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洛扬出门相迎的时候,有细细地雪沙落在脸上,凉凉的。
连翘忙从小丫鬟手里接过伞,给她撑起来,又唤人抓紧去给客人送去雨伞。
姜洛扬笑了笑,自己撑着伞,远远地看到了贺汮。
贺汮一袭湖蓝色衫裙,外面罩着纯白暗绣花纹的斗篷。乌黑的发丝梳成了高髻,面容皎洁,眉目如画,从丫鬟手里接过伞时弯唇浅笑,现出好看的梨涡。
只是,不笑时,她便是满身透着疏离的女子,将自己与这尘世完全隔离开来的那种疏离。
别人能否接近她,要看她是否从心底情愿。
姜洛扬略略加快脚步迎上去。
贺汮望过来,神色坦然地打量着这位俞夫人。最引人注意的,是那双眼睛,过于明亮,顾盼生辉。原来真有眸如寒星的女子。分明是出来的仓促,穿着水红色对襟小袄,墨绿色裙子。眉似柳叶,脸若桃花,纤腰一把。
很美很美的女子。
目光柔和且单纯,笑起来更显唇红齿白。那笑容颇具感染力,让她的心绪不自觉地明朗了一些,不自主地笑着回应。
呵,俞仲尧娶的是这样一个人,让她连妒忌、疏离都做不到的女子。
“贺大小姐,”姜洛扬紧走两步,笑道,“快到屋里去,外面太冷了。”说着已摆手阻止贺汮要见礼,伸出手去。
“多谢夫人。”贺汮抬手,与姜洛扬携手往正房走去。女子的手温热,她的手却是指尖冰冷,这便是习武与否的一个不同之处。
到了室内,两个人正式见礼。
姜洛扬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盏,亲自送到贺汮手里,解释道:“三爷应该等会儿就回来,我已命人去传话了。”
贺汮歉然道:“是我的不是,贸贸然上门来,该提前送拜帖的。”
“没有那么多说道。”姜洛扬笑道,“三爷已经闻讯,昨日还吩咐我过两日置办一桌席面,邀请你们兄妹二人过来小聚。”
说着话,俞南烟走进门来,见到贺汮,微微一愣,随即就笑着上前行礼,“贺大小姐。”
贺汮忙站起身来,只觉得眼前女孩的眼睛与俞仲尧酷似,大抵猜得出这就是俞仲尧的妹妹。
俞南烟记得贺汮,小时候和小皇帝一起打量过她很多次,但都是在暗中,自然不会聚在一起叙谈。
姜洛扬起身为两人引见。
见礼后再次落座,姜洛扬和俞南烟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路上是否辛苦,走的哪一条路线。
俞南烟自然不会提及她记得的那些事。
姑嫂两个只当做是对待寻常的通家之好,都不会傻到刻意去结交对俞仲尧钟情的女子。
过了一阵子,俞仲尧回到府中,见到贺汮,神色如常,“方才见到了你哥哥,他等会儿就过来。”又对姜洛扬道,“吩咐厨房加几个菜,温一壶好酒。”
姜洛扬笑着称是,转头吩咐下去。
俞仲尧坐下之后,与贺汮谈起两家有来往的一些生意,再就是青海境内一些大事小情。
贺汮一一答了,神色从容,丝毫拘谨也无。
两人都是一个样,只是故友相见的情形。
自心底,俞仲尧对贺汮有着几分由衷的欣赏。她已成为贺宸经商方面的左膀右臂,为人处世很是精明,这些年来没被铜臭气浸染,做派反倒越来越大气。说白了,他在偶尔的信件来往间,会生出这是一个小男孩的错觉。
俞南烟惦记着自己在小厨房里炖着的一道菜,要姜洛扬去帮忙看看火候。
姑嫂两个一同去了小厨房,有意无意的,是想让两个人说话自在些。毕竟,相见时很少。
贺汮笑微微地打量着俞仲尧,“你这人也是奇了,只看样貌,好像都没长过岁数。”在信里、心底揶揄调侃他的情形多了,说话也很随意。
俞仲尧失笑,“我当这是恭维我了。”
“平时还有空下棋么?”
“一直都很少。”俞仲尧如实道,“偶尔与人对弈,依仗的只是年少时学过的一点儿精髓。”
“那就不需试了,你一定会输给我。”贺汮半真半假地道。
“嗯,总赢也没意思。”
贺汮轻笑,又审视着他,“看得出,你现在过得很好。”
“的确。”俞仲尧开玩笑,“是不是觉得老天不开眼?”
贺汮笑意更浓,“怎么会。越是招人恨的人,越能过得如意,很多时候如此。”
俞仲尧转而问道:“去见过萧衍、贺涛了?”
“见过了。”贺汮笑道,“贺涛问我,听人总说我是奸商,是不是真的。”
“无奸不商。”俞仲尧笑,“你这个堂妹到现在还没明白这个理?”
“那还用说?”贺汮道,“她要是没有萧衍,现在还是稀里糊涂的一个小孩子。”
俞仲尧侧目笑看着她,“知道的不少啊。”
贺汮挑眉,“打量着只你眼观六路不成?”
两人语气松散地说着话,直到高进陪着贺宸到来。
高进一见贺汮就道:“你居然连我爹的钱都好意思赚!今日既是逮住你了,咱们可得好好儿算算账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
姜洛扬命人将饭菜摆到了正房后面的暖阁,晓得贺汮虽是女子,却是冲着俞仲尧来的,也便没有照常理男女各坐一席,而是和南烟在房里用饭,让他们只管随意说笑饮酒。
没想到的是,沈云荞在夜色中冒雪前来。
进门后,她解下肩头沾着雪花的大氅,“高进是不是跑这儿来了?”
姜洛扬和俞南烟异口同声说是,又问:“怎么了?”觉得她情绪不大对。
“追过来找他算账。”沈云荞是真有些火气,对桌上香气诱人的菜肴都视而不见,“让人把他请过来吧。”
连翘忙道:“奴婢这就去。”
沈云荞这才说起为何满腹火气:
中午,有人通禀,高进和宋雅杭在天香楼一同用饭。
她见天气阴沉,实在是懒得离开暖烘烘的被窝,说用饭而已,不理他们了,改日再说。
倒是没想到,两个人用完饭,还是逗留在雅间,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事,大半晌都不离开。
她忍不住了,出门找了过去。
可气的是,她快要到的时候,两个人离开了。
她横竖也出门了,就想找高进当面说道说道这件事,便命车夫循着高进的行踪招人,却是连续三次都扑了空,总是就差那么一会儿的功夫。
她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折腾一番下来,打他一顿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