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现在千疮百孔,每个人都焦头烂额,谁也顾不上谁。她回去了非但帮不上忙,还得落埋怨,毕竟是她把事情捅出来的。在秦家好,有她报信的行为在前,秦家也不敢不对她以礼相待。
她踟蹰不定,元大嫂却心焦如焚,心里暗骂元太太上不了台面,终于忍不住开口,“方婶说听见了您的声音,我就想着是您接走了敏珍,所以过来看看。父亲那边还在生气,暂时还不能把敏珍接回去,想求求三太太能不能让敏珍在这里多住几天。”
“如果只是这件事,”谢瑾说,“元太太可以放心,敏珍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好朋友,我是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吃亏的。”
即便是在元家所受的委屈也不行!
她这话暗含隐喻,元太太和元大嫂都听明白了。
心中有愧,元太太干笑着,“三太太说得对。”
听到元太太的话,元大嫂忍不住翻个白眼。这秦三太太不过是不想落人口实,才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真以为是为了敏珍好啊?!真是没见过世面,轻易就被人糊弄住了。
等着吧,她下面肯定会有别的话,那才是重点!
仿佛验证元大嫂的猜测,谢瑾继续开口,“至于商会的事……”
“三太太客气了,我们都相信三太太的为人。”元大嫂打断谢瑾的话,接口道,“三太太做人做事都有原则,自然不是普通人能比的,那些过河拆桥的事情您做不出来,我们都很放心。您说,是吧?”
说完,目光紧紧盯着谢瑾的反应。
谢瑾早就知道她们此来的目的,无论她们做什么,都心里有数。见对方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甚至还以此来要挟于她,不由暗暗叹了口气,面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啊,说是这么说,可是你们没有提前告诉我……”
“那些事,我们也是才知道。敏珍听得不是很清楚,对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元大嫂说着,就重重叹了口气,“我们也是在您答应接手商会后才听到的消息,正想着要不要找您说明白,敏珍就跑来了。三太太,您知道,这可是关乎我们整个元家的大事,我们必须慎重考虑。”
“虽然知道对不起您,但是我们也做了努力。既然您知道了,我也不得不说两句。我不懂商人之间的利益关系,但是我也知道商人重信。自古以来,收益和风险都是并存的,您不能看到有了利益就抓在手里,出了事就抛开吧,那样谁还敢跟您共事?”
“即便是秦三爷,当初也是吃了不少亏,才能在商场站稳脚跟。”
元大嫂夸夸其谈,丝毫不给谢瑾说话的机会。
谢瑾知道对方这是在推卸责任,想让她吃亏把商会接手过去,那样无论后面有任何问题,他们都可以一推二六五推个干干净净。至于他们什么时候知晓的消息,只要将元敏珍叫来对质一番即可全部明白。
但是,谢瑾不想。
先不说她并没有放手的打算。即便是要放手,她也不会把元敏珍叫出来,让她站在她家庭的对立面。正如元敏珍所坚持的,她也有不可以那样做的原则和理由。
不过不追究不代表她认亏,总不能好事全被他们拿了,坏事她全兜着。得想个法子,既让他们主动吃亏,又让他们感激涕零。
这样,才能补偿她声誉受损的“损失”。
“这毕竟不是小事。”谢瑾缓缓摇头,面上露出纠结的神色,“你知道,原本我便是以高于市价的价格接收的商会,为的就是不让元家利益受损。现在事情还没有正式落定,就出现了这样的问题。人都趋利避害,总不能它是个坑,我还跳进去……”
“您是聪明人,肯定懂得这个道理。”谢瑾意味深长的看着元大嫂,“我感谢敏珍为我做的一切,为了不让你们白忙一场,我会付部分款项当做违约金。这件事,就此为止吧。”
谢瑾大手一挥推了此事,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高声喊着彩珠。等到彩珠过来,她一副疲倦至极的神色,“帮我送送元家两位太太。”
彩珠会意,拦住想要追上谢瑾的元大嫂,连推带搡的将她们送出了秦园。看着她们上了汽车走远,才回到屋里。刚走到屋里,就看到谢瑾在楼梯上等她。
谢瑾,“走了?”
彩珠点点头,“是的太太,我亲自看着她们上了汽车,等车子走远了我才回来。”
谢瑾点点头,摆着手上楼,“你去做事吧。”
等上了楼,转过弯就看到秦继超背靠着墙单腿站在那里。小少年一副大人模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着冷漠而又疏远。
猛然出现一个人,谢瑾被吓了一跳,她瞪圆眼睛惊呼出声,“你怎么没去上学?”
秦继超瞄了一眼,“你这话就暴露出到底谁没上学了。”
谢瑾心知对方是在嘲讽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明智的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反而扬起笑问,“午饭想吃什么?你姑妈说想吃糯米鸡,鲁妈特意早早的泡了糯米,你要是想吃什么提前说,别到时候没有准备再赌气不吃。”
秦继超脸色一僵。
那是前年的事情,他因为没吃到想吃的东西在餐桌上甩了筷子,没想到这点小事也被捅了出来,当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他僵着脸,“不是有客人在吗?你该去问客人的意思。我刚刚可看到她朝楼下厨房去了。”
客人?是指元敏珍吗?
谢瑾首先去想鲁妈还在卧室,去厨房找吃的不如直接问鲁妈。后来一想,鲁妈肯定不会让客人去厨房的,她宁愿自己麻烦点将食物端到卧室。
那就是只有元敏珍一个人。
厨房和待客厅只有一墙之隔,从楼梯下去,透过待客厅的门窗也看不到下楼之人的身影。秦继超这是在告诉她,刚才元敏珍在偷听她们之间的谈话?
正想再问,反应过来时秦继超已经不见了身影。
他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件事?
品出其中的意味,谢瑾不由勾起唇角。
不过想起元敏珍,她还是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将刚才所说的话都回想了一遍。也不知道元敏珍听见了什么,但她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元太太还是她所说的那些话,对于元敏珍来说都不好受。
真正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只有元敏珍这一个人而已。一边是道义教养,一边是抚养照顾自己的父母家庭,无论哪个,她都无法轻易松开手。
谢瑾叹了口气,走到卧室推开门,元敏珍正和鲁妈整理沙发和床上摊开的衣服,她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笑容,看不出一丝异样。可是刚才她下去之前,元敏珍还神情郁郁,难以释怀,现在这样,反倒让谢瑾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但是对方像没事人一样,她又不好直接将事情提出来,只好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加入她们中谈论起衣服来。
等把元敏珍穿得衣服挑拣出来,又把其他的挂进衣柜,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谢三太太和鲁妈在厨房做饭,秦宏淑大大咧咧坐在下面的沙发上听曲子,收音机放着外国的歌剧,声音在大厅里面回荡。
谢瑾从楼上下来,就看到秦宏淑朝她使了个眼神。
走过去挨着秦宏淑坐下,从桌上拿起个橘子在手里慢慢剥。那边秦宏淑已经急不可耐的开口询问,“她来是为了商会吧,看昨天她惊魂甫定的样子,里面真的有猫腻?”
谢瑾将橘子剥开,皮放在桌上,开始揪橘瓣上的脉络,“是啊,有洋人也看上了商会,甚至购买了大部分的股份,等到消息放出来,元家就是他们的代表。”
“他们元家欺人太甚!”秦宏淑气的咬牙切齿,将桌子拍的啪啪作响,“现在正是抵制洋货的时候,谁成了代表谁就是出头鸟,是要被所有人指责辱骂的。这是找了个替罪羊啊!真是打的好算盘!”
谁说不是呢?谢瑾点点头,她从林舟查不到给那些股东汇款的账号时,就已经有了预感,现在不过是确认了而已。
秦宏淑拉住谢瑾的胳膊,语气严肃恳切,“这件事你不能答应……”
秦宏淑拉着谢瑾说话,要打消她的念头,楼上书房也在交谈着。
“……太太拒绝了元家太太的要求,不过元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爸,你不管管吗?”秦继超站在书房中央,不解的问道。
秦宏源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手握着报纸,一手端着茶杯正看的专注。
听到这话,他抬头看了秦继超一眼,带着稚嫩的小脸颇为严肃,眼中含着期待的光芒,等待着他的回复。秦宏源暗叹一声,放下手中的报纸,以同样的表情反问,“怎么管?你是让我出手警告元家,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碰?”
听着秦宏源的语气,秦继超直觉不对,但他仍不愿服输,梗着脖子嚷,“那也比眼睁睁看着太太吃亏要好。”
秦宏源放下翘着的腿,手肘撑着身体前倾,将目光与秦继超的眼睛持平,“你不是不喜欢太太吗?看着她吃亏,不是应该觉得高兴吗?”
秦继超脸色一僵,双目下意识开始朝旁边游移不定,他咬咬下唇,声音嗫嚅,“她毕竟是太太,我不喜欢也不能看着她这么被外人欺负。”说道这里他似乎有了底气,声音开始大起来,“如果连太太都保不住,怎么让外面的人看待秦家,看待爸,我也是为了爸着想。”
看着死鸭子嘴硬的秦继超,秦宏源也不拆穿,重新拿起放在旁边的报纸,“去吧,我知道了。”
高高兴兴出了书房的门,被楼道里的凉气一激,秦继超瞬间回神。刚才他爸是什么承诺都没给吧?既没有答应要帮助太太,也没有答应去警告元家,甚至自己还被套了话?
他瞪大眼睛转头去看,看到被他关闭的房门,听着屋内静悄悄的,不由泄了口气。
姜还是老的辣,他差的不是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