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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分家不顺利?没得多少东西?”窦二老实肯干,可是心眼浅,也没有什么口才,想在刘氏手里占便宜,怕是不可能的,何况他那个哥哥也不是什么好的,心里只有自己的小家,哪里还会有这个弟弟?
    “他们说这个家都是他们两个挣的,我是个白吃饭的,敢情我还得交饭银了,”分次家,窦二也算是看清了亲兄长到底是什样的人,声音里满是萧瑟,有气无力道,“最后我真的懒得再跟他们掰扯了,寒心。”
    这是意料中的事,常相逢艰难的啃着手里的半个窝头,真他娘的难以下咽啊,“咱不说这些,最后东西怎么办的?有智保长在,最不会叫你净身出户吧?我听我娘说,你们这处宅子可是你爹娘置办的,”不分一半儿,也得折成银子啊。
    “我家老宅子在东门外半个店儿呢,说是将祖产分给我,还有一头毛驴跟一架破车,去年家里刚买了新驴车,老驴还是我舍不得卖才养着的,智大伯硬压着,叫给我了三两银子,我嫂子还哭了一场呢,说是以后没银子给栓儿娶媳妇了,”窦二沉声道,“半个店儿那儿我还有印象,院子倒是不小,只是房子太破,根本不住了人。”
    “真够黑的,你们是一个娘生的么?”常相逢可是知道窦家的情况,在甜井胡同大小也算个富户了,结果,窦二就分了点儿破烂儿?“你既然应下了,那也别再计较了,明天就拉了东西走人,要上午大家都出门的时候拉,叫街坊都看看他们是怎么对待你的,还有你,今天算是给你上了一课,以后知道跟谁才是一家人才成!”
    ☆、七姐手里有货
    听了常相逢的话叫窦二心里更疼,虽然在在兄嫂手下日子不好过,平时就跟个长工一样,可是他一直认为是哥哥没有娶个贤惠嫂子的缘故,可现在,残酷的事实告诉他,原来哥哥也早就不将他当兄弟了,“我已经跟智大伯说了,签字划押,以后谁也不攀扯谁,过好过差都是命,只是我现在只有三两银子,加上悄悄存的,也就三两半,根本不够赎巧姑。”
    窦二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他手里只有四两银子,赎常巧姑按八两算,他要干多少年,才能将常巧姑赎回来?
    “这话是你那个大哥说的吧?‘谁也不攀扯谁,过好过差都是命’?”常相逢嗤笑出声,窦二要是能说出这种硬实话,只怕也落不到今天了,“你起来,一个大男人像什么样子?谁说你赎不回我姐姐了,你不赎,我赎就是了。”
    在常相逢的记忆里,常巧姑是个好姐姐,有吃的让给她,有活儿则抢着干,跟着海氏到段家后,跟个小丫鬟一样,将段天生他那个刻薄的老娘伺候到过世,然后又被段天生卖了给他老娘办丧事,这样的姐姐,她一定要帮着赎回来。
    而且常相逢一个姑娘,父母也没死,不可能单独出去立女户,她想摆脱段天生,还得有个立身之处才成,只跟着窦二,叫人看了也不成话,有了姐姐在,她也算是依附了姐姐姐夫生活了,何况窦二看着也是个实诚人,心也软。
    “你有四两银子就够了,你一会儿去寻段天生,就说要买我,给他出二两,我估摸着赵家也该来要银子了,你悄悄跟着他,赵家人堵他的时候,他拿不出钱,你待他挨了打再出来,帮他还银子,但要先跟你签了卖身契,你再给银子,最好二两,若真不行,你再添上半吊,”常相逢恨不得能摇身一变自己去将事情给办了,“你记清楚了?”
    窦二目瞪口呆的看着常相逢,半天道,“我是想给你巧姑赎身,不是你,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他赎了常巧丫算怎么回事?
    “我知道你想给我姐姐赎身我也想,而且我赎我姐姐的银子我来出,”这个时候常相逢反而对窦二多了些敬重,为了安窦二的心,她从怀里将那个板指掏出来,小声道,“你看看这个?这是金的,上面镶的我看着是绿宝,有了这个,你还怕换不回姐姐?”
    “这是什么?”窦二想不明白常相逢的意思了,直盯盯的看着常相逢手里的那个东西,金光灿灿的一看就是好东西,“你从哪儿得来了?可别是-”
    “你放心吧,不是偷的,是把我从河里捞出来恩人给我的,他听了我的事,叫我救命用的,”明奕还真是救了她的命啊,“可是现在咱们不能拿出来换钱,我拿出来,段天生根本不会放过,你拿出来换钱赎我姐姐,你嫂子肯定要怀疑了,她那人,没准儿钱保不住,还要你落一身臊,你先赎了我,咱们到了那什么半个店儿,再去将姐姐赎出来,甜井胡同就不要回了,等这边听到消息,你们也已经成了亲了。”
    “你真的愿意拿这个去赎巧姑?”窦二扑通一声给常相逢跪下了,重重磕了个头,“我替巧姑谢谢你!”
    常相逢被窦二突然间的精分给吓了一大跳,“你神经病啊,说跪就跪,那是我姐啊,我救她不应该嘛?要你跪我?那我现在叫你把我买出去,是不是也要先给你磕头?”好像常巧姑是卖给大户人家儿了,等她出来,自己还要跟她学学这里的规矩,真不知道这里的人怎么可以说跪就跪。
    “不,不用,是我应该的,”窦二从地上爬起来,“你放心,我现在就去找段天生去,一定将事儿办成了,以后我给你们姐俩儿当牛做马决不含糊!”
    这人,怎么那么愿意被奴役啊,刚从窦家出来,又准备献身常家了,常相逢无奈的摇摇头,再次嘱咐道,“我有这个东西的事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记住了?不然被人夺了去,我跟姐姐可再无出头之日了。”
    海氏看天色暗了,放下手里的绣棚进来看着在屋里默默踱步,“怎么起来了,我弄点热汤给你喝?今天我收了洗衣裳的钱,买了点儿蜀黍丝儿,打给你喝点儿?”
    “嗯,好,多弄些你也吃点儿吧,别老想着段天生,他在外头饿不死呢,”常相逢觉得海氏真是贤惠的都没边儿了,“窦二分了家,马上能接姐姐出来了,你准备叫她一出来就给你守孝么?你不想看着她嫁人生子?”
    海氏眼眶又红了,“我自然是想的,可是没那个命啊,可是我听说窦二没分到什么东西,拿什么去赎你姐姐啊,原本你姐姐在白园也是有月银的,可是架不住你爹三天两头去要,她也是个苦命的。”
    跟着海氏,谁的命也别想好,常相逢宁愿有个泼妇娘,“这些事你就别管了,我都跟窦二哥商量好了,等姐姐出来了,我们就给你送消息,只是你最好不要跟段天生说,省得他过去攀扯姐姐一家,到时候,早好的女婿也禁不起那种老丈人折腾。”
    “那你呢?你怎么办?”常相逢跟窦二商量事儿的时候,都将海氏支到一边儿去了,海氏对他们的计划并不了解。
    “窦二哥分了点儿银子,段天生不是欠着赵家的银子吗?一会儿窦二哥去找他,把我给买了,我跟着他出去后,再想办法赎我姐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将姐姐赎出来的,”这个时候常相逢没必要再瞒她,但告诉她的也只是计划的前半部分,她对这个包子娘,实在是不怎么放心。
    左右自己没本事,能出去一个就出去一个吧,海氏伸手在一个连门都没有小柜子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纸包来打开,“这是你姐姐当年的身契,你拿着,可一定要将你姐姐赎出来,窦二虽然是个实诚人,可你们大男大女的在一起,不好看向,要么他救了你出去,你寻个地方借住几日?”
    “娘你放心吧,我自有主意,不但我姐姐,等我有了能力,连你也是要接出去的,所以你这阵子记得有好的先自己吃,有钱就给自己花,”虽然觉得自己说了也白说,可这两天海氏对她还算是不错的,常相逢忍不住唠叨起来。
    事情果然如常相逢所料,到了晚上,段天生便带了窦二回家了,一指躺在床上的常相逢道,“既然你想要这个病痨鬼,就领走吧,咱们说好了,死了可没有我的事儿,丧事你要全包了,也省得旁人说我这个当爹的银心,还有,她这两天可没有少吃药,不然也拖不到现在,你得把药钱也给我了。”
    段天生也听说窦家分家了,算着窦二身上应该还有银子,能榨点儿是一点儿,“不然人你不能领走。”
    “她爹,你就叫巧丫跟着二郎走吧,也是二郎一片好心,带出去兴许人还有救,”海氏生怕段天生不让窦二领人,立马给段天生跪下了。
    “我这里就这么多了,你要是要,就拿着,人先在这儿躺一夜,明天我拉车过来接她走,不要的话,就将那二两银子还我,这巧丫我也不要了,没得救只能怨她命不好,你不叫我救她,将来巧姑也只会怨你,”窦二也不傻,从腰里摸出十几个大钱儿,扔给段天生。
    ☆、八死契
    这月的饷银早叫段天生给赌完了,虽然只敲出十几个钱儿,可也够喝顿驴肉汤了再添二两驴肉了,“她到底是我闺女,多留一夜也成,好歹叫她跟她娘叙叙离情,只是有一条,若是今晚她没挺过去,死到这儿了,银子我可是不退的。”
    “什么东西,”段天生一出门,常相逢忍不住骂道。
    海氏被常相逢说的脸一红,垂头道,“我去做饭,二郎也在这儿吃吧,我打蜀黍窝窝,还有点儿韭花儿。”
    现在天下承平,朝廷不再像前朝那样重农抑商,这城里的百姓,只要肯干能吃苦,日子过的都不算太差,像段家这样吃顿窝头都是好饭菜的,也真是不多见了,何况段天生还守着城北门,多少有些油水,窦二满心不忍,又从怀里拿了十几个钱儿,“这个婶子你拿上,他不在家时,吃些好的。”
    “不,我不能要,我能挣的,只求你们能快些攒银子将巧姑接出来,我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巧姑在白园只是个三等丫头,干的最累吃的最差,她年纪又大了,往上也没有奔头儿了,当初签的又是死契,现在只能求里头的华姨娘能发慈悲愿意放人了,要是给配了人,这孩子一生就完了,将来生的儿女也是奴几,”说着海氏又哭起来。
    “死契?我怎么不知道?”常相逢头都大了,这她可是头一次听说,想问窦二,却看他也是一脸懵懂,不由又看向海氏,“你说真的?”嘴里问着,手已经将今天海氏交给她的身契掏了出来,当时海氏给她,她直接给塞怀里了,压根儿没顾上看。
    “婶儿,你别开玩笑,当时我们听的可都是说卖十年,没说死契啊,”窦二眼睛都红了,原本想着,十年的契,如今已经四年了,大不了再折些银子赔给主家,多磕几个头求上一求,可现在是死契,签了死契那可是生死都由着主子的心了,“你们真是太缺德了,你还是巧姑的娘吗?当初她那么孝顺你,你真狠心啊!”
    “行了,现在说这个又什么用?你再骂她,她也顶多会哭着说自己不当家,拿女儿孝顺婆婆嘛,多好的儿媳妇?”常相逢对海氏刚有的一点儿好感再次荡然无存,“明儿咱就走,姐姐的事慢慢商量着办,一个三等丫鬟,那个华姨娘都不一定见过,咱们多掏些银子,未必买不出来。”
    第二天一早,常相逢跟眼泪汪汪的海氏辞别,坐了窦二的驴车往城外去了,大家对段天生的德性心里都有数,因此看窦二带了常相逢走,也都没有说什么,有好心的邻居平时得过窦二帮助的,还出来送了送他们,嘱咐他们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常相逢知道他们是误会了,也懒得解释,躺在窦二的那套破被褥里继续装死,连眼都没睁。
    小北门在洛阳城西关,离半个店儿也就十里地,可惜窦二分到手的那头毛驴实在太老了,两人一驴一步三晃的,直到中午才到了半个店儿。
    “这就是你家祖宅?”艾玛,这地方拍聊斋都可以直接拿来用了,“你确定没走错地方?”常相逢苦笑,唯有苦笑。
    这院子就在村边儿上,连个像样的院墙都没有,从偶尔还留着的篱笆印儿还能看出来这院子倒是不小,可三间土坯房东倒西歪已经不成样子了,说是房子,也就剩几面透风的墙了,上面的顶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这地方,除非扒了重盖啊。
    “是这儿,离开一二十年了,就荒了,”窦二有些尴尬,这处院子扔到这里有二十年了,以前窦二父母在的时候还回来收拾收拾,后来大哥当家就再没回来了,“我大哥说他还过来看过的,年前才又修整的-”
    他怎么就信了大哥的话,说什么祖宅已经重修了,而且还花了多少银子云云。
    “现在呢?你觉得他说的是实话?今天这院子的样子你最好牢记在心里,”常相逢白了窦二一眼,“行了,咱们先把东西卸下来,慢慢先收拾一下,然后去城里看看,添些东西。”
    可惜这地方太脏太破了,常相逢满怀的豪情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手足无措,她以为段天生家里就够穷了,结果是没有最穷,只有更穷啊,“这屋子连个门儿都没了,院子也没有墙,这样吧,咱们先去村长那时一趟,给他见个礼打个招呼叫人知道你们窦家又有人回来了,然后就进城吧,不然连个扫把都没有,拿什么打扫啊,依我说,还不如请几个匠人,直接把房子都修整了。”
    “成,就听你的,咱们赶着车直接去吧,幸亏你有主意,叫我买了些果子,不然得空着手儿了,”窦二点头道,现在的村长窦二还要管他叫七爷,每年祭祖的时候都会见到,先给他见礼也是应该的。
    半个店村儿没多大,也就十几户人家,常相逢跟着窦二赶了驴车往里走,满目的土坯房充分说明这个村儿也没有多富,“你想好下来做什么没有?这儿还有你家的地吗?”
    “早没了,当初我爹娘进城开豆腐坊,把地给卖了,”窦二一脸黯然,他知道常相逢的意思,没地,他们在村里呆着做什么?“不行咱们再开豆腐坊,村里人也要吃豆腐吧?”
    “你确定就这十几户人天天都要吃豆腐?天天都吃得起豆腐?”常相逢可没有这么乐观,“还有,磨豆腐也得要家什吧?你有吗?”
    “这不有驴吗?院子里不是还有一盘磨,再添些其他也就够了,不行我还像以前一样走村串巷的卖就行了,”窦二其实心里也挺愁,这豆腐一行也是有行规的,几个村都有一个豆腐坊,供应周围的村民,自己乍一扎进去,先不说村民们会不会买他的豆腐,就是原先的豆腐坊也不会乐意,不过他现在不想叫常相逢再操心,没有跟她说实话。
    村长窦七爷家是整个村子唯一的砖房,等窦二他们到时,村里的小孩儿已经在驴车后面跟了一串儿了,有年纪大些认识窦二的孩子,已经抢在他们前面去窦七爷家里报了信儿。
    “二郎啊,你这是闹哪出儿?”窦七爷看着老毛驴车上那堆东西,有些不明白。
    “爹,二郎都到门口了,先请屋里坐再说话,快进来,”窦七奶奶已经过世了,现在窦家是大儿媳郭氏当家。
    “嗯,你们跟我进屋吧,咱们屋里细说,”窦七爷看了一眼跟在窦二身后的常相逢,“这个姑娘老大家的带到你屋里去,倒碗水给人家喝。”
    ☆、九半个店儿村
    郭氏应了一声热络的拍了拍常相逢,“闺女跟我来,”她见常相逢没有梳髻,就知道两人还没有成亲了,打算私下里打听下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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