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原因,也没问。江遇看了看他桌子上的作业本,问道:“你怎么才写这么点?”
作业两页纸,訾落只做了几道填空题,因为他听着隐隐约约传进耳朵里的吵架声也静不下心来。
“嗯,刚才没写。”
江遇点头,也没多问。漳城的四合院附近特别安静,偶尔响起来喇叭声,按了几下就消失了。江遇手里握着笔坐了一会儿,没再听到家里的吵架声响起来才算松懈下来。
高二刚开始作业并不多,他成绩也不差,所以不用总是问訾落。訾落写完一道题总会看看他,见他都能算出来便也没说话,偶尔问上几句,然后就这么安安静静直到作业全都做完。
江遇呼出一口气身子瘫在椅子上,手机微信提示音响了,他垂眼看看自己的手机,黑着屏幕静静地在桌子上,那响起来的就只有訾落的手机了。
訾落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放下,继续收拾着作业本。
房间里的光是暖白色的,不刺眼,照在人身上的光芒都显得人柔和许多。很多时候江遇看着訾落的手指都会感叹一句不愧是弹钢琴的,也幸好学了钢琴。
他手指骨节分明,白又修长,特别是弹琴时,江遇每次目光从他的侧脸落在他手指上,都一样的移不开视线。
手机又响了一声,江遇从这个方向大概能看出是微信消息,他问:“你不回一下吗?”
“没事。”訾落拿了耳机出来,说,“等一会再回。”
时间不早了,可是江遇并不想回家。他小时候也是这样,一旦跑过来一起吃饭做作业玩了一阵就会上瘾,不想回家。徐美音觉得自己家有床不回去算怎么回事,总觉得丢脸,过来把他拉走了。
不过他长大了一些徐美音就不再这么在意这件事了,大概是觉得訾家人对江遇确实很好,省得回去见江德志那张臭脸。
江遇把自己的作业本合上,笔挂在书页里,訾落拿出手机把一只耳机塞进他左耳。
还是像以往一样,做完作业后要么訾落弹琴给他听,要么两个人用一副耳机听同一首歌。
反正他也不想回家,两个人坐在桌子前一起抬头望着窗外,目光透过摇晃的树叶,从缝隙里窥探到了皎洁的月光。
对于江遇来说,訾落的列表里总有很多旋律动听的歌曲,他好几次都让訾落给他分享歌单。现在听的这首是英文歌,旋律柔和,音色柔美,听得人的心都静了许多。
一曲结束,訾落按下暂停,声线很低,一贯地暗哑:“好听吗?”
“好听。”江遇喜欢听歌,但能抓住他耳朵的英文歌其实不多,“叫什么名字?”
訾落告诉了他,江遇从手机里找到,然后加到了自己列表里。
江遇说:“再放一遍吧。”
于是两个人坐在那一起听了三遍。
訾落和他并肩坐在一起,第三遍结束的时候,他开口说:“国庆晚会我表演这首。”
措不及防,江遇微微一愣:“真的?”
訾落唱歌很好听,非常好听,他也喜欢唱歌,但是就没訾落唱的好听。特别是訾落会弹钢琴,这一点给他加了不少的分,江遇每次在台下看着,都觉得灯光洒在訾落身上,亮得耀眼,像镀上了一层金光。
訾落点头,又把没说完的说了出来:“和侯意一起。”
江遇又愣了一下,问:“他不是表演架子鼓吗?”
“嗯,架子鼓和钢琴的混搭。”
江遇想起来了:“你们放学说的就是这件事啊?谁先提出来的?”
訾落说:“侯意。”
江遇心想这都行,耳朵里还塞着耳机,他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睁:“你们两个一起合唱?”
訾落沉默了一下,刚想说不是,手里手机就被江遇抢走了。江遇没点播放,把歌词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越看脸越垮。
“怎么了?”
江遇表情有点挂不住,他咳了几声掩饰住,又问:“你们两个一起唱吗?”
訾落侧过头去看他,像是要从他表情里抓到什么,没否认,只是说:“这首本来就是两个人对唱。”
确实,江遇想了一下,这首歌是男女对唱。
“你们两个男……”江遇组织了一下措词,“你看没看歌词?这是首情歌。”
訾落像模像样地接过手机看了几眼,他早就知道歌词的意思了。手机这时又响了一声,两个人一起看向手机屏幕。
江遇心里忐忑,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怕太直白被訾落察觉到什么。但一想到訾落和侯意两个大男生一起唱:“in another lifetime……i would never change my mind……”逐渐脸又垮了。
余光看见訾落朝他看过来,江遇立马表情恢复正常,訾落看了他一会儿,这才笑道:“骗你的,他只负责合奏。我们俩唱。”
江遇这一会不知道愣住几次了,他看向訾落,不确定的问:“……谁俩?”
訾落手指指自己又指了指他,说:“我和你。”
“…………”江遇震惊了好一会儿,“开玩笑吧?”
訾落轻声问了一句:“你不想吗?”
“我,我怎么行啊?”江遇都有些结巴了,“我没上过台。”
“没关系,唱歌好听就行。”
江遇想了想:“可是我英语……”
英文歌对于訾落难度可能不大,但对于他就不行了。一整首歌下来难度难以想象,万一单词唱错了或者发音不准,还不够让人看笑话。
谁知訾落说:“这段时间多练练,正好也练练你的英文发音。”
“……”
于是江遇纠结自己的英文发音去了,稀里糊涂就这么答应了下来。侯意自己无法表演架子鼓,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表演出来的效果肯定不佳,所以才提出要和訾落一起给他伴奏。但他唱歌不好听,也没打算要唱歌,最后提出让江遇加入。
三个节目变成两个,三个人演奏一首歌曲,这三个人成绩都还不错,个人在班级里都很出众,挺帅挺新鲜,于是胡孝平笑眯眯同意了。
刚开学胡孝平管得不严格,但a班学生明白这只是一时。比如胡孝平上一秒还笑眯眯跟大家讨论訾落和江遇还有侯意的节目,下一秒立马变了脸,严肃地看了一圈,交代了国庆放假后回来摸底考。
班级里一片嘘声,但没太多人放在心上。因为距离国庆还有段时间,再说还有国庆假期,现在不用急着去复习。
班会结束后轮到江遇和孟姝几个人打扫卫生,訾落背着书包在走廊里等,往下面操场看了一会儿又回到班级里,去角落拿了扫把。
孟姝抬头看见,愣了一下,说:“跟江遇分到一起打扫卫生就是轻松啊,每次都有訾落帮忙。”
江遇这两天被那首英文歌搞得头都大,闷头扫地,一边扫一边念歌词。听到孟姝的声音响起来他才回过神,看见訾落动作比他快多了。
他没说话,訾落看了他一眼:“打扫干净早点走。”
离开已经是十分钟后了,孟姝负责锁门,訾落和江遇并肩下了楼。
江遇看着楼梯,顺着刚才断掉的歌词继续往下念。旁边有其他班的人走过,訾落往他这里靠了一下给那两个人让道,这么一靠直接就撞上了他的肩头,于是大脑里那个单词就像泡泡一样瞬间消失了。
只有高三的学生还没放学,高一和高二几乎全都走完了。訾落坐上自行车,洁白的校服衬得他皮肤都白皙,他看了一眼江遇:“骑车就别再想歌词了。”
江遇心里没底,再加上没上过台演出,越想越紧张:“我怕到时候忘了歌词。”
“没那么可怕,你英语不差。”校门口的马路今天意外地没堵车,訾落骑得慢,“侯意让我们周六去他朋友那。”
江遇问:“啊,是秋哥他们?”
这几个人江遇知道,侯意平时没事就会和他们一起玩玩音乐,还去广场演出过,他和訾落站在一大群人中给他们鼓掌。
“嗯。”訾落示意他靠边停,把车子停好,“排练几次找到感觉就行了,你不用一直想,一首歌不过四分钟而已。歌词划分好了,回家拿给你看。”
江遇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一起进了一家冰饮店,老板娘很年轻,认得他们两个人,笑着打了招呼说了几句话,这才低下头给他们做冰粥。
这家店从他们在一中上学时就在,来的次数多到数不清了,老板娘每次都会多放一些红豆和果肉,最近天气没有以往那么热,所以细碎的冰放的也不多。
江遇没搅开,一口果酱吃进嘴里,恰到好处的甜:“你现在还能想起来你第一次上场表演的感觉吗?”
訾落用勺子戳了戳冰,想了几秒:“应该是在幼儿园上台唱儿歌吧。”
身后有脚步声,估计是其他学生进来了。江遇以为他会说小学那次钢琴表演,一听是幼儿园,没忍住笑,转头看他:“幼儿园的事你居然还记得?”
訾落张张嘴巴,他想说他记的也不是很全,只知道那次是六一儿童节,班级里布置的很好看。班级上的女孩都穿上了漂亮的裙子,那天他被谢小安套上了一件白衬衫和黑色短裤,还像模像样穿了双小皮鞋。
而站在门口的那个男孩,也被打扮的很帅气,领口上还有一个黑色的蝴蝶结。
其实他从幼儿园就和江遇在一个班级了,那时候江遇挺开心的,他也挺开心的。两家人是非常要好的邻居,如果谢小安没时间送他接他放学,那江莱就会接他们两个人一起回家,到了炎热的夏天还会给他们俩一人买一个冰棍。
这些江遇已经不记得了。
短暂的沉默,訾落回到正题:“好久了,忘了什么感觉,应该没紧张吧。”
江遇把冰和果肉搅拌在一起,听着没有回答。
提起幼儿园,他记忆里知道他和訾落是一个班的,他每次想要努力去想起五岁之前发生的事,想要去多了解关于江莱的事情,可是大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太强迫自己的后果就像一脚坠入了深海里,窒息的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