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叫高鸿说得又气又恨且羞,待要辩解几句,忽然听着管家郭民在门前道:“老爷夫人,有贵人求见。”
☆、第384章 敲诈
高鸿正是气恼之际,听得有贵人求见,还怒道:“哪个贵人!”郭民叫他这一喝,吓得一抖,也是他素日叫高鸿摔打惯的,倒还能定下神来,小心回道:“是昌盛内侍监。穿着便服呢。”
昌盛从前是未央宫内侍中的第一人,便是如今乾元帝去了,依旧不可小觑。高鸿定了定神,问道:“你将他安置在哪里了?”郭民小心地道:“回老爷,请去了小花厅,已奉茶了。”高鸿点了头又与徐氏道:“我回来再与你说话!”说了便随郭民走了出去,徐氏心上气恨恐惧,却是做声不得。
又说高鸿到了小花厅前,从隔窗间隙间往内一看,却见昌盛懒洋洋地坐在主位上,正慢条斯理地打量着花厅的布置,倒是十分镇定的模样。昌盛从前是乾元帝身边顶受信用的,只是当年还是皇后的太后回承恩公府省亲叫魇着之后,昌盛就失了乾元帝的欢心。若不是有太后求情,只怕早叫乾元帝发落了。如今乾元帝驾崩,新帝景晟即位,他身边自有得用的内侍,这位昌内侍监,虽还有内侍监的名头,可风光自是大不如前。是以这会子看着是他,高鸿一时倒也不知摆出个什么模样招呼他。
高鸿先在门前站了站,脸上露出笑容来,快步走进花厅,待要上前与昌盛拉一拉手,不想昌盛只稳坐不动,便又觉自家太过殷勤,只得做了个揖,笑道:“原来是昌内侍监,恕我来晚了,不曾远接。”一面使仆人上新茶,一面在昌盛右手边做了,“内侍可是今日休沐么?”
昌盛见高鸿进来,便拿笑眼儿对了高鸿上下一看,慢吞吞地道:“高大人倒还坐得定。”叫昌盛这话一说,高鸿原已坐到了椅上,身子不由得往上一挺,瞪大了眼瞧了昌盛一眼。昌盛若无其事地将茶盏端在手上,缓缓地披着浮沫,一声也不出。
高鸿原本就是强自镇定,看得昌盛这样,心上愈发跳得厉害,终于堆起了笑脸道:“大人教我。”昌盛挑了挑眉,将高鸿瞥了眼。这才将手上的茶盏往几上一搁。说来昌盛搁下茶盏的动静也不大,只高鸿正是满心惶恐之际,这哒的一声听在耳中,只叫他后心一凛。
昌盛往高鸿处侧了侧身,轻声道:“今儿太后娘娘召见尊夫人了?”高鸿听见这句,这才恍然大悟,以为昌盛是来索贿的:从前昌盛在乾元帝身边时,多少人奉承贿赂他,连着贵妃娘娘得宠时,也不敢得罪他哩,唯恐他在乾元帝跟前下个舌头,便有麻烦。如今乾元帝不在了,自然再没人怕他,也。只他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能收着消息也是有的,是以捏着把柄上门来。是以高鸿忙端正了神色,与昌盛端了笑脸道:“昌内侍可用过饭没有?”
昌盛见高鸿这副嘴脸,又将身子靠了回去,扬了眉与高鸿道:“高大人倒是好胃口哩。”高鸿叫昌盛这句一说,脸上颜色变换,终于一咬牙道:“昌内侍,您是贵人,若有甚指教,下官洗耳恭听。”昌盛哈哈笑两声,把个保养得白嫩的手指在高鸿面前一晃道:“我一阉人,哪里有甚指教呢?我从前侍奉先帝,先帝驾崩之后我也赋闲了,亏得今上仁慈,许我告老出宫,只可恨我无有子侄家族在京,便是养老,也不安心哩。”说在这里,便不再开口,只手指在几上慢慢敲了两下。
高鸿听在这里还有甚不明白的,这是索贿哩。内侍无有儿女,养老要么靠子侄要么靠自家从前积攒的银子,可就是靠子侄辈儿,也要银子打底,不然几十年不曾相处,无有甚感情,哪个肯心甘情愿地奉养呢。固然昌盛从前得意时少不了人奉承他,手上不能少了银子,可日后再没这等好事了,自然能多刮上一笔是一笔,哪个会嫌养老银子多呢。只是依着昌盛的身份,这两下,断不能是两千两,只怕是两万哩,不由有些儿肉疼。
可高鸿如今正是心中惶恐的时候,便是从前,也不肯为着些许银两就把这未必能成事儿,却足以坏事儿的内侍监给得罪了,是以叹道:“即圣上恩典许您出宫养老,您就放心地出来,您是宽厚积德之人,还怕没福享吗?”昌盛哼了声,笑道:“宽厚积德,高大人这是反话罢。”高鸿忙道:“您这话说得,贵太妃从前也多得您照拂。我们是这等忘恩负义的人吗?”说了立起身来,走在门边招手将管事唤了来,在他耳边吩咐几句,自家又回过身来,在昌盛身边坐了,又劝昌盛用茶。
昌盛只做不知,端起茶盏来啜了几口,笑道:“茶味儿不错。”高鸿笑道:“您夸奖,哪里比得上宫中的贡品呢?不过是自家茶行采买的云雾,味儿轻薄些。您若是喜欢,回头给你包上一斤?”昌盛将脸一笑,将茶盏搁回几上,懒洋洋地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管事回来的极快,高鸿看得他人影在门前一闪,忙又立起身来,一面从他手上接过个信封儿一面道:“去个昌爷爷包斤云雾来,要快。”管事应声离开。高鸿这才返身回在昌盛身边坐了,将信封搁在几上,也在桌上敲了两下,往昌盛手边推去,口中却只推让昌盛喝茶。
昌盛将手在信封上一按,他是收惯了好处的,只凭厚薄便知数目不少,便往身边一带,脸上露出些笑容来,与高鸿道:“不意高大人竟这样高义,我无以回报,有几句话儿,高大人你且当闲话一听。高鸿还得笑道:“瞧您说的,也太见外了些。”昌盛转头对高鸿瞧了眼,将信封往怀里一塞,笑道:“咱们太后娘娘是个公平慈悲的,顶见不得人蒙冤受屈,若是有人蒙冤受屈而不能昭雪,叫她老人家知道了,是要不喜欢的。”这话说得没头没脑,高鸿自然不能明白,可又不好追问,还得笑着称是。
一时管事又将茶送来先奉与高鸿,昌盛从高鸿手上接了,也不停留,当时便要告辞,高鸿不过虚留几句,亲将昌盛送到二门前,方才回房。因叫昌盛敲了两万两银子去,高鸿不免肉疼,便来寻徐氏说话,又将昌盛的话与徐氏学了会。徐氏迟疑道:“莫不是这位听着风声故意来寻事的?”高鸿想得一想,迟疑道:“不若明儿你去见一见你侄女儿,叫她进宫寻贵太妃打听回。”太后能回了外命妇求见,还能不叫做媳妇的见婆婆么?
徐氏自是满口答应,到得次日就往晋王府走了回,论起来晋王景淳得唤徐氏一声舅母,而晋王妃徐清又是徐氏娘家侄女儿,她要见晋王夫妇本是容易,不想今日晋王妃偏不在府中,却是宫中太后下旨使晋王妃将一双儿女带进宫去了。徐氏听见这话,脸上就有些儿变色,还得强撑着回府。
好容易又熬过一夜,徐氏再往晋王府去,这回倒是见着了徐清,顾不得与徐清寒暄,先问道:“太后宣你作甚?”徐清听着徐氏这句,十分诧异,只笑道:“母后想同小孩子说说话罢了,舅母这样着急作甚?”
徐清到底也做了十余年的晋王妃,又是经历过废人景和之乱的,看徐氏急得这样,不免想多了,以为徐氏以为太后忌惮景淳年长,是以捏着景淳一双儿女来压制景淳,一时不知是笑是叹:景淳便是年长又如何呢?他是庶出,且从前又有那样的名声,而圣上虽年幼,却是正宫嫡出,周岁即立太子,打小就叫先帝带在身边听政,地位早稳,哪里用得着忌惮景淳,是以还安慰徐氏道:“圣上虽年幼,朝政却把得稳呢,我们王爷不过是个闲散的,惹不着人忌讳。”
徐氏满心的忧急,却不能说出口来,踌躇了回,咬牙道:“先帝身边那个昌内侍监,今怎么样了?”徐清想了想:“他倒是有些儿可怜,从前何等风光,父皇一去,谁还记得他呢?圣上身边的如意从前倒是他徒弟,待他也算恭敬,可这内侍监只有一个,若是昌盛占着,如意也只好做少监,说不得有些委屈,是以如今昌盛已告了老,昨儿就出宫去了。舅母寻他有事儿?”徐氏听徐清这几句倒是与昌盛勒索高鸿时的话合上了,可正因为这个合上,倒叫徐氏更不安,昌盛提着太后的那几句是甚意思?
不独徐氏自家想不明白,便是高鸿听了徐氏的话,也是愈发地糊涂,昌盛便是贪婪,也不能毫无来由地说那番话。那谢显荣是个什么人?!他的太后的嫡亲兄长,能惹得太后不喜欢,可见心黑哩,若是把这话去问他,无异于与虎谋皮,便是再与高鸿一个胆也不敢。去问昌盛?那句话就要了他两万两去,真要昌盛解说,还不知能要多少哩,高鸿只得强自忍耐。
又说高鸿与徐氏满心惴惴的等待了将近一个月,宫中朝中却是风平浪静,仿佛太后对徐氏的那一场敲打,不过是徐氏是一场噩梦,夫妇两个才透出一口气时,以为玉娘不过是要他们夫妇安分些儿,正惋惜白叫昌盛敲了两万两银子去时,朝中还是出了事儿。
☆、第385章 突然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撑不住了,对不起大家,还是没能写到引出鸣冤来。
这事儿说来倒也可大可小,却是从前与高鸿一块儿倒卖盐引的那侍郎宋朗叫御史参了,道他宠妾灭妻。高鸿虽在外头有个卿卿,可家中连个姬妾也无有,待徐氏虽不好说是情深意重,却也没甚亏待之处,是以家中风平浪静。宋朗却不同,他七年前得着个宠妾,唤做莺儿,生得娇滴滴一团的俊俏,直将宋朗迷得神魂颠倒,将从前的妻妾一概抛在了脑后。他那原配妻子田氏从前虽也有产子,可屡产屡殇,将身子也搞坏了,偏又是个老实过头的,经了这些事后,愈发不能辖制宋朗诸妾,如今年纪老大,更是退避三舍。偏那莺儿生得霸王脾性,得寸进尺,竟以田氏多病为由,唆使宋朗将田氏挪去了后院一间偏房,倒把正房与她住。
可宋朗妾室即多,子女也多,田氏是他们嫡母,叫她占着正房嫡室,他们也无话可说,可叫个出身平康的莺儿来占,谁肯忍下这口气,就有人偷偷地将消息漏与了田氏的兄弟田庚。
田庚与田氏并不是同母所出,是以并不和睦,逢年过节也少来往,这也是宋朗敢将田氏挪去偏院的缘故。不想自家姐弟不和睦是一回事,自家姐妹叫人欺辱了又是另一回事,听闻得自家姐姐叫人宋朗这般欺辱,这口气怎么咽得下,直打上门来,扯着宋朗要去见官,告他宠妾灭妻。
那田庚虽无官职,却也有功名在身,一般能直入大理寺大堂,宋朗只得软了气性,反来哀求田庚,直道定然改过,转头就命人将莺儿挪出正房,依旧叫田氏回来,想田氏为人素来软糯,能回正房做她的正房夫人,必肯息事宁人。只消田氏自己退让,田庚也无可奈何。不想实在是天意弄人,因田氏不得宋朗喜欢,本性又实在可欺,连着家下人等也敢怠慢她,是以她在偏房住着时,本就是病入膏肓的身子,这口气一受,哪里还撑得住,竟是渐渐就不成了。服侍的那些人也不尽心,看她不喊人,乐得在一边躲懒,等宋朗遣人去接时,只剩了最后一口气,才抬进正房还没来得及与田庚说句话就不成了。
田氏这一死,宋朗直是魂飞魄散,莺儿看着田庚横眉立目地看她,一副要拿她去抵命的模样,哪得不怕。她倒也乖觉,抱着宋朗的腿直哭,道是她死也就罢了,只可怜了她腹中孩子。宋朗本就不舍得莺儿,叫她这一苦求也就心软,反倒来哀求田庚。
田庚倒是个明白人,知道此事的根由都在宋朗身上,也不与宋朗纠缠,破门出府,次日早朝时竟是亲自敲了登闻鼓来鸣冤。
登闻鼓这一敲,自然惊动圣听,唤上朝来一问,各自咋舌。群臣们家中置有姬妾的不少,可大多是妻既是妻,妾便是妾,泾渭分明,从无干犯,如宋朗这般将妻子赶出正房的,致使原配病故的,倒是绝无仅有,是以人人侧目,竟是无人肯替他出面辩解一二。虽少有因宠妻灭妻叫革职的,可从此仕途受阻也是有的,是以宋朗想来想去,惟有求一求高鸿,到底高鸿是晋王亲舅舅,他若肯开口,总能有所转圜,便把双眼来看高鸿。
不想高鸿是吓破胆的,又听田庚说的那些惨情,忽然就把昌盛说的“咱们太后娘娘是个公平慈悲的,顶见不得人蒙冤受屈,若是有人蒙冤受屈而不能昭雪,叫她老人家知道了,是要不喜欢的”想起,全不顾太后不能知道这等后宅阴私,便是知道了,一道旨意就好将田氏救出生天之情,一心以为昌盛所说即是此情,竟是出班直指宋朗内帷不修,这等无德之人不配在朝为官,合该革职去官云云。
宋朗看着高鸿出列本是满心欢喜,不想高鸿不独不肯救他,反是个落井下石,直气得双目血红,抖着手指了高鸿,口唇蠕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得,便是他与高鸿从前有些儿纠葛,那可是杀头的罪名,虽是恼恨高鸿落井下石,却也拿他无可奈何,只得忍气吞声地叩首请罪。
旁的御史虽不喜宋朗为人,可这到底是后宅事,宋朗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田庚所告便是查准核实了,也不能为他们增加清名,是以都不肯出头。唯有那个芮御史,因在梅佳一案上丢了回大脸,自觉羞辱:若看人笑,便疑心人笑他;若看人聚在一起说话,又疑心说的是他;人与他话少了,便觉着人瞧不上他,不肯与他说话;若是人与他多说几句,又以为人在嘲弄他;这些日子可说是如身在荆棘,转侧不安,久欲了结此事,因只是无有机缘,这回田庚敲了登闻鼓,只以为是天降机缘叫他翻身的,恰是正中下怀,当时出班,愿领旨前往核查。
景晟不喜芮御史为人蒙昧功利,只他还记得乾元帝生前教导,这等好名之人用得好时恰是一柄好刀。若是大案要案,使这等人去多半儿要坏事,可这样后宅事,他即肯出头,倒是好用上一用,本就有心点他,不想他景晟出列请命,当即准奏,含了笑道:“还望芮卿勿枉勿纵,仔细查来。”芮御史得着景晟这几句话,可说是心花怒放,脸上几乎放出光来,将胸膛也顶了起来,昂然称是。
是以景晟点了大理寺少卿为主,芮御史为副,点了一班衙役,带了宋御史往宋府而来,先将家下人等都看住了,又将诸妾都提了出来,查问哪个是莺儿。莺儿仗着宋朗宠爱,连着田氏也不放在眼中,何况诸妾,总在她们面前耀武扬威,将人都得罪干净了。这回看着上官问话,诸妾们便将莺儿推将出来。
莺儿惯是个会做戏的也知道些厉害轻重,哪里肯认自家□□嫡妻,反说诸妾嫉妒她得宋朗喜欢污蔑与她。又凄凄切切地对了宋朗哭,只望宋朗瞧在她腹中孩儿的份上再救她一回。不想宋朗能待田氏绝情,待她又有多少深情,看着自家前途尽毁,早是万分懊恼,不怪自家行事昏昧狠毒,反怪莺儿妖精害人,是以莺儿把个泪眼来看他时,他只扭了脸去不做声。
芮御史是有意要做成功的,看着这样,将脸儿一沉,直道莺儿是个刁毒妇人,不用重刑不肯招承,当时就喊打喊杀起来。莺儿平素再大胆儿,到了这时也慌张起来,膝行着往宋朗面前爬几步,待要探手去扯宋朗官袍的下端,已叫宋朗一脚踹来正踢在心口,顿时倒翻出去,这也是宋朗是个文弱书生,莺儿这才无有大碍。
不想莺儿倒也是个角色,看着宋朗这一脚踢来,知道他是绝情的,不能救她。而她对田氏做下的那些事儿,以大殷律论罪起来,杖责下狱还是轻的,性命也未必保得住,左右是个死,便加个妾告夫主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死两回么?!莺儿一狠心,竟就从地上爬起身来,与芮御史与大理寺少卿磕了头道:“妾江莺儿,从前是留香阁的粉头,是宋大人将贱妾脱了籍,纳为妾室。妾仗着宋大人宠爱,对宋大人嫡妻田氏加以折辱是实,并不敢辩,只是若无宋大人首肯,妾又哪里来的胆子与人手将夫人撵去后院呢?宋大人你说可是?”
宋朗叫江莺儿这几句气得脸上通红,待要来踢打一番,又有大理寺少卿与芮御史看着,不好轻举妄动,只得紧咬牙关强自忍耐。不想江莺儿笑眯眯地又道:“这都是小节,妾送一份大功劳与两位大人,宋大人身上还有桩要命的案子哩。两位大人凭着那案,必能加官进爵。
”
江莺儿这话出了口,宋朗原本气得通红的脸上顿时变做铁青,怒道:“贱人!你莫要胡乱攀扯!”却是叫江莺儿这几句,勾引得他想起从前的事来:江莺儿得着他喜欢,凭的不止是花容月貌,还有床第之间的内媚,常叫宋朗十分**。神魂飘荡之间宋朗也脱口说了几桩要紧的事儿与这小贱人知道,虽事后有些后悔,可转念一想,这贱人也出不得门,这些事儿她也无处说去,这才放心。只不知这个贱人这会子提的是哪件。
还不待宋朗想明白,江莺儿已开了口:“这是从前他说与妾知道的,道他有钱着呢,不能叫妾吃苦。妾只不信,他便与妾道与个姓高的将军在盐上有些路子哩。”
江莺儿这话出了口,宋朗已是站立不稳跌在地上,便是蠢钝如芮御史看着宋朗这般,也知道江莺儿说得是个实情,而那姓高的将军,本朝除着归德将军高鸿之外,还有哪个?虽归德将军是个三品,却是虚职,只他到底是晋王的嫡亲娘舅,大理寺少卿也不敢擅自做主,倒是那芮御史,不意天降下这番好事来,脸上都抽动起来,立时站起了身,点了左右衙役道:“将此妇人带走,以备圣上查问!”
☆、第386章 冤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玉蜻蜓扔的一颗火箭炮。
宋朗到了这时悔之无及,只悔自家轻信,竟将这样要紧的事说与这个毒妇听,如今也真好算自家弄自家了。只好在他当日不过信口一说,并无漏出甚要紧关节来,且高鸿到底是晋王嫡亲的母舅,便他是个凉薄小人,为着自家身家性命,也不能不护着他,是以倒定下神来,还与江莺儿叹道:“我从前待你如何有目共睹,今日不过没回护你,你就这样害我,可见是应了圣人所言哩: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江莺儿自知必死,听了宋朗的话又冷笑道:“这话好笑!若不是你点头,我能欺着夫人?不是你亲口夸耀,我能知道你倒卖盐引?我左右是个死,你也逃不开哩!你书房的暗格哩可还藏着银票呢。”宋朗顿时喝道:“我把你这个毒妇!”说了要冲上去打,亏得大理寺少卿带了一整班衙役来,就有机敏的,不待少卿开言先上前将他拦下。
芮御史与大理寺王少卿听到现在还有甚不明白的,对看一眼,在芮御史,心心念念要的是个不畏权贵的清正名声,宋朗还罢了,涉案的高鸿却也算得上是权贵哩,这回可真是老天有眼,与他个翻身的机会,正是欢欣鼓舞。
而王少卿心上倒是有些叫苦,这妇人红口白牙地说了,在场这许多人哩,哪里封得住口,更何况还有个想出名想疯了的芮御史。可若是查了,晋王那边必定是得罪狠了,是以心上即恨宋朗愚蠢,这样要命的事也信口与人说,也恼那江莺儿狠毒,死期将至且不安分!只是事已至此,说不得只好将江莺儿与宋朗一并拿下,又命衙役将宋朗书房看住,哪个也不许进去,方一同进宫来见景晟。
景晟听闻查个宠妾灭妻案竟是问出盐引案来,如何不怒,只是他便是年少也知道贩卖盐引是重罪,瞒人尚且不及,如何会与个妾说?心上先有些儿怀疑,因与王少卿道:“那妇人即道书房暗格中有银票,尔等可查证了?”芮御史不待王少卿开言,已抢先回道:“宋朗尚是侍郎,无有圣上旨意不敢擅查,然臣等已命衙役将书房守住,只等圣上旨意,即可搜检。”一副儿都是他当机立断的模样,直将王少卿气得将他睨了眼,芮御史自为急公好义,哪里将王少卿这一怒色看在眼中。
景晟将芮御史举动都看在眼中,默不作声,当即授一道手谕与王少卿,使他往宋府搜检。芮御史见风头叫王少卿抢了去,正要出头,就听着景晟道:“以芮卿看来,归德将军该如何料理?”芮御史见景晟问他这样要紧的话,脸上先现出笑来,忙又收住,做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是:“回圣上,犯妇即举发高将军与宋朗勾结贩卖盐引,便该将高将军请来与那犯妇与宋朗对质。臣愿请旨前往。”
景晟微微一笑,道是:“芮御史此言倒是将高鸿定罪了。”芮御史便是再心急,也当不得景晟这话,正要请罪,已叫景晟摆手止住:“尔之忠心,朕已尽知。”当时便命人宁峤去请高鸿,又吩咐道:“勿惊之。”却是景晟知道芮御史为人,是好名好疯了的,若是叫他去了,徒生枝节。
芮御史心上虽不情愿,却也不敢抗旨,只得领旨。景晟便叫芮御史往侧殿去暂候,自家往椒房殿来见阿嫮,到底事涉高鸿,其中未必没有景淳的影子,这即是国事且是家事,是以景晟头一个想到的便是阿嫮。
阿嫮见景晟来时脸带怒色,便屏退殿中服侍人等,方叫景晟在自家身边做了,在他手背上抚得两抚:“元哥儿,可是朝中有甚事叫你为难了?”景晟便将江莺儿举发宋朗与高鸿合谋贩卖盐引的事与阿嫮说了,又轻声道:“如今王少卿取证未回,可儿子心上却以为是真的,归德将军到底是大哥的舅舅。”
阿嫮听在这里自是明白景晟所想竟是疑心起景淳来,不由暗叹景晟聪明没疑错,高鸿确是有份。且要说高鸿起意谋取那些银两不是景淳图谋大位做准备,真是哄鬼鬼也不能信,何况景晟是乾元帝一手调教过的,生出这样的疑问来才是正理。
只是在阿嫮心上,高鸿倒卖盐引一事与她实在是大有益处:须知倒卖盐引,不是只凭高鸿与宋朗两个就能做得下的,牵涉人员必多,虽都不在高位上,枝蔓牵绊起来,就是一股子暗流,待得翠楼到了京城,就好叫高鸿出力。是以阿嫮敲打了徐氏一回,再使昌盛往高家走一遭儿,故意索贿,再做个拿人手短的模样与高鸿透露一二,是预备着日后要复查沈如兰通敌一案时,好引高鸿出力。不想今日忽然出了宋朗宠妾灭妻故事,也不知高鸿竟是在这时生出误会来,阿嫮正想如何点破,不想竟是老天有眼,又送了转机在面前。
阿嫮便与景晟道:“元哥儿,你父皇可与你说过?为人君者不可因私徇法,即有人举发,便该仔细查证,勿枉勿纵。且你大哥也是个明理的,断不会因此生了意见。”景晟虽是持重,也到底年少,虽有意细查高鸿,却又不想叫人说他将将登基便待自家哥哥无情,这时听着母后举出父皇来,便拿定了主意,脸上方露出笑颜来,看着殿中无人便露出小儿习性来,歪着身子靠在阿嫮身上,轻声道:“娘,儿子不会叫父皇与您失望的。”阿嫮正摸着景晟的头,听着他这句,手上不由顿了顿,方道:“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