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趁着谢瑾和鲁妈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到门口,说是有事要出去,让门房给她开门。她又不是犯人,也没有人交代过不让她出门,门房也不便多问,便给她开了门,并给她叫了车。
等看着人走后,门房是越想越觉得不对,他怕出问题,匆匆跑来禀报,谢瑾这才发现情况有变。她赶去客房一看,房间里面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原本穿在元敏珍身上的洋装也整齐的摆在床上,跟平时没有人住一样,干净整洁。
门房吓得脸都白了,结结巴巴的喊,“太太,我不知道……”
谢瑾过意不去,本来也跟他没有关系,“这件事你做的很对,下次还要这样做。元小姐是来做客的,她想走的时候随时可以走,没必要拦着。月底让林舟多发份钱给你,去做事吧。”
门房转惊为喜,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秦宏源从后面走出来,手掌放在谢瑾肩膀上,没有说话。
“我知道她会离开。”察觉到身后熟悉的味道,谢瑾没有回头就猜出了对方是谁,顿了顿才开口解释,“她听到了我和元太太的谈话,知道我放弃接手商会的事,仍然装作没事人一样,那时候我就隐约猜到了这个结果。只是,没想到她会不辞而别。”
谢瑾笑笑继续开口,“我是真的把她当朋友,所以看到元家连门都不让她进的时候,就非常生气,看到元太太过来,就说了那些话,主要还是想让他们知道知道焦急的滋味。”
“现在想想,她虽然被家人那样对待,心里还是向着元家的吧……”
就像她当初被舅舅舅母拒之门外,却从来不曾有过怨恨一样。说来,到底是她做事的时候没有顾及到元敏珍的感受。
谢瑾苦笑,缓缓低下头,觉得胸口有些沉闷。肩膀突然被握紧,热度透过掌心传递过来,谢瑾慢慢回过神,转过头去看秦宏源。
秦宏源道,“你也是关心则乱,元小姐会明白的。”
谢瑾扯扯嘴角,“是我胡乱插手。”
明明是想要商会,还要搞这一套欲擒故纵的把戏。
“你这样做是对的。”秦宏源道。
谢瑾不明白秦宏源话中的意思,不由疑惑看过去。
秦宏源道,“即便你用双倍的价格接手商会,等到事情过去,商会生意回归正轨,看到你赚钱的时候,他们仍然觉得是你占了大便宜。你答应的太快了,让他们觉得很容易……”
谢瑾若有所思。
秦宏源,“与其等待问题出现,不如直接扼杀在摇篮里。你现在给他们设置难题,就相当于给未来提前铺好了道路。”
等他们再眼红商会盈利时,首先想到的就会是他们此刻的心情。想到他们羡慕嫉妒时,却悔恨当初的表情,谢瑾不由笑出声。
走一步看十步,她到底是差了不少。
看到谢瑾笑,秦宏源心中微松,怕谢瑾继续烦恼这个问题,他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天太晚了,我已经让人朝着元家的方向追过去了。他们会在元家外面照看着,等明天商会交接完再回来。”
“嗯。”谢瑾点点头,感激的看过去,见秦宏源略微担忧的眼神,她不由暖心。
秦宏源自然的牵过谢瑾的手,谢瑾抬头轻笑也不闪躲,目光格外安然,带着点欣喜的亮光闪动。
晚饭过后没多久,门房就匆匆来报,说是元先生来访。元先生是指元敏珍的父亲,元敏珍跟她父亲长得不是很像,但是一张圆脸却是一脉相承。
元先生见到谢瑾的第一句话就是,“给三太太带来麻烦,是元某的错,请三太太海涵。”
鉴于他态度良好,谢瑾将人让进待客厅,吩咐鲁妈上茶。秦宏淑听到消息从楼上噔噔噔跑下来,拉住要进待客厅的谢瑾的手臂,看到鲁妈端来的红茶,她不由瞪大眼睛。
“你不一棍子把他打出去,竟然还给他上茶?难不成你真的要接手商会?”
谢瑾下午跟秦宏淑说得口干舌燥,都没有让对方接受。看秦宏淑又来跟她纠缠,意图让她改变想法,不由脑袋发涨,她无奈看向对方,“大姐,现在客人在呢,我们能不能等会再说这件事?”
“他算什么客人。”秦宏淑不依的嚷了句,到底放开了谢瑾的手臂,只是临走时仍不忘记回头警告她,“你不许答应!这可关乎我们秦家的名誉!”
谢瑾无奈应和两声,走进待客厅,转身关上房门,这才走到元先生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红茶,她朝元先生的方向推了推。
抬起头苦笑,“元先生,您也听到了,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元先生唉声叹气,“是元某着相。以为凭借秦三爷的声望,必没人敢找三太太的麻烦。给三太太带来麻烦,真是过意不去。”
说着,他站起身,朝谢瑾恭敬一揖。
这老狐狸,上来就给三爷扣了顶大帽子。谢瑾起身躲开,并未接受,“元先生客气,请坐。”
等元先生坐下,谢瑾才坐回原位,“听元太太说,您是在跟我谈好合约后才听到的消息?”
“是啊,我也是没想到。”他露出苦恼的神色,“当时知道的时候,我真是寝食难安。有天半夜醒来,我还打过电话,就是想解释清楚,可是一想,又怕您觉得是我故意隐瞒。”
谢瑾突然想起前些天,她从书房出来听到的电话铃声。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叹了口气,“若是我那时候接到了电话,也许就会想到办法也说不定。可惜,现在已经事到临头,恐怕回天乏术。”
元先生愁眉苦脸,“那可怎么办啊。”
他的眉头蹙着,挤压的眉峰使得原本便不大的眼睛更加细弱,就像是光芒太盛,想看却睁不开眼。可是在没有亮光的时候这般做派,却更像是借机偷窥。
在这种目光下,谢瑾陪着对方唉声叹气,不停地提意见,“要不您就称病不出……”
“我母亲病了有我,我病了有儿子,就算儿子病了,他们还能叫敏珍去,总不能全家都装病,这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啊。再说,他们也不是非要我到场,不过是借着元家的名头,我到不到都不影响。”元先生苦恼万分的解释,“这种方法不行。”
谢瑾想了想,“要不您就先答应,然后再跟他们虚与委蛇……”
“不行不行,开弓没有回头箭,到时候舆论铺天盖地,唾沫星子也能把我淹死。”元先生觑着谢瑾为难的神色,更大声的唉了一声,“其实我也不只是担心元家。”
谢瑾正了正坐姿,想听听他接下来振奋人心的理由。
元先生以为谢瑾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顿时信心大起,他深吸口气,压住自己狂跳的心。
“我更担心的,是商会。”元先生握紧拳头,脸上表情慎重严肃,坚定不移,“那商会是我母亲大半辈子的苦心,我是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落入洋人的手中。之所以找您,是因为您是母亲选中的人。”
看到谢瑾渐渐坐直身躯,他暗暗给自己打劲,继续开口,“母亲一直觉得您能带着商会发扬光大,能够带给商会未来,所以当初即便我们严词反对,她也不肯放弃。三太太,当初是我短视,没能看出母亲的苦心,现在我真是无比后悔,当初为何不听母亲的话……”
“可是……”
谢瑾刚要开口,就被对方打断了她要说的话,元先生热切起身,神情激动前行几步,目光热切的看着谢瑾,“以我元家的力量,根本无法跟洋人抗衡,对比所有人,也只有秦三爷不需惧怕他们。三太太,现在除了你,就没有人能救商会了,就当是我们元家欠您一个人情,求求你救救我们。”
“您的大恩大德,元家没齿难忘,如若以后再敢对您不敬,就让我元家陷入危机,再也翻不起身!”
谢瑾目露悲悯,面带迟疑,踟蹰不定,思绪万千,将元先生从上到下从下往上来来回回看了不下十遍,直到对方如踩烙铁,两股战战,才勉为其难点点头,“那,你容我好好想想。”
去而复返贴在门边偷听的秦宏淑听到这话,顿时气恼:就这几句恭维的话,就让你改变了主意,真是没用!
她走到门边,打算冲进去阻止。刚伸出手,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渐渐接近。她猛然回头,看到秦宏源单手捏着一沓打字机打印的纸张朝她缓缓走过来。
就在她回神的功夫,屋内的元先生似乎怕自己说得还不够,无法让对方下定决心,他继续开口增加砝码,“我知道当初的合同让人三太太吃了亏,不过没关系,这事完全可以商量。我给您降三成,三成,这样您绝对不亏。”
秦宏淑瞪大眼睛,不明白为什么突然的功夫就降了三成的费用,她终于觉得此事可以考虑考虑,伸手拦住要进去的秦宏源,将耳朵贴在门上。
屋内的谢瑾似乎意动,但仍在迟疑,“这个价格,真是让人心动,可是毕竟存在风险,万一处理不好,以后都翻不起身……”
“四成!”元先生伸出四根手指,脸上表情扭曲,“不能再多了!三太太,这是我元家的百年基业,我母亲也此奋斗了一辈子!”
谢瑾幽幽叹了口气。
门外的秦宏淑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她恨不得立刻推开门进去,帮助谢瑾答应下来。她以前不知道那商会有多挣钱,可是去一趟后,她可是真的被惊住了!
即便当初是高价收购,也是有利可图。更何况现在四成降下来,里面的利润到底有多少,简直不可描述!
她激动不已,伸手就要推开门冲进去。但是身后的一只胳膊轻轻松松隔开她与门之间的距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门离她越来越远,不由瞪大了双眼。
看清隔开她的罪魁祸首是谁后,她不由怒目而视,想要跟秦宏源争吵两句,却见对方食指贴着嘴边做了个悄声的动作,她顿时噤声。
他转过身,悄悄门。
“谁?”门内传来询问声。
秦宏源道,“是我。”
话音落下没多久,门被从里面打开,露出带着苦恼神色的谢瑾的面容。看到来人,她抿抿唇,“你怎么过来了?”
“知道你肯定无法严词拒绝对方,所以过来看看。”说完,秦宏源笑着朝着元先生点点头,提高声音,“你不是常说,元小姐是你最好的朋友。既然是好朋友,帮一把也未尝不可。若是价格合适,就接了吧!”
谢瑾迟疑不语。
元先生急忙忙跑过来,“是啊,元太太,敏珍一直说您侠义心肠,还说多次受您照顾,您就看到敏珍不顾一切给您报信的份上,也帮帮她,帮帮元家。”
似乎终于被说动,谢瑾最后艰难点头,“那好吧。”
秦宏源压住要上扬的嘴角,把手中的纸张递过去,“这是你按照原先价格打印的合同,现在时间紧迫,也没有时间再重新打印了,就手动修改签署姓名吧。”
等修改了合同上的价格,签了性命按了手印,元先生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他将自己的那份抱在怀里,长长松了一口气,拒绝了谢瑾给他叫车的提议,生怕对方反悔似的,出了秦园大门就跑开了。
望着元先生离开的背影,秦宏源与谢瑾相视一眼,嘴角都跟着翘了起来。
秦宏淑看到这一幕,才恍然察觉,原来这一切都是两人的计策。
他们两个,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放弃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