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们互相之间还是很看不过眼,但凌顾宸依旧会在启程离开前催韩秋肃回瑞士。
他们交替着来“盯梢”祝笛澜,好在她心思专注女儿,还未发现这一点。凌顾宸从心底已经准备好了一百种甩锅的说辞。他不想让她生气,而韩秋肃只会无所谓地耸肩。那这锅自然让他背最好。
时值四月下旬,一家人在瑞士的滑雪度假酒店。妙妙在地毯上玩玩具,凌顾宸陪着她。祝笛澜从卧室出来,俯下身吻吻他的唇,“差不多到时间了,我去接他。”
“他怎么来?”
“瑞士航空。”
凌顾宸不屑,语气里满是嘲讽,“有钱花在别墅上,平时蹭吃蹭喝蹭商业航班。”
祝笛澜轻笑,温柔摸摸他的头发,“别气了。”
她知道他气不过。她在瑞士买住所,竟然是韩秋肃出面。这让凌顾宸每次来相聚,都浑身不舒服。尽管她明明白白地偏向凌顾宸,他还是没有理由把韩秋肃赶出去。
他质问过她当初为什么不要自己帮忙。她没多说,只是轻柔解释,“秋肃居无定所,也没有家,让他出面是给他安心留下的理由。你不用生气,我一切都给你了,我们有家有妙妙。你别跟他计较这个。”
他表面接受,明里暗里还是动不动嘲讽。她决定把这件事交给时间。
她俯下身亲亲女儿的头发,便朝外走去。
罗安在门口等,她笑道,“不用麻烦你。”
“不行,让罗安送你。”
“这么点路,我又不是不能开车……”
“不行。”
隔着老远,凌顾宸也要表达自己的意见。
在瑞士的生活对祝笛澜来说格外自由,她没有身份,也就意味着无人知晓她的背景。她不需要保镖。凌顾宸不像她这么安心,她身边至少得有他信得过的人。
她无奈地笑,坐到副驾,“辛苦你。”
罗安淡淡地回,“没事。”
她看看他的侧脸,发现他淡漠的神态一点未变。以前在泊都,罗安是凌顾宸最贴身也是最信任的人之一,他把她放在祝笛澜身边,他对她的在乎可见一斑。
所以有那么一段日子,这两人无时无刻在一起。
她来瑞士很久了,与罗安见面的次数很少。
这相处却并不陌生。她会找些话题与他聊,她说得多,他听得多。如果她问起泊都各集团之间的信息,他会言简意赅地告诉她。
他是个精准的人,一语中的,没有情绪。至少祝笛澜总觉得自己不了解他。
两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听着音乐,偶尔聊上几句。她试过问他的个人生活,他总是回,与以前一样,没什么改变。
轿车驶进机场的地下停车场,手机铃声就响起。
“哦,好,我们刚进来……”她侧过脸对罗安说,“他已经在停车场了,应该——那里——”
她看到他从斜前方走过来,高兴地挥挥手,“我看到你了。”
她挂掉电话,解开安全带,“不用找停车位了,把他行李放上我们就走。”
“行。”罗安看着她下车,把车掉了个头,靠到车道一旁。
他抬眼看后视镜。祝笛澜纤细的背影轻快地跑过去,她伸手去接韩秋肃行李,还未说话,一只手便搂住她的腰。韩秋肃俯下身,稳住她的唇。
他们的身影被截成部分,罗安依旧看得出这亲吻的温柔。他的表情依旧淡然,只是静静看着。
韩秋肃的手轻揉抚过她的面庞,他的思念都融化在这一吻中。“我好想你。”
祝笛澜笑盈盈地看着他,拉拉他的衣服,“走吧。”
她当然高兴,但她从来不回答他的情话。这是韩秋肃也知道的事,她从来不说,虽然她待他也有依恋。
他偶尔会失落,但知道自己无法期待。她的那句“我爱你”不是给他的。
上车后,他与罗安对看一眼,简单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回程时,罗安便没说过话了,他开车,听着后座两人闲聊。大多都是祝笛澜高兴的提问和叙述。他们聊他在日本的日子,聊莉莉的近况,聊她在瑞士的生活。
到家以后,韩秋肃随手把行李搭在一旁,去找那个小女孩。
妙妙一见他就激动地大叫,胖嘟嘟的两条小腿踉跄着站起来要朝他奔去。
那一声尖叫就在凌顾宸耳边,把他的耳膜震疼了。他转过脸去揉揉耳朵,再一看,韩秋肃已经把妙妙搂在怀里。
对于女儿很喜欢这个“韩叔叔”这件事,凌顾宸也是要自我安慰的。那么多宠她的人里,她格外喜欢韩秋肃。
“妙妙,记不记得叔叔?”
妙妙用力点头,两只小胖手绕在他脖子上,肉脸蛋贴在他的下巴上。
一昼夜的飞行让韩秋肃脸上长出细短的胡茬,他故意蹭蹭妙妙的脸颊,把她逗得一个劲笑。
韩秋肃与妙妙玩了一阵,才去搭理凌顾宸。两人跟陌生人似的握个手,他问,“你哪天走?”
“后天中午的飞机。”
韩秋肃抱着妙妙去玩,轻声哄她,“叔叔陪妙妙两天,要抓紧时间好不好?”
“好。”妙妙奶声奶气地重复他的字眼。
“秋肃,你要去休息一下吗?”祝笛澜问。
“不用。那箱子里都是给妙妙的衣服,你打开理理。”
她在卧室里把满箱的可爱裙子摊在床上,朝妙妙身上比划,笑得合不拢嘴。妙妙也兴奋,四肢乱舞。
“你要休息吗?”
“不用,飞机上睡过了。”韩秋肃简单地说,“你们下午什么安排?滑雪?”
“看看吧,要带着妙妙玩,顾宸可能抽空去滑雪。在这里住了一周,也没滑过几次。”她随手理着衣服,“你休息下,也去滑雪。”
“我陪妙妙,你们去。省得错过滑雪季。”
妙妙一听,开心地喊叫。
祝笛澜宠爱地摸摸她的脸颊,“她太黏你了。走吧,去吃午饭。”
妙妙的精灵古怪与母亲很像,虽然话说不顺,但有天生的聪慧,知道谁最溺爱她。
作为父母,在宠爱之余,还是会对她有教育和限制,祝笛澜会要求她吃饭时不许缠在别人身上,要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
这让妙妙一开始很不高兴。在泊都生活的头两年,凌顾宸觉得是因为自己才让妙妙不在母亲身边长大,所以很愧疚,对她极尽溺爱。
他们定期在瑞士相聚之后,祝笛澜要求他改改这溺爱的习惯,她不想让妙妙这么小就沾染上大小姐的坏脾气。瑞士的家人都宠爱妙妙,但会遵照祝笛澜的意思。
妙妙有小孩子的娇气,吃饭时一定要挂在别人身上,否则不肯吃饭。以前她总是让祝宏鹏或是苏逸吃不上饭,一个劲打扰他们。祝笛澜哄了她好几天,才让她不哭不闹地乖乖坐到自己的小椅子上,让舅舅们和保姆都能安静吃饭。
妙妙会听妈妈的话,但依旧调皮。
韩秋肃就是她调皮的支柱。
一家人坐在餐桌旁,她怎么都不肯从韩秋肃身上下来。她在他的大腿上开心地蹦,咯咯笑着伸手去抓面前的通心粉,抓得满手都是乳酪白酱。
祝笛澜刚把粉色儿童碗递过去,妙妙又一把抓住碗里的蝴蝶面,仰头塞了一个。
“妙妙,别用手……”
她看妈妈来管自己,头一扭,笑嘻嘻地用两只手攥住韩秋肃的T恤,抹了他一领口的酱。
“妙妙……”
“没事,衣服而已。”韩秋肃跟着妙妙笑,“你吃饭,不用管。我照顾她。”
她更开心了,去抓韩秋肃碗里的意面,抓了吃一点,剩下的全撒在两人的裤子上,故意似的。韩秋肃一点都不恼,笑眯眯地逗她,“好吃吗?”
妙妙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娇憨地点头。
祝笛澜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一幕。她可以要求苏逸和凌顾宸,但她没办法要韩秋肃为她做这些。韩秋肃把妙妙当女儿,一年见她的时间加起来却不过两叁个月。他给她无尽的溺爱。
凌顾宸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轻声开玩笑,“妙妙跟你一样,看得清眼前形势。”
祝笛澜蹙着眉头,还是笑出声,“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很清楚靠着什么人可以’撒泼’——”她狠狠瞪他一眼,他笑得愈加温柔,“当初你就是这么对付我的。女儿跟你一样,看出家里人人都听你的,但是你不好意思要求韩秋肃太多。”
她承认了他的话。妙妙的语言和行动能力都与普通孩子一样,但这观察大人之间关系的小聪明确实很像母亲。
她不能把妙妙强行从韩秋肃怀里抱出来。因为她对他有愧。她没法给他正常的感情,她不能像要求凌顾宸那样去要求他。凌顾宸在她心中是丈夫是家人。韩秋肃也给了她所有,她却无法回馈,怎么可以剥夺他与妙妙相处时的快乐?
“别发愁,”凌顾宸安慰地摸摸她的手臂,“两天而已,让妙妙闹两天。之后回泊都,我会照你说的做,不会过于溺爱她的,好吗?”
她这才安心地点点头。
午餐后,韩秋肃想哄妙妙午睡,但她实在太喜欢韩叔叔了,兴奋地在小床上到处爬,玩这玩那,最后还是凌顾宸去哄。
他走到厨房,看到祝笛澜听着广播做甜点,她喜欢在中午烘焙各式各样的小饼干。
他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披件外套,走到附近的农舍,借了两大箱子的器械,去侧边的小屋里忙活。他用几根木条拼接出一辆滑雪小车,焊接在一起。工程很简单,但是用砂纸把木条磨光滑废了他许多功夫。
他脱掉外套,还是出了很多汗。过了两叁个小时,小车看着差不多了,他用手掌细心抚过,检查是否有不平整或是倒刺。他不想让妙妙被扎伤。
摸了一阵,他翻过手掌,看着自己手心的老茧。
祝笛澜把烤好的饼干放到桌上,看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罗安,便叫他来尝尝。
罗安走过来,各式各样的马卡龙和黄油饼干都尝了一块,祝笛澜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
罗安点头。
“我记得你喜欢这种黄油饼干,但我没有放很多糖,因为照顾妙妙的口味……”
“可以,我不用吃很甜。”罗安扫了一眼盘子里的饼干,“下午带出门?这些够吗?我去买些?”
“不用,烤箱里还有……”
话音未落,韩秋肃推门进来,“笛澜,帮我个忙。”
“怎么了?”
“正好找你,快来帮我。”
“哦?好,”她摘下围裙,嘱咐罗安,“我设了闹铃,响了你就把烤箱里的饼干取出来。”
“行。”
她匆匆忙忙跟着韩秋肃走到套房最边缘的小房间,里面像是建筑工地,空气里弥漫着细微的木头屑。
桌上摆了一架小滑板,两边的木条弯曲,拱成一辆小雪橇的模样,正好能坐一个小孩子。
“这是你做的?”她惊喜。她知道他会做简单的手工,他以前为他们的孩子做过一个摇篮半成品。来了瑞士以后,他有大把闲暇时间,做点木工或是手工就成了他的爱好。他给她量身做过看书的单人沙发,也给宝宝搭过两个猫爬架。
“小车主体是从农舍里要来的,现做没有材料,不过差不多,妙妙还小,还很轻,下午可以让她坐在这里滑雪,一会儿我把儿童座椅固定上。”
“好棒!妙妙一定很开心!”
“嗯,但你得帮我。”
“还要做什么?”
韩秋肃的笑狡黠起来。他给她看自己的手掌心,“没有打蜡的工具,所以我只能用砂纸磨。你老说我皮肤糙,都是健身练出来的老茧。我怕我摸不到很细小的倒刺,你来摸摸。”
她笑得很诧异,“就这个?”
“嗯,你皮肤嫩,你摸得出来。”
她又气又笑,“扎到我怎么办?”
“你是大人,扎到了会叫的,”他故意搂住她,攥住她的手腕,推她到车边,“快点,别扎到妙妙。逆着木头的纹路摸。”
祝笛澜看着自己的手被放到小车上,笑得喘不过气,连挣扎都没有力气。
韩秋肃喜欢这样与她打闹,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听她娇滴滴的抱怨和欢快的笑声。
凌顾宸陪妙妙午睡结束,抱着睡眼惺忪的女儿找妈妈。走过来的路上听到他们轻快的打闹声和笑声,他踟躇了一下。
他接受眼下的局面,不代表他想亲眼看见。
虽然他有信心自己是赢家,如果祝笛澜想结婚,那一定是选他,而不是韩秋肃。但他永远控制不住内心的醋意。
倒是妙妙醒了大半,开心地喊,“妈妈!”
祝笛澜这才挣脱,她笑得脸微微发红。韩秋肃接过妙妙,哄道,“我们等下去坐雪橇,好不好?”
“好!”妙妙瞬间就来劲,探出身子要去摸她的雪橇,几乎快从韩秋肃怀里滑出去。
祝笛澜格外细心地逆着木头纹路抚过雪橇,她也不想让任何小倒刺扎到妙妙。
凌顾宸走过去打量这雪橇,“没事,一会儿妙妙裹得跟粽子一样,有点小刺扎不到。”
“我知道,”她嘴上这么说,检查依旧很仔细,“你去把车上的安全座椅拿过来。”
把妙妙穿成厚厚的小雪人以后,他们出发去玩雪。
韩秋肃把她安置在小雪橇上,拉她在冻着的雪地上快速奔跑,妙妙尖叫着笑。
祝笛澜跟在后面跑了一阵,发现妙妙并不害怕,就放慢了脚步,远远看着他们玩耍。凌顾宸冲过来,把她撞到雪地里。
她笑着攥起手边的雪,揉成一个小球砸他,他不反击,在雪地里之字形地跑,任由她砸。
玩了一阵,他就把她搂进怀里,他们像谈恋爱的小情侣,踩着雪玩。过了一会儿,他们收拾好滑雪用具,把妙妙拜托给韩秋肃,便上雪道了。
来这度假酒店这么多天,两人第一次尽兴滑雪。
这两天,韩秋肃只想尽可能多与妙妙待着,也不缠祝笛澜。凌顾宸觉得对他的讨厌程度下降了一个百分点,从百分之九十九掉到了百分之九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