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有望拍了下大腿:“我会怕他?”
朱清和笑着接话,尾音上扬:“罗叔当了村长还怕什么,到时候大伯也就是个村名,归叔领导。不过……”他顿了顿,连他都觉得自己这番话太不像孩子了:“罗叔多做点让村里人说好的事情,到时候还怕村里人不念您的好?一两个吃了就忘,敢做不要脸的事,全村的人要是这样,朱家村不就臭不可闻了?”
这个时候贿/选现象不像往后严重,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拉拢人心最好的办法,朱清和继续说:“罗叔要做的不动声色,可别大张旗鼓,反倒坏事,切记不要动钱。”
人的贪念变得旺盛多是因为钱,但是雪中送炭帮人解最难的一关却能让人到死都记着,提前打好功夫,正经时候不愁派不上用场。
朱清和见罗叔一本正经地思索,他心里也是一片凝重,大伯是个十分敏感的人,如果被他发觉他肯定会用一样的办法来抢人心,所以才必须先下手为先。他十分好奇大伯在知道后悔后会用什么手段来应对。
这俨然已经成为一场无声的大战,谁胜谁负决定对方的生死,未来要挡他路的人,他会全部踢开。
罗勇在屋里三两下拾掇干净,掀起竹帘出来,见朱清和像个小大人一样和爸谈事情,奇怪的是爸居然还听的那么认真,两人的辈分反倒倒过来了,他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愣是没听明白,不过爸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直夸朱清和:“好个小子,叔真是捡到宝了,这事,我让手底下信得过的人去办,我就不露面了,免得烧了你大伯的尾巴。”
朱清和知道罗叔是个勤恳实干的企业家,以后的诱惑诸多但也没失了初心,只可惜罗勇不争气,在外面打架喝酒赌,没一样落下的,后来因为聚众吸/食/毒/品被抓了起来,这些事他也是从朱妈口中听到的。现在他们也算是合作关系了,他会帮罗叔多照顾点罗勇,不让他因为自家有几个钱就长歪了。
罗勇见他们不说话了,笑嘻嘻地坐过来,笑着问:“爸,你和我哥说什么呢?怎么我听不懂的事,他好像全能听懂?”
罗有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以后多和你哥学着点,我退了还等你接手厂子,就你这种好事不见影,坏事短不下的死德性,我真恨不得一棍子敲死你。”
第16章
县领导莅临视察工作那天,天气异常好,天空湛蓝,白云耀眼,灼烈地阳光炙烤大地。朱清和看着好几辆大巴车在不平坦的路上颠簸,从纸盒大小变成庞然大物。
车队在砖窑厂前空地上停下,尘土停歇,车门打开,人陆续走出来,全都是白衬衫黑西裤,眼底透出一股傲气,天地之差不必说一眼就看得出来。
朱玉良在村口上了车,这会儿正和博西矿业的老板说话,转头一眼看到站在人群后面的朱清和,一身发旧满是补丁跟叫花子一样的穿戴,很打眼。和众人寒暄一阵,逮着空隙走到罗有望身边,朝人群后面看了一眼,不悦道:“你让那小子跟着干什么?要紧关头,自己抓着错往领导跟前凑?”
罗有望冲有几面之缘的老板挥手打了个招呼,不以为然地说:“可别小看清和,他现在顶大用,说了村长也不明白。”正巧县长的秘书让他过去,罗有望笑了笑过去了。
朱清和眼底一片平静,从早上到现在谁都用别样的眼光打量他,不懂老板是什么用意,扯了扯嘴角,看似忐忑恭敬,实则悠闲地跟在这些有头脸之人身后出神。这世上能一辈子当老板的毕竟少数,在场的人别看现在风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蹶不振了,自己与他们不再一道线上,年纪又小,倒省了巴结奉承那套。
一行人参观完砖窑厂,县长照例说了几句发展势头良好,推动经济又好又快发展的官话,转了个弯儿笑着说:“既然来了,索性就去看看学校的修缮情况吧,有望上次可是和我打了包票说要把这事办漂亮,眼看着孩子们就要开学了,可别影响了人家。”
罗有望早就等着县长提这事,当即眉开眼笑:“您跟我来。”
秘书拦下憨直地要带路的人,失笑道:“哪能让罗老板走着去,大巴车上有位置,上车吧。”
罗有望回头将不远处地朱清和拉过来,摸了摸头说:“要是不挤,就捎上这孩子吧。”
朱清和也糊涂了,疑惑地看向罗叔,得到秘书准许后,罗有望示意他赶紧上车,坐的还是县长那辆,朱玉良咬了咬牙也跟着上去了,晃晃悠悠地往村里去。
县长回头好笑地问罗有望:“这是你家孩子?”
罗有望摇头回话:“我孩子要是有人家一半聪明我可就高兴坏了,这小子书读的好,脑子活络,人也实在,我想带在身边让他多学点东西,以后直接进厂子工作,领导见笑了。”
朱玉良眼底划过一抹冷意与嫌恶,真没想到朱清和这个臭小子还有这等造化,要是罗有望亲自带着,以后怕是和会计一样做体面活计,工作轻松赚得钱还多,到时候老朱家的这张脸可真丢尽了。
县长对罗有望无不佩服:“一车人都没你精明,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县里的文化人可是稀缺,县里各部门也就那么几号人,天天忙不停,倒是组织过几次招考,好的嫌工资低往你们企业跑,差的咱也不想招进来气肚子,都难做。”
朱清和坐在后面笑了笑,谁能想到后来政府部门会变成众人挤破头都想进去的好单位,虽然他从来没想过要在人手底下长干,但这回只有满满的感动,他也不过是借着前一世的所见所闻才能想到这些点子,却被罗叔这般抬举,心里越发坚定,这几年只要是对罗叔有利的,他半点都不会藏私。
村里人很少见这么大阵仗,三三两两全都跟着往前走,等看到车上下来的人,惊道:“还是人家有望能耐,县里来人哪次不是看他的砖窑厂,这次又把学校给翻修了,在领导跟前多张脸。”
跟在人群里的富满婶疑惑地问:“你们看,从车上下来的孩子是不是清和?”
“可不是,那小子怎么也跟着?”
富满婶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在自己后面站的朱妈,冷笑一声:“见天儿地骂人孩子是个扫把星,祸害你们不能过好日子,现在看人家清和多出息,领导的车你当是谁都能坐的?照我看还不晓得谁挡了谁的好运气。你们要是能耐,也给我们坐个看看?”
朱清亮在一旁听得不服气,抬头见妈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朱清和,后悔从脸上一闪而过,他撅了噘嘴什么也没说。爷说了,在外人面前他更应该懂事,不能做幼稚的事让人笑话,可妈一句也不回嘴,真让人不高兴。
旁边的人拉了一下富满婶,示意她别多管闲事,富满婶挣脱那人,冷哼一声:“那天玉苗来的匆忙,我还没来得及和她好好说这事,幸亏老天长眼,眷顾这孩子,哪个当爹妈的能这么狠心对身上掉下来的肉,早就看不惯她这副屁都不敢放一句样子了。”
朱清和下车就立马闪开,隔绝了那些人打量的视线,他是想风风光光的进村,但不是借着人家的势,见县长对罗叔夸赞连连,他想这里没自己什么事,趁乱跑出去,打算绕远路回去干活去。比往常耽误了两三个小时,今天有点够呛。
路过王老师家门口,他鬼使神差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安静地院子,紧闭地房门,没人在,笑了笑快步离开。回到砖窑厂,人们看他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只有罗勇喘着粗气跑过来抱怨:“哥,我爸真是想要我的命,说开学只几天让我来体验生活,这些砖能压死我。”
朱清和看了一眼,不多,才十八块,犹豫一阵说:“第一天不急,把步子放慢,走稳点,习惯了就好了。要是实在搬不动,就少点,累坏身子得不偿失。好了,干活吧。”
罗勇见他变着花样地塞满背砖板,轻松地背起来往里面走,今天要烧砖,听说接了个大单子,催着要,今天怕是回家要晚了。
力气活总是很容易让人忘却那些压在心上的烦心事,额头沁出的汗水从眉间落入眼里,一阵刺痛,就算心里满是无力,但日子还是要过,该搬倒的人还是得搬倒。
一直忙到天擦黑才算完,让众人没想到的是罗通也跟着干到现在,只是累惨了,靠在墙上光知道喘气了。
朱清和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回家吧,要是不敢走,等我领了工钱送你回去。”
罗勇想他也太老气横秋了,才比自己大了两岁,不过还是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四下打量,这还是他第一次来爸的办公室,看起来很简陋,只有一张大桌子,上面摆着个招财进宝的摆件,红旗本摊开,连笔帽都没盖上。
朱清和推了他一把:“发什么呆,领了钱赶紧走。”
罗勇脸上涌现出一抹不可置信,惊讶地问:“我也有吗?”
会计是个十分和蔼的老伯,笑着点头:“你也不赖,搬了三千块砖,等明天我告诉你爸,你爸肯定很高兴。”
罗勇走在黑灯瞎火的路上,脸上的欣喜还没有落,捏着自己出力气赚来的钱,就像是往心上撒了一把糖的感觉,甜滋滋的,笑够了问身边的朱清和:“哥,明天你几点上工我找你去,咱们一起走。”
朱清和觉得再正常不过就和他说了,送到巷子口,看着他进去了,才往回走,他走的不快,已经饿过了那个点,倒不难受了,算了,回去就不动灶了,啃个饼子直接睡。
摸黑进门,却见门槛前的石头上坐着个人,瞧着身形是阮穆,他赶紧开门打开灯,回头路:“你怎么不回家?等多久了?”
阮穆拿起放在脚边的菜,黑着脸说:“我妈去县城参加安全培训,这几天我没地去,来和你挤挤,我饿了。”
朱清和叹口气,认命地去生火,不忘劝他:“你也该学着做饭了,以后要是没人,你怎么办?”
阮穆从外面抱进柴火放到他身边,撇撇嘴,想反驳,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在这个小地方,估计连西餐的刀子和叉子都没见过,蹲下帮着往里面添柴:“我给我爸写信,让他来的时候带只德牧,我爸挑的犬向来凶,好给你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