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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差点忘了我师公了。
    我师公叫白术,是一种药材的名字,一个很慈祥的老爷爷,我很喜欢他,但是他几乎整年都在外面游历,很少能回来看看我们。我问爹爹为什么师公总是跑来跑去,爹爹说:“因为爹爹也有家了,师父他了无牵挂吧。”
    “那为什么师公不成家呢?”
    “这不是说成就能成的。”爹爹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脑袋,“感情是不能强求的,缘分到了便自然而然地被吸引,缘分未到就独自一人生活,而且,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被家庭约束的。”
    我听了个半懂不懂,只知道感情是个很神奇的东西。然后我努力地回想了一下,除了爹爹父亲和我跟白术师公比较亲之外,也就是福禄道人和赤眉仙君跟师公走得近了,然后我傻乎乎地问为什么师公不和他们俩组成家庭,结果爹爹一口茶喷了我一脸。
    边给我擦爹爹边忍笑:“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跟同性别的人在一起的,我和你父亲,第五叔叔和颜修叔叔都是意外,只是看对眼罢了。你可不能跑到师公面前乱点鸳鸯谱。”
    于是小小年纪的我就开始思考一个深沉的问题了——我到底是喜欢男孩子呢还是女孩子呢?
    我家住在边塞,虽然附近时常有战事,但是爹爹和父亲都很厉害,只要下了结界,外面天塌了也不会影响到我们,所以我很安心地享受边塞风光,无忧无虑地成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小孩子都不愿意和我交朋友。
    比如,我邻居家有一个莲儿姨姨,是爹爹的好朋友,她和她相公生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可是我一靠近她,她就哭,从小哭到大,就是不跟我一起玩,我可郁闷了,问爹爹我是不是不讨人喜欢,爹爹当然说不是,可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小朋友们不喜欢我。
    很久很久以后,我模模糊糊地想明白,也许就是因为自己太无忧无虑了,显得那些饱受战乱与流离之苦的孩子相比之下很可怜。
    但是我总以为,可怜不是别人的施舍,而是自己给自己的判定,自己不能乐观积极克服困难,难道还指望别人都比你惨不成?
    总之,没有朋友的我渐渐感到孤单,即使有很多可爱的叔叔阿姨陪我,我还是觉得没有同龄小伙伴可以交流是件很难过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乌其木。
    他跟边境这里其他流亡的小孩子很像,脏兮兮的,破破烂烂的;又跟他们不像,因为他倔强的眼神,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大不一样,与生俱来的贵气与虎落平阳的愤怒结合在一起,使他的内心变得非常强大。
    爹爹总说我傻,父亲却不会教育我小心坏人之类的,父亲明白,其实我有时候比任何人都看得通透,小孩子的眼神就是那么直接坦荡,没有欺骗与虚伪。
    我央求父亲把乌其木带回了家,特别开心,终于有了我的第一个朋友了。
    乌其木一开始的时候对我们还有些戒备,后来大概是想到自己真的一无所有我们也不能图谋什么,渐渐冷静下来了。他告诉我们,他本来是西域一个小国的王子,要越境到这里来拜访中原的皇帝,谁知道半路上护送的官员叛变,他的亲卫全部牺牲,他一个人躲避追杀,跑啊跑,不知道跑了多久,遇到了我。
    在乌其木逃跑的这段时间里,他的那个小国家已经被叛臣颠覆,改朝换代,所以他才会说他再也回不了家了,家人都被杀死,他接下来活着的信念就是报仇。
    我心想报仇不是很简单吗,区区几个凡人而已,我问爹爹能不能帮助乌其木,爹爹少有地严肃道:“澈儿,有些事情是不能假以他人之手的,否则就没有意义,会堵在心里一辈子。而且,众生平等,凡人也有很大的力量,你怎么可以有轻视的想法呢?”
    我似懂非懂,不过不会再吵着要帮乌其木报仇了,只是陪着他一起练武术。
    一练就练过了几番春夏秋冬。
    我和乌其木都长大了。乌其木与我年龄相当,却比我高出一个头。有爹爹和父亲时不时的点拨,他显然已经达到可以独当一面的程度了。可他出发回国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地担心,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复杂的情绪,我甚至——好想抱抱他,跟他说一声小心,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爹爹说:“担心的话就一起去吧,有你在,他应该会更加英勇的。”
    我不自觉红了脸颊,只觉心跳快得都不像自己的了。
    乌其木知道我是很厉害的,所以他没有赶我回去,而是伸出手,笑得明媚。我抹了把手心的汗水,小心翼翼而又异常珍惜地握上他的手,我们骑着骆驼朝着太阳的方向缓慢地奔跑,好像可以就这样跑到天荒地老。
    我回头看父亲将爹爹揽在怀里,心想,第五叔叔所说的幸福我大概已经找到了吧。
    没有什么比我们永远在一起更幸福的事情了。
    ☆、回京的邀请
    京城的火车站总是一副人挤人的样子, 发展与堕落在这样的大城市表现得尤其淋漓尽致, 有人满面疲惫就有人意气风发;有人满腹抱负就有人心灰意冷。排队等候出租车的地方,铁质网栏外面站着十七八个抽烟的男人,他们正在唾沫星子乱飞地劝出来的客人坐他们的车, 你会发现他们一开始舌灿莲花地保证了种种优惠, 最后到达目的地了却开始乱报价。
    在这群人里,有一个板寸头男人显得与众不同,他拿个小马扎坐在角落里,一点也没有上前去招揽生意的意思, 姿势痞痞的,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脸上带着一点凶光, 别的人也不敢过去让他挪位置。他一根又一根地抽烟,眼睛却紧盯着网栏里面走出客人的口子,仔细地在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板寸头有点不耐烦了, 收起小马扎站起来, 在铁网旁边来来回回地转悠,这时候, 另一个体型较为瘦弱矮小的男人走过来拍了拍板寸头的肩膀,声音柔柔地问:“还没到吗?”
    张彪看了看表,没好气道:“估计快了。啧,还没进队呢派头倒是摆得挺大。”
    林容雪温温和和地笑了笑,劝道:“没事的, 时间上还宽裕着呢。”
    张彪看了看林容雪,讽刺地挑起了唇角,语气变得轻佻起来:“我说容雪啊,你这长得像娘们儿,名字也娘们儿,上辈子就是个娘们儿吧,生来活该让人干的吧,老大床上的技术好不好啊?改天也让我尝尝鲜怎么样?”
    林容雪被气得红了一张脸,可他又实在不是那种能骂出脏话的人,兀自忍着恶心支吾了半天,弱弱地吐出两个字:“放屁!”
    “诶,我跟你说,我真的不比老大差的,试过的人都说好……”张彪正准备好好逗林容雪一逗,冷不防眼角的余光瞥见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这人个子高大,穿着深蓝色的牛仔裤,上身是短款马甲,拉链没拉上,露出里面纯黑色的T恤。墨镜挡住了他的眼睛,却仍然能从脸部轮廓看出这是个皮相很不错的男人。
    张彪拿出手机眯起眼睛仔细比对了一下,除了这身衣服,不管是身材还是男人背着的那个大黑包袱都跟照片上一样,林容雪赶紧走上前去,还没开口,却听那人道:“嘿,你长得真可爱,有女朋友了吗,或者有男朋友了吗?”说完,他还伸出手想摸林容雪的脸。
    林容雪被问得一噎,下意识退后,讷讷地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张彪走过来,张嘴来了一句:“补丁万开山立柜,并肩子挖蘑菇?(冯老板占据一方,朋友你盗墓吗?)”
    男人把视线转移到张彪脸上,摘下墨镜,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灯笼扯亮点(眼睛不够尖)。”
    张彪又看了看手机上的照片,讪讪道:“这位就是江立兄弟了吧?”心里在吐槽:明明是事先约定好的对话,你借机嘲讽我眼光不好是干啥呢,想打架吗?
    江立灿然一笑,直笑得阳光失色,眼神瞬间充满真诚:“没错,很高兴认识你。”
    张彪愣愣地伸手跟他握了握,纳闷这家伙态度变化有点快啊,看起来莫名的……不太靠谱?
    江立颇为自来熟地道:“二位怎么称呼?”
    三人一边往停车的地方走,一边互相介绍,张彪说:“我叫张彪,跟了冯哥五年了,这位是林容雪,两年前刚来。”
    林容雪羞涩地对着江立笑笑,权当打过招呼了,他还对刚才江立的调戏有心理阴影呢。
    “哦……”江立夸张地拉长了尾音,看着林容雪笑得有些贱贱的,“小雪儿啊,真是个好名字。”
    林容雪急红了一张脸,想说他有名字,他不叫小雪儿,江立已经快速地摸上了他的手,他立即像触电似地弹开,下意识躲到张彪身后去了。
    张彪有点尴尬,而且对江立的毛手毛脚看不惯,虽然他也不是特别容得下娘娘腔的林容雪,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第一反应维护自己人的,他对江立说道:“我们还是快点走吧,回头冯哥等急了就不好了。”
    江立颇有深意地看了张彪和林容雪一眼,洒然一笑,单手抬了抬身上的大包袱,大步往前面走去,不再开他们俩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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