朗心中默念,幽幽地道:“我死的冤!我沈如兰死得冤啊!当年李源那老匹夫为着叫他女儿当皇后,哄我暂缓出兵。可他的儿子自己蠢,贸然深入敌阵死与非命,他就恼了我,污蔑我通敌,我死得冤啊。”
    宋朗吓得哭道:“沈将军,沈将军!我不是李源啊!李源已经死了,你还来找我做甚!你与他往阎罗前对质,我没害过你,别来寻我。”
    沈如兰又怒道:“刘熙以通敌罪屈杀的我!我做了冤鬼,一日不与我昭雪,我便不得超生!他刘熙是人皇,我拿他无可奈何,他的皇后,嘿嘿嘿,嘿嘿嘿。”宋朗本就吓得涕泪横流,再叫这几声笑一吓,竟是失了禁。宋朗这一失禁,牢房中油灯又爆了爆,待得灯光再亮,那沈如兰的鬼魂已不见了影踪。
    ☆、第387章 强忍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阿幂又晚了,让大家久等了。
    宋朗看得沈如兰隐去,才要松一口气,忽然又坐直了身,身上都发起抖来,这回倒不是怕的,却是沈如兰临去前那几声嘿嘿,直叫他如醍醐灌顶一般:刘熙正是先帝名讳,他的皇后,可不就是如今的太后,听沈如兰声口,仿佛要找太后寻仇一般。新帝是太后所出,且素来孝顺,若他能救得太后,也好将功折罪。宋朗计较即定,待要扬声呼唤狱卒,可到了唇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便沈如兰是李源所害,可下旨的到底是先帝,他坏了先帝名声,新帝怎么肯放过他!
    宋朗才起的欢喜之情又化作一片冰凉,身上一些力气也无,呆呆地又坐了回去,一时想着明儿升堂时将今夜沈如兰鸣冤事上报,一会又想着不若等上一等,晋王怎么肯眼睁睁地看着自家母舅入罪呢?是了,看看也不迟,若是晋王肯保高鸿,也不能只罪他一个。宋朗这里拿定了主意,才觉着身下一片冰凉,可大狱中又哪里来的衣裳替换,只得强忍。
    又说高鸿这一下狱,徐氏自是吓得魂飞魄散,起先以为是太后将证据交与了新帝,可转头就知道不是。若新帝手上当真有证有据,这会子降罪的旨意只怕就下来了,心上倒是定了些。因知大狱中阴冷,当即收拾了个包袱亲自给高鸿送去,不想狱卒竟是不接,便徐氏将晋王比出来,狱卒依然笑道:“圣上命三法司会审,无有旨意,不许人进哩,便是这会子晋王殿下亲至也是不能进的。”
    徐氏听到这里,心上先沉了,只得退而求其次,托狱卒将衣裳带进去,又将备好的红封递上,不想狱卒连着银子也不肯,还笑道:“小人爱财,可也惜命哩,您可别为难小人。”徐氏到了这时才真是万念俱灰,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把个帕子捂了面,哭着上了马车,回在家中想了一夜,知道去求晋王母子也是无用了,唯有去求太后。太后即肯把那些东西来惊醒她,必是要将高鸿收为己用,断不能见死不救的。
    徐氏原想着寅时就往未央宫来的,是以靠着床想假寐会儿,不想自高鸿叫大理寺下了狱,徐氏便水米不曾沾牙,又奔波了一场,已是十分疲累,这一靠竟是睡死过去,眼一张,天已亮得透了,一问时辰,却是过了卯时,顿时大怒,却也顾不得叱骂丫鬟,唤过丫鬟来服侍着她按品大妆,又将名帖写好,登上马车就往未央宫来。到得司马门,徐氏下了马车,亲自过去递贴,不想那内侍竟是推而不收。徐氏心下大急,几乎就要哭出来:“太后前些日子还召见我哩,不会这会子就不见的?公公,公公,您容个情,就是晋王殿下知道,也记您的好。”
    那内侍叹息一声道:“高夫人,太后昨儿宣了御医。这会子越国长公主殿下,赵王妃都在椒房殿侍疾呢。今儿是谁的贴也不收,前头的夫人们的贴都退回去了。”徐氏听着阿嫮早不病晚不病,偏在这个当口病倒,只觉眼前一黑,亏得身后的丫鬟扶得快,险些栽倒在地上,定了定神又道:“那我见贵太妃也是一样的。”内侍听说倒是笑了出来:“高夫人,您忘了,贵太妃要见您,也要太后娘娘俯允的。”
    徐氏倒是知道阿嫮身子素来不怎么康健,常年三灾六难的,可这会子病的也实在太不是时候了,心上失望至极,连着走回马车的力气也无,好容易爬上马车,喝了两口热茶,终于定了神,抖着声道:“去晋王府。”
    不说徐氏往晋王府求见晋王妃徐清,只说椒房殿中景琰与顾鹊两个对面而坐,脸上都有焦急之色,一个道:“元哥儿怎地还不下朝,娘病得这样,他耽搁些什么呢!”这世上除着阿嫮,谁还能唤景晟一声元哥儿,说话的自是景琰。
    原是阿嫮前些日子受了些风寒,宣御医请了脉,用过药之后起先倒是有用,吃着这几日药已是痊愈了七八成的样子,不想昨儿睡下时还是好好的,今日起床的时辰阿嫮却是没有动静,宫人唤得几声,也没回应,宫人那能不怕,立时便来请珊瑚。
    珊瑚听着太后昏睡不醒自然害怕,立时赶到床前查看,却见阿嫮闭眼躺在床上,脸色从容,呼吸清浅,双手平稳地搁在胸前,像是个熟睡的模样,先是放了心,待要招呼阿嫮起身,转念就想起自先帝崩逝,太后面上虽是若无其事的模样,可夜间常常不能安枕,便是睡着,枕头也常湿了半边,已许久不曾睡得这样好了,倒不如由得她睡一会子,想来偶尔一日不上朝也不甚要紧,便使宫人们都退了出去,自家在床边守着。
    这一守珊瑚就瞧出不对来,却是太后搁在胸前的双手连手指也未动一下,心上就觉着不好,上来又唤了几声,再把手来轻轻推了推太后,太后依旧纹丝不动,这才惊怕。
    只是这时景晟已上朝去了,珊瑚只能一面使人去宣御医,一面请人去请景琰。景琰到得椒房殿,看着母亲这样,又急又怒,少不得将宫人内侍们一顿儿怒斥,责怪他们不早些将景晟请来,又盯着御医问阿嫮病况,不想御医们竟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景琰是个烈性的,哪能忍下这口气,不禁埋怨起景晟来,这也是景琰身份尊贵,与景晟乃是同母所出的姐弟,又是事涉太后,虽有些儿不敬倒还说得过去。
    而顾鹊身为赵王妃,本不用同寻常人家儿媳一般日日到婆母面前服侍,只因乾元帝之丧,顾鹊与景宁日渐疏远,还是辛氏知道,频把景宁是个孝子,把太后服侍好了,景宁也就喜欢了的话告诉顾鹊,是以顾鹊倒也三天两头的往椒房殿来请安,陪着阿嫮说话。她这一番动作果然叫景宁对她和缓了颜色,是以顾鹊更是常往椒房殿来。
    今日顾鹊来时正看着景琰满脸焦急地叱骂御医无用,这里是椒房殿,不问可知必是母后病了,是以忙过来帮着景琰道:“公主问话,你们倒是说呀!”又与景琰道:“可是母后身上不好?”景琰听着顾鹊这句,双眼一红,险些落下泪来,道是:“母后叫不醒哩,这些庸医白拿着朝廷俸禄,竟是一句准话也没有。”
    可怜御医们跪在殿中,后心都叫冷汗打湿了:太后的脉息平稳并无异样,若是一定要说异常,也与八年前太后往承恩公府省亲后回来昏睡不醒的模样一般,只是那回都传说太后是叫魇着了,这回莫不是也魇着了?可那回还能说承恩公府的花园子里不干净,可这回太后哪里也没去过呢,未央宫中又哪里来的鬼魅作祟!这样的话说来,只怕圣上先容不得他们。
    景琰看着御医们只会请罪,又气又急,却也拿他们无可奈何,只得叫他们先拟药方来看,自家与顾鹊两个坐了,因她心急,不免怪罪起景晟来。景琰能说得景晟,顾鹊却是不好接口的,还得劝解,因道:“想是朝中有事,圣上一会子就来的,且御医也说母后无大碍的,殿下且宽心。”她口中虽开解景琰,心上却也忧愁:自乾元帝去世,景宁已是日渐消瘦,这些日子才好些。而他待太后的孝顺之心只有更多的,看着太后这样,还不知急成什么模样呢。
    说来景晟为太子临时监国时,阿嫮就陪着他临朝,待得景晟登基,阿嫮一般坐在他身后,只是椒房殿与景晟如今住的温室殿离得颇远,是以母子两个是各自往前殿来。往常倒是阿嫮到的早的时候多,不想今日朝臣们都上朝了,依旧不见母后身影,景晟心上已觉得有些儿不安。只他初登大宝,正是要紧的时候,不好就散朝的,只得耐着性子听政。好在今日并无甚要紧政事,唯有高鸿与宋朗倒卖盐引一案,两人咬紧了牙关一字不漏,因二人尚未去职并不好用刑,特请景晟旨意。
    景晟听说便先将景淳瞧了眼。景淳是乾元帝庶长子,他母亲高贵妃又是宠妃,而废后李氏无宠无子,瞧着储位必然是他的,是以宫中人人奉承,是以养成了他骄傲性情,乾元帝其余诸子都不在他眼中,直至出了绿竹一事,不独他叫乾元帝关进了掖庭连带着高贵妃也叫乾元帝冷落。因景淳得乾元帝青眼时太过跋扈,一旦落魄,少不得有人瞧不惯,那些宫人内侍们虽不敢冷待他们,可也就此翻转了脸皮,偶尔还有几句不阴不阳的话来奉送,景淳本性并不糊涂,吃着这些说不出口的嘲讽,景明又叫景和害死,竟就回转了性情,谨慎安分起来。
    待得前齐王叫乾元帝发配,景淳只以为这是乾元帝与他的警告,更是小心,这时叫景晟看得一眼,不待景晟开口,已然出列,奏道:“高鸿先是我大殷朝的臣子,二十余年来深受皇恩,合该以忠心报答,不意他竟深负先皇,臣不敢亦无颜为他求情。”
    ☆、第388章 求生
    景晟见景淳一副儿大义灭亲的模样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来,道是:“王兄果然忠心。”他面目生得似阿嫮多些,可这一笑,瞧在景淳眼中,好似瞧见了乾元帝复生一般,竟是后心生寒,忙为自家辩解几句。高鸿当年会得与宋朗串谋倒卖盐引固然是自家要发财,可一半也是为着他。景晟见景淳不肯出面替高鸿求情,自是觉着景淳凉薄,,脸上却是丝毫不不露,吩咐三法司会审,勿枉勿纵之后便命散朝。
    阿嫮昏睡不醒的消息早由如意悄悄地递给了景晟知道,是以才一从大殿下来,景晟一面儿催着肩舆快走一面与如意道:“宣赵王过去。”如意领旨,转身去寻景宁传旨不提。
    肩舆到得椒房殿前停下,景晟三步并作两步奔进寝殿,景琰正在殿中团团转,看着景晟进来,先就松了一口气,急急过来道:“你怎么才来,娘睡不醒哩!”景晟顾不得与景琰啰嗦,一手将她拨在一边,先到床边将阿嫮看了看,轻声唤得几声,又把手推上一退,只不见阿嫮有动静,心上一阵阵地发冷,指了尤在一旁等候的医正道:“你们来说。”
    御医们叫少年皇帝拿手一指,双膝不由得一软,跪在地上,待要背几篇药书来,不想新帝年纪小些自是不懂克制,脾性比乾元帝当年更暴躁些,还不待御医署医正将脉息原理说完已叫景晟打断:“哪个要你背医书?!太后到底是个什么病,你断不出么?一个个都是废物,朝廷养你们是作什么用的!”
    御医们满心惶恐,只是叩首请罪,还是医正胆大些,小心翼翼地与景晟道是怕是风邪入体来治,已拟了张药方,只是圣上不在不敢做主,说着又将要药方子奉上。景晟虽不大通医理,可也看得懂手上是张不功不过保平安方,自是愈家嗔怒,待要发作,就听得殿外脚步响,却是景宁赶了过来。
    便是景宁在阿嫮身边长大,到底不是亲子,是以不能如景晟般直奔入阿嫮寝殿,行在殿门前站下脚,使宫人进来通禀。景晟听着景宁过来,略息一息怒气,说了声传,景宁方急步而入。
    进得寝殿,景宁一般第一眼先往床看去,看母后睡得仿佛人事不知的模样,眼圈先就红了,定了定神再与景晟见礼,轻声道:“圣上,御医怎么说?”景晟原就嗔怒,叫景宁这句一说,更生怒气,向御医们看去:“这些废物只会背个医书,写个平安方来保他们的脑袋,若是母后有甚,看朕饶得过他们哪个!”
    景宁见景晟嗔怒,瞪得几个御医都发起抖来,只得又问景琰,景琰本就心焦,叫景晟一番发作,已急的脸上通红,扯了景宁袖子道:“你看看元,圣上只会对人吼,吼得人都怕了,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呢,你且去好好问问这些御医娘到底如何了,药理上我不通呢,要通我自己就去了,也不求他!”说了眼中落下泪来,带得景宁也险些垂泪。只他到底还掌得住,稳了稳心神,强撑着来将御医署医正叫了过来,细细问了回,待听得医正语焉不详,又一眼一眼地往床上看去的模样,心上忽然一顿,仿佛想起了往事,立时转过身与景晟道:“圣上,臣有话与您说。”
    景晟看着景宁这般慎重,略一迟疑也就随了他走在一旁。景宁定了定神,低声与景晟说到:“娘这个病,从前犯过,只是那时圣上还不足一岁,是以不知道。”景晟听着这句,更是恼怒:“即是旧疾,他们怎么就诊不出?!可见都是废物,即是废物还留在御医署作甚!”景宁轻声道:“圣上且息怒,那不是病呢。娘那年省亲,往承恩公府去前还好好的,不然父皇也不肯叫娘出门的。不想回来了便昏睡不醒,御医署的御医几乎轮了一遍,吃了多少药下去,总是无用,父皇十分嗔怒。后来外头就有传言。”
    景宁顿得一顿,看景晟脸色渐渐凝重,便又将声音放轻了些:“传言道是,承恩公府是曾皇祖父一朝的大将军严勖的旧宅,严勖因诬害皇子叫曾皇祖父赐死之后,那宅子便一直空着,直至承恩公入京才由父皇赐了下去。是以有传言道是严勖当年是蒙冤的,故而冤魂一直在故宅徘徊,叫娘撞上了。都说娘是大殷的皇后,严勖叫延平帝赐死,心上不平,是以娘去承恩公府叫他缠上也是有的。臣那时也有七八岁了,是以记得清楚。”说在这里,景宁又将景晟面上看了眼:“娘当时的情景,就同这回的情形一样哩。”
    景晟听在这里,将唇抿得几乎成了一线,又问:“娘后来是怎么醒的?”景宁道:“当时臣还在念书,只听宫中老人道是父皇见了许多人,商议了许多法子,也不知父皇做了甚,娘是忽然醒的。”景晟听着这句,扭脸将景宁瞧了回,眉头微微蹙在一起道:“你的意思是,这回又是那严勖作乱?”景宁迟疑了会,到底回道:“未必是哩。”这未央宫历经数代,屈死的冤魂还少么?
    这话景宁虽未开口,可景晟心上却也猜着一二,将信将疑地抛下景宁走到阿嫮床边。他年小个矮,在床边蹲下身时,脸恰恰正对着阿嫮的脸庞,离得近了这才看出自家母后脸上苍白得厉害,除着眉毛眼睫是黑的,旁的竟是再无颜色,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因他自知如今身份,不肯叫人看见他哭泣,反手将自家脸上一抹,将眼泪都抹了去,霍地站起身来,景琰待要过来问话,叫景晟拿手指着指道:“好好服侍娘。”又与景宁道:“你来。”说了头也不回地大步往殿外行去,景宁急忙跟上。
    待得景晟与景宁弟兄两个出去,因着景晟进来而避在阿嫮床后的顾鹊才走了出来。虽是她自家避了开去,可景宁从进来到出去,连着一声也没提过她,到底叫顾鹊委屈,咬了唇看着景宁的身影,又回头瞧了眼阿嫮,眼中慢慢坠下泪来,也不知哭是甚。
    不说景晟出去宣僧录司与道录司的主事来问话,又说因有了景晟的话,是以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法司立时提审高宋二人。
    这一回与昨日不同,昨日一是未得着景晟明旨,二是还顾忌晋王景淳一二,是以并不敢用刑。可今日朝上,新帝虽还是未下严旨,可言语中已露要严办的端倪,且晋王不肯回护高鸿,是以这一回过堂也是严词相诘,尤其那位大理寺卿罗士信,生得粗豪相貌,却是个伶俐心肠,看着高鸿还是咬定牙关,倒是笑劝他道:“您也是将养了这些年,身娇肉贵的,哪里捱得过刑呢?莫说是晋王殿下是个大义的,便是他肯回护您,您这亏也先吃着了不是?”
    高鸿听着罗士信这一番话还有甚不明白的,无非是刘景淳那狼心狗肺的东西看着出了事儿,怕惹着新帝不喜欢,竟是一推四五六,全不顾这些年来倒卖盐引得来的银子有一半是进了昭阳殿的。高鸿心上又是失望又是伤心,待要将景淳也收过银子一事一并儿揭发出来,转念想道:这一开口,我自是个死罪,可妹妹母子也有罪名哩。新帝不是个能容得下个庶长兄的。罢了,便是景淳无情,妹子倒不是个无情的,留了妹子在,便是叫抄了家,徐氏与孩子们总还能得着照应。若是连着他母子一块儿牵扯进来,哪里还能翻身呢?
    高鸿想在这里,只得闭口不言。不想一旁的宋朗听着高鸿与罗士信的这一番对话,心上早凉透了,晋王连着自家舅舅都不肯保,何况他个外人,这回怕真是活不成了。罢了,罢了,左右是个死,不若博上一博,许还有一线生机。宋朗想在这里,一咬牙,忽然冲着堂上一叩首道:“三位大人!犯官有下情回禀,虽子不语怪力乱神,事涉太后娘娘,犯官也是不得不信,不敢不信。”
    宋朗在刑部大牢已呆了两日,头发蓬乱,脸色憔悴,双眼却是炯炯发亮,不像个死期将至的犯官,倒有些儿有恃无恐的模样,是以罗士信等人互看一看,就由罗士信问话道:“你说。”宋朗便将昨夜如何遇见沈如兰鬼魂的事与罗士信等人说了,因怕罗士信等人顾忌着先帝颜面不肯去与新帝言讲,又道是:“还劳三位大人回奏圣上,若能保得太后娘娘凤体康泰,犯官死而无怨。”
    高鸿听宋朗说得这番话,他并未见过沈如兰鬼魂,自是以为这是宋朗自知难逃法纪,是以胡编了来唬人的,谁叫圣上是个孝子哩,为着他娘他也不敢冒险,只怕就肯听了宋朗的话。若是再有个风吹草动的,宋朗的命就此保下也未可知。
    高鸿想在这里,怎么肯叫宋朗专美与前,到底沈如兰获罪时,他妹妹与先废后斗得激烈,李源为着将自家女儿送上后位,陷害个沈如兰也不是做不出来。左右李源已死,决不能现身自辩的,是以接了口道:“原来你也见着了!我以为只有我一个见着哩!”
    叫高鸿这句一说,宋朗脸上颇不好看,可为着叫上头的三个主审重视,说不得只好顺着高鸿的话道:“可是沈将军与你喊冤?”高鸿做个跌足的模样道:“他道是他若真通敌,如何肯把要命的证据搁家里呢,可是怕死得不够快么?!”
    这也实在是宫中太后昏睡的消息还未传出宫来,若是传了出来,这三位怕是一刻也等不得,立时要去回景晟,如今只是不大信,无如高、宋两个竟是一唱一和,你一句他一句的,倒是配合得很,待要不信,又怕是真的;待要信,这等诡谲事又怎么好在圣上面前开言,三人面面相觑,还是罗士信先道:“圣上年幼,离不得太后呢,且去试探一二也就是了。”
    刑部尚书与御史大夫听着罗士信主意,略想了想,俱都点头,命将高、宋二人还压牢房,自家往未央宫来请见景晟。
    ☆、第389章 招供
    作者有话要说:  景晟这里正与僧录司道录司两个主事说话,细问当年如何处置的,如今也好如法炮制,景宁陪在一旁,也帮着一块儿逼问。不想阿嫮当年是自家苏醒,并不是道僧两司的功劳,无如这俩主事虽是方外之人,可凡心甚炽,一心想要压倒对方,好让自家宗门出头,是以都要表功,一个道是祈福之功,一个道是驱邪之效,竟是争论不休。
    便是在此时,有内侍来报,道是大理寺卿、刑部尚书等求见,有要事回奏。景晟只以为是高鸿与宋朗两个肯招供了,便使两司主事退出,方将三人宣入。罗士信等三人进殿时,恰与两位主事擦肩而过。说来两位世外高人也确实有些儿能耐,只一瞧三人面色便知有异,争胜之心更强,一意要借太后的病压倒对方,日后也好一枝独秀。是以两位主事互相瞧一眼,一个笑说:“保重。”一个道是:“多谢。”正要分手,恰看着长廊尽头站着一个男子,身高肩宽,黑甲红袍,正是神武将军赵腾。
    赵腾慢慢走来几步,将两人慢慢看过,忽然道:“若是本将没记错,当年先帝并未用着两位。”两位主事知道赵腾为人,最是不肯容情的,且他从前受乾元帝信重,如今的新帝因跟他学过几年粗浅功夫,倒也看重他,要是他将这话说与新帝知道,哪个也别想脱身,是以心上惶恐起来,待要为自家分辨几句,又听这位神武将军道:“两位非要争个长短么?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两位以为呢?”两个主事听着这话,不禁对看一眼。
    而殿中罗士信将高鸿与宋朗的情状陈述一回,因看景晟与景宁君臣两个脸上都有惊诧之色,只以为他们不信,便又道:“此等怪力乱神语,臣原不该有辱圣听,然事涉太后,臣等不敢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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