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太太今日一身喜庆红装,如雪白发一丝不苟梳起,精神奕奕坐于高堂上接受子孙亲友的磕头祝贺。
门外人一传秦姑娘秦小将军到了,先笑眯了眼睛。
秦窈与秦纵并肩进来,跪在铺垫上:“给外祖母请安,祝外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日月昌明、松鹤长春,笑口常开、永享天伦。”
“好、好、好,”江老太太笑容满面,“快起来,过来外祖母这边坐。”
秦窈看了秦纵一眼,他薄唇微抿,眉目间隐隐浮露不耐烦的神色。
忙对江老太太道:“外祖母,阿纵在这里,舅母表姐妹们倒不方便了,让他出去同舅舅们说话罢。”
江老太太看了看两旁低头垂目的媳妇孙女们,赞赏道:“还是你想得周全,既如此,阿纵先去外头罢,迟些再同你姐姐过来我房中。”
前两年他不来贺寿,江老太太心中其实有些不悦。
过后又慢慢念及他小小年纪便要撑起秦家,长年征战沙场,无闲暇是自然的。
再想起先她而去的女儿,也不记得生气了,心疼还不及。
她这两个外孙啊,先不说阿窈训谨稳重,持家有道,只说阿纵年仅十九就立下不世军功,光耀门楣。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她江府上下十几二十个儿郎一个也比不上。
若是她可怜的女儿尚在人世,不知要怎么疼惜。
江老太太想到这里,不免暗暗叹了口气。
秦纵正要出去,只听见右边一个笑声道:“阿纵且慢!”
转头一看,原来是大舅母林氏。
她素来举止大方,不比那些见了外男就羞口羞脚,扭扭捏捏的年轻媳妇小姐。秦窈的母亲在世时,两人的交情最好。
林氏站出来笑道:“老太太,按理说阿纵的亲事自有他家中长辈做主,轮不到我们插手,但我瞧着他们竟是还没有挑中人选。
阿纵翻过年就是弱冠之年了,且已建了功立了业,房中无一个贴心照顾的夫人实在是不像话,我们一旁看着也担忧。
老太太向来眼界儿好,又是外祖母,趁着今日,给阿纵指一个人品相貌都好的姑娘,既了了一件牵挂之事,又添了一件喜事,岂不大快人心?”
江老太太年纪大了,愈发爱热闹,听了直笑:“你两个儿子的亲事尚未着落,倒有心思担心我外孙儿的亲事,叫人听了,也不知谁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
说的底下两旁的人皆掩着唇笑了。
秦窈却提心吊胆,时时刻刻注视着秦纵。他看似百无聊赖,眼里又似凝着意味不明的笑。
江老太太笑着思索了片刻:“你这主意固然不错,只是也要先问问阿纵的意思,好心办坏事可就不值了。”
遂问道:“阿纵,外祖母问你,你可愿外祖母插手你的亲事?”
“不必。”
秦窈要替他婉辞的话卡在口中,慌张地看着他。
秦纵看过来,对上她的视线,目光忽地柔软下来:“我有意中人了。”
“这就是八字有一撇了,”林氏拍手笑道,“凭她是哪家的姑娘,我们阿纵一表人才,又是新晋大将,只怕那姑娘的爹娘求还求不到这样的好事。”
江老太太忙问:“那姑娘是哪家的?你说出来我们替你斟酌一二。”
秦窈呼吸困难,目露哀求。
秦纵看出来了,轻轻笑道:“我何曾说过她是个姑娘?”
不是姑娘,难不成是……
厅中霎时安静下来,众人脸色各异。
秦纵漫不经心地扫过众人,眼睛定在江老太太身上,轻佻地一字一顿:“我好男儿,情定一人,不劳老太太担忧我的亲事了。”
江老太太心惊肉跳,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很快镇定下来,嗔怪道:“阿纵,你要逗外祖母开心也挑个有趣儿的事,你看大家伙儿都被你吓坏了。这事改日再说罢,你舅舅并众兄弟许久不见你,前几日还念叨着,你先出去见见他们罢。”
这时又有人进来贺寿,江老太太捡些年轻时有趣儿的事细说,又有林氏在旁插科打诨,惹得众人直发笑,方才的插曲就算过去了。
秦窈坐如针毡,战战兢兢。
厅上的亲友虽不看着她,但无意间的一眼,也觉得她们的眼神古怪。她心绪混乱,分不清是怜悯还是厌恶。
世家大族中虽有不少子弟好龙阳,从来无人在外面坦白直言。他人即便是不耻,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
此事在他身上却显得惊世骇俗,因他为了一个男子不肯娶妻,断绝子嗣也在所不惜。
秦窈明知内情不是如此,却也无法开口解释。
更何况他故意诋毁自己的缘故她心知肚明。
宴席过后,江老太太迷蒙着眼笑道:“人老了,吃了几杯酒就不受用。园子里头备了戏曲,你们先去听着,我歇息片刻就来。”
即时吩咐林氏好生招待亲友,有短缺的只管去要。
林氏应了,带领众人出去。
秦窈正要起身,只见江老太太朝她招手,便随她进了后堂。
“阿窈,你老实同外祖母说,方才阿纵说的可是真的?”
“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