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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阮知晓,每日午后,他都有午睡一会儿的习惯。
    阮阮踏进正殿,挑了挑香炉里的香,却听用供今上休息的偏阁内,低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声音极低,不似呓语,更不像梦魇。阮阮不放心,忙将香杆搁下,上前去瞧,一眼见到了交缠在一起的两人。
    一人是今上,还有一人,阮阮见过,正是美人申氏。
    阮阮脑子一懵,忙忙后退,幸好二人正在兴头上,无人注意到她。
    阮阮深呼吸,放轻脚步,及至出了门,这才察觉,脸上和手心全是汗。
    待她将门轻轻关好,内侍韩玦招呼着人抬着冰桶过来了,阮阮这才明了,难怪殿外无人守着。
    她有些慌,故作镇定,上前帮忙。
    韩玦从冰桶里捡了一小块碎冰递到她手上,压低了声音问:“脸怎么这么红?”
    阮阮心中有些乱,听他问,忙摇了摇头,后又觉不对,再点了点头。
    韩玦诧异地瞥她一眼,又看了看紧闭的殿门,不再追问,只笑道:“这是被热糊涂了。”
    日头正盛,手心的碎冰极凉,阮阮手握碎冰,勉强笑笑。
    第10章 二美
    韩玦只命阮阮与他一道,送了冰块入殿,二人似心有灵犀,均是轻手轻脚,干脆利索,搁下冰后,以最快地速度退出。
    而后远远地守在殿外廊下,对于里面的事情,只字不提。
    阮阮本以为这事情,会悄无声息地被掩过,虽然殿内那支离破碎的女子求饶声,与男子冲锋陷阵的低吼声总时不时在耳边回响。
    可她没想到,临进太阳落山,醋坛子顾美人,也不知从哪里得了风声,竟两眼婆娑,泪汪汪地闯进了长春宫。
    彼时,大殿的门仍旧紧闭着,今上这一觉,几乎睡了一下午。
    阮阮上前,拦住顾美人,说明今上午休未醒。
    顾美人一怔,旋即将阮阮推开,不待阮阮言语,指着阮阮鼻子便破口大骂。
    “瞎了狗眼的小东西,也不看看是什么时辰了?好好一个官家,都被你们这些不作为的下作胚子给带坏了。”
    指责劈头盖脸而来,羞耻,尴尬,从四面八方涌到阮阮脸皮子上,而四周的宫人,也都被顾美人的盛怒给吓着了,竟无一人敢上前相帮。
    “好你个小东西,今早我就瞧你不顺眼,官家好端端地在读书写字,你却勾搭着官家喝茶,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狐媚官家。”
    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上午给今上端茶,分明是今上自己渴了。
    阮阮涨红了脸庞,面对这欲加之罪,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辩解,还是该跪下赔罪。
    但阮阮不知,她的沉默,在顾美人看来,似乎成了一种挑衅。
    “怎么哑巴了?平日里不是挺会说笑的么?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惯喜欢蛊惑人心,祸国殃民。”
    阮阮不知顾美人说话时的表情,她似乎感觉到她笑了,而后只见她长袖微动,便有两个宫女从她身后走来,站到了阮阮面前。
    “把头抬起来。”顾美人命令道。
    阮阮不好抗拒,缓缓抬眸,还没看清顾美人的脸,便被人从左边扇了一掌,这掌力道极大,扇得阮阮耳朵嗡嗡地。
    “我且问你,知道错了吗?”顾美人盛气凌人问。
    阮阮不知自己何错之有,只知自己此刻成了眼前这位,因为妒忌发了狂的女人的出气包。
    阮阮不言语,冷声对她,心中傲气也不让她服软。
    但这一行为,更加激怒了顾美人,阮阮还没来得及消化脸上的疼痛,又一掌从右边扇来,紧接着竟是左右开弓,没两下血珠子便从嘴角沁了出来。
    幸好在阮阮几欲昏厥时,韩玦闻声匆匆而来,毫不犹豫地挡到了阮阮跟前。
    阮阮感激地看他一眼,看到了他眼中的不忍和强压的怒气。
    “奴才不知阮内人所犯何事,竟惹得美人如此动怒?”
    韩玦问话,没有一丝慌乱,与他先前的脚步,形成鲜明比对。
    “她侍奉不周。”顾美人见到韩玦,刚刚的嚣张终于收敛了几分。
    “怎么个不周法?”韩玦微笑追问。
    这一问倒是让顾美人卡了壳,结巴道:“官家睡一下午了,她也不知进去问问官家渴不渴,是不是哪里不舒坦?”
    韩玦闻言,脸上笑容渐渐收起,目光变得凌厉,上前一步,一字一句逼问顾美人。
    “美人怎会对长春宫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难不成在官家身边安插了眼线?还是说官家身边,竟然有偷里爬外之辈?”
    韩玦语出,所有人噤若寒蝉,就连顾美人也惊得矢口否认,“我没有。”
    韩玦冷笑,“那您的消息从何而来?”
    阮阮在一旁默默听着,心中大觉解气。
    “你这狗奴才,倒打一耙。”顾美人被说中,一时无言反驳,却又强撑着骂道。
    韩玦却没有被她带歪,继续逼问:“美人还没告诉奴才,您怎么知道官家一举一动的?”
    顾美人脸色渐白,“便不告诉你这个阉人。”
    顾美人说的话太难听了,长春宫众人脸上都开始出现了一丝愠色。
    阮阮不忍韩玦因她而蒙顾美人羞辱,她向前一步,宁可顾美人打她,也不愿韩玦忍辱,可韩玦却一把将她拉住,不肯她再上前。
    “自己的人,我还是可以护住的。”韩玦低声在阮阮耳边道。
    阮阮感动,又听韩玦对顾美人道:“也可,那待会儿请美人告知官家罢。”
    少顷,殿门打开,今上从里面走了出来,瞧见外间景象,眉头微微蹙起。
    顾美人一个箭步上前,扑通在今上身前跪下,指着韩玦与阮阮,恶人先告状,“官家,您快管管,这个奴才欺负人。”
    因为午休时间过长,今上脸上闪过一丝羞愧,“是朕吩咐了韩玦不许打扰的,不怪他。”
    阮阮余光瞥见今上,见他将顾美人扶起,心知他想息事宁人,不意深究,毕竟这事儿闹出去,也会让他被人非议懈怠朝政。
    韩玦明了今上的意思,再不多言。
    可正当阮阮以为这事儿就要过去之时,从殿内缓缓走出了一人,身姿妖娆,许是因为刚刚沾了雨露,脸上潮红不退,一步三蹙眉,不胜娇羞。
    顾美人面色僵硬,手背青筋分外明显,只在一瞬,陡然爆发。
    “我知道了,今日午时,是你派人有意透消息给我,说你要来陪官家的。是你……就是你,你知道我早上给官家看醋,你就故意刺激我。”顾美人高声道。
    “你莫要血口喷人。”申美人往今上身边靠了靠,“整个后宫,谁人不知就你喜欢吃醋,谁会这么自讨没趣,上赶着讨你的骂。”
    “少给我装模作样,我有没有诬陷你,你比谁都清楚……我很明白了,是我上了你的当,自己在官家面前出丑……你真打得一手的好算盘啊!”
    顾美人连声说道,全然没有注意到今上脸上的不耐。
    “你想让我失宠,好让官家专宠你一人,难怪你说想得个皇子或皇女,不就是想等皇后入主中宫,你可以与她抗衡……”
    顾美人一把扯住今上衣襟,继续扬声道:“官家,你莫要宠幸她,她身上有欢情香,偷偷放入您饮水里,会催情的!”顾美人不管不顾说着。
    韩玦神色微变,呵斥住顾美人,“官家清明,任何腌臜之事,怎会逃过官家眼睛,美人怕是打翻了醋坛子,昏了头脑,竟开始胡言乱语。”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官家若是不信,可以着人去她宫中细查。”顾美人反驳道。
    “我没有用催情药,没有……”申美人跪地,“所谓的欢情香,不过是我专门帮官家熬的药,官家怕苦,又怕吃药,所以我才想了这个法子……”
    今上目光怔怔地看着她二人,午睡后的慵懒尽数褪去,“将她二人拉走,朕一个都不想再见到。”
    顾美人与申美人闻言,面上俱是惊恐,哭喊着求今上宽恕,可他却铁了心,连一个转身都没给她二人。
    “两位美人请吧。”韩玦冷冷道。
    “韩内侍,求您在帮忙给官家递个话……”顾美人挪着膝盖上前,一把抱住韩玦膝盖。
    韩玦猛地将腿收回,顾美人猝不及防趴地,甚是狼狈。
    韩玦退后几步,仍维持往日恭谨的模样,却道:“美人以为长春宫的奴才都是软骨头吗?”
    顾美人,申美人消失在宫中。
    阮阮在事后试探性地问韩玦,申美人到底有没有给今上下催情药,却得了韩玦一句。
    “无论是补品,还是药物,能下到官家入口之物中,那这人还留着干嘛?留着过年?”韩玦冷笑,“大可不必。”
    *
    暮色四合,没了两美人的争风吃醋,长春宫安静了许多。
    尚膳局的宫女送来炙羊腿和桃花酿,阮阮接过,稳稳当当在檀木桌上搁下。
    “玉杯太小,换那套桃木杯。”曹不休瞥一眼酒盏,视线上抬,最终落在阮阮脸上。
    阮阮没见过桃木杯,有些不解地看向他,视线与他对视,见他直直地盯着她嘴角,心中大窘,忙挪开视线。
    曹不休眉头微皱,有片刻停顿,只随意点了点头,让她下去。
    阮阮无声退出,在廊下站了许久。
    明明在没见到曹不休之前,她还不觉嘴角下午被打的伤灼人,可不知为何,见了他,心底竟然泛出了一丝委屈。
    难道是因为有救命之恩的缘故,所以多了几分不正确的依赖?
    还是因为之前帮他赶走烂桃花,让二人关系亲近了?
    阮阮不解自己心绪的变化,问过韩玦,找出桃木杯。
    等再踏进殿中时,一眼便瞧见了正捧着酒坛喝酒的曹不休。
    灯火通明的殿内,今上端坐在书案前,曹不休一身常服,与他面对面而坐,两眼炯炯有神,满面红光,边肆意喝酒,边畅谈国事。
    “官家治国,必先安民,而安民又在于吃得饱,穿得暖,有地儿住,有田可耕种,这都是大白话,却是民生之本,所以食物,衣服,耕种,纺织,都是官家现如今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曹不休声音浑厚爽朗,说罢又直接举起酒坛往口中倒酒,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几大口下肚,竟然一滴不漏。
    阮阮搁下杯子,退出门外,斜靠着廊下白玉柱子抱膝蹲下。
    明月高升,人与影相伴,宫檐下金铃,微风拂过,发出清脆声响。
    阮阮双手托腮,掌灯娥儿和雪柳、顾美人与申美人、还有景尚服、以后不久后的明棠皇后,都是如花般的女子,可又有哪个是真正幸福的呢?
    这深宫,百般荣华,万般富贵,可华丽背后,一如周太后,也终究是暗自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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