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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阿爹阿娘。”赵景明笑了笑,“不知阿弟又在何处?”
    “年初他带着弟子们去剑南道周游,我和老爷听闻你要回来,立刻传信给他,但山高路远,一来二去就得耽搁好些时日。”赵夫人道,“而且他那身子,纵使归心似箭,却也急不得。”
    室内短暂沉默了一下,赵景明岔开话题:“无妨,我这次回京,多半不会再外放,迟早能与他见到,不必赶这一时。阿爹阿娘,嘉禾为你们准备了些礼物,阿兄阿嫂和孩子们也都有份,她已经吩咐下人搬去各家住处了。”
    裴氏莞尔:“一点微不足道的心意,还请笑纳。”
    她说话时温柔婉转,嗓音悦耳动听,犹如暖风拂过。
    赵夫人略一颔首,笑道:“嘉禾有心了。”
    “礼轻情意重,我代孩子们先行谢过。”郑氏表面客套着,心里却不屑。
    凉州边塞之地、穷乡僻壤,还能有什么东西是京中短缺的不成?
    妯娌惯会惺惺作态,偏生公婆视而不见,每次都被她哄得很开心。
    婢女将赵晏姐弟从南市带回的糕点摆在盘中呈了上来。
    赵景明夫妇对视一眼,才知两人快马加鞭先行是去了何处。
    前几日一家人闲聊,裴氏提起明月楼的一道点心,本是随口而言,却被一双儿女记在心中。
    众人说说笑笑,不多时,天色渐暗,赵景峰也回到府中。
    酒菜上桌,阖家齐聚一堂。
    赵景峰温文尔雅,与赵景明夫妇交谈片刻,又和蔼地问起小辈的近况。
    赵晏礼貌应答,待伯父转向弟弟,她借着饮茶,不动声色地看向堂兄们和唯一的堂弟。
    大堂兄和二堂兄一表人才,长相肖似伯父,堂弟虎头虎脑,机灵可爱,五官更像伯母一些。
    她从小就喜欢观察旁人的样貌,对于外表出挑的人,会天生自带几分好感。当然,这是她不为人知的秘密,小心翼翼地掩藏着,从未表露分毫。
    否则就显得太过失礼。
    赵晏兀自出神,突然间,猝不及防地,一个身影隐隐浮现。那人的眉目长得极好,只是在她脑海中初现轮廓,便如同一幅画般。
    她原以为自家兄弟的长相已是百里挑一,直到见过他,才知何为惊鸿一瞥。
    只可惜……
    思绪信马由缰,她却倏地打住,搁下茶杯,将注意力转到别处。
    大好的日子,何必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和事。
    -
    东宫显德殿。
    含章公主姜云瑶行至门前,已有内侍进去通报。
    太子与含章公主一母所出,自幼亲近,他们早就习惯了公主三天两头到访,很快,内侍返回,将她迎入殿中。
    殿内寂静,清幽淡雅的熏香若有似无,令人心神安宁。
    锦衣玉带的太子端坐桌前,专注地翻阅着手中书卷,姜云瑶步履匆匆,径直走向他,不等他问,就开门见山道:“阿兄,晏晏回来了。”
    第3章 她喜欢的是他,他一直都知……
    她心中欢喜,语调明快,霎时打破了显德殿的安静。
    姜云琛翻书的动作一顿,抬眼望向她:“你专程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姜云瑶站在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阿兄,今年秋猎我赢定你了。”
    “有本事你不要找外援。”姜云琛听懂她话中之意,“何况你们加起来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他把书扣在桌上,从容不迫地迎着妹妹的视线,黑曜石般的眼眸蓦然浮起一抹清澈光亮。
    少年意气风发,无论神色还是话音都透着不加掩饰的骄傲,精致如画的容颜愈发显得夺目。
    他这副反应全在姜云瑶预料中。
    换做旁人,兴许兄长还会谦虚一下,但提起赵晏,他心里那股争锋较劲的念头从未停止,哪怕时过境迁,两人都已不再是年幼孩童。
    “走着瞧。”她回忆从前秋猎时兄长和好友的胜负次数,信心百倍,还颇善解人意道,“我请外援是得到阿爹和阿娘应允,你若觉得不公平,也可以找个帮手。”
    “我并不需要。”姜云琛一口回绝。
    人尽皆知公主殿下的“特权”是如何得来,他才没勇气去尝试。
    -
    近两年因着边关战事,宫里停了一切奢靡铺张的娱乐活动,秋猎自然也在其中,如今与即将到来的宫宴一起重新提上日程,是为给赵景明等劳苦功高的将领接风洗尘。
    而在以前,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事。高皇帝和武皇帝马背上得天下,本朝尚武之风盛行,无论皇亲国戚还是群臣百官,都乐于借此机会一展身手。
    含章公主却是个例外。
    据说皇后怀孕时,心心念念想要个英姿飒爽的女儿,谁知天不遂人愿,头胎生了姜云琛,第二个孩子虽是女孩,却格外娇气,从小就想方设法逃避习武,甜言蜜语对师父撒娇、假装生病受伤都是家常便饭,被帝后抓包也不争辩,只会委屈巴巴地抹眼泪,让人不忍责罚。
    久而久之,皇后便打消念头,接受了女儿和自己一样没有习武天赋的事实。
    反倒是姜云琛长大些,参与过秋猎,发现了其中有趣之处,试图以此来引诱妹妹重新拾起武艺。
    那时候,赵晏已经成为公主伴读,平日与姜云瑶形影不离,对年纪相仿的皇室成员们也不陌生,在骑射这件事上,唯有姜云琛能与她棋逢对手,本领不相上下。
    他所谓“秋猎的乐趣”,十之八/九来自与她的竞争。
    她身姿矫健地纵马飞驰,行云流水地弯弓搭箭的模样,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激起他的胜负欲。
    姜云瑶对于两人的明争暗斗司空见惯,兄长撺掇她加入时,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兴致来源于何,当即顺水推舟,表示要和赵晏站在一条船上,让她代替自己出战。
    怕父母不同意,还先发制人,一边用帕子擦眼泪,一边怀念起作古多年的祖父。
    先帝在世时,每年秋猎打到的第一头猎物都会赏给玉雪可爱的小孙女,这在旁人看来是莫大的殊荣。但现在物是人非,她却因为不谙弓马,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着实无颜面对祖父。
    帝后啼笑皆非,答应了女儿的要求,反正是孩子们闹着玩,也不在乎什么公平与否。
    还顺着她的意思,赏赐上等的马匹与弓箭给赵晏,致使她如虎添翼。
    姜云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中意已久的宝马良兵被父亲大手一挥,交付到赵晏名下,再看妹妹,已然破涕为笑,乖乖地依偎在母亲怀里,还让赵晏全力以赴、不要对他客气……
    ——他后悔了,他认为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的存在实属多余。
    -
    思绪回笼,姜云琛望着妹妹那双楚楚动人的桃花眼,觉得她这也算独一无二的本事。
    他想象自己撒娇的模样,毫不怀疑父母见了,会传医官来给他诊治脑疾。
    姜云瑶在桌边落座,内侍们明白公主要在东宫用晚膳,连忙为她沏茶水,有人心领神会地退下,去告知膳房准备些她喜欢的菜肴。
    殿内安静下来,只剩兄妹二人以及他们随身的宫人内侍在旁候命。
    姜云瑶却又有些迟疑,自顾自道:“晏晏刚从凉州回来,一路舟车劳顿,我还没与她见面,就想着让她代我参加秋猎……是否有些不地道?”
    “也罢,这次先让你一回。”她打定主意,宽容大度地一摆手,“三年不见,我和阿娘都有好些话要与晏晏说,就不让她去抢你的风头了。”
    “她……抢我风头?”姜云琛显然不敢苟同。
    照此说来,如果赵晏不参加秋猎,即使他拔得头筹,在妹妹眼里也是赵晏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这怎么能忍?
    而且时隔三年,他也很想看看赵晏的功夫精进多少,与她一较高下。
    他试图用激将法让妹妹回心转意:“你和阿娘想与她说话,随时可以传她入宫,但秋猎错过了又要再等一年,阿瑶,你们当真打算不战而降?再说,你怎知赵晏就不想上马与我比试一番?”
    “阿兄,你眼里怎么只有输赢?”姜云瑶不答反问,缂丝团扇在手心轻轻敲打,“晏晏自小与你我相识,八年的情谊,就算做不成至交,也该是个知己,你除了比武,难道没有别的话想对她说?”
    姜云琛微微一顿,不以为然道:“我和她才不是什么知己。”
    姜云瑶笑了笑,不与他争执这个话题,接过他方才所问:“我召她入宫不难,但你也知道,赵将军这次回京,前途不可限量,接下来一段时日,只怕求娶晏晏的人会踏破赵家门槛。她一旦定下婚事,就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有大把的空闲来陪我玩了。”
    姜云琛一时无言。妹妹的语气轻描淡写,似乎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可他却有些怔忪,反复回味她的每个字,委实无法将赵晏和“定亲”、“成婚”之类的词汇联系到一处。
    他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十三岁的模样,骤然如梦初醒,才意识到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
    也不知……她现在是何模样。
    姜云瑶见他沉默,揶揄道:“怎么,阿兄,你以为全天下的父母都像阿爹阿娘那样开明,允许我和阿琬随心所欲,终身不嫁也使得?”
    阿琬是两人的妹妹华阳公主姜云琬,与雍王姜云琰是双生子,今年刚刚十岁。
    姜云琛心想,赵晏才十六岁,与阿瑶一般大,现在议亲也未免太早。
    况且……他忆起一些往事,不禁出神。
    姜云瑶用团扇遮住嘴角的笑意:“可惜你就没有这般‘特赦’了,前阵子阿娘还与我提起,是时候该给你选个太子妃,这次宫宴不仅是为款待赵将军一行功臣,也是让你借机相看各家贵女千金。”
    姜云琛:“……”
    他默然喝了口茶,并不想谈论此事。
    这对他而言不算新鲜。
    他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七岁那年父亲即位,他随之被立为太子,父亲专宠母亲一人,不设后宫,他底下除了含章、华阳两位公主,就只有雍王一个皇子。那些顽固古板的老臣愁白了头,见皇帝不为所动,便把主意打到了太子身上,三天两头劝他早日娶妻,为皇室开枝散叶。
    早年父母还会帮忙拦着,可如今,他们也动了念头,自己只怕是在劫难逃。
    -
    晚膳结束后,姜云瑶告辞离去。
    姜云琛凝神沉思片刻,对一旁的内侍吩咐道:“陆平,明日起安排些人手到观德坊盯梢,留意近些天有何人进出赵家。”
    陆平从小伺候在太子身边,他和公主随意闲聊时,多半不会特地屏退他。听闻此言,他不免有些惊讶:“殿下是想知道,谁要去向赵六娘子求亲?”
    姜云琛没有否认:“赶在这个时候与赵家结亲,难免另有目的,赵晏是阿瑶的闺中密友,她的婚事,我……们理应多多上心,以免她遇人不淑,嫁给某些居心叵测之徒。”
    陆平本想得一句肯定,以便筛选掉那些家中没有适龄儿郎、只是为了拜访燕国公或赵少卿的人,却不料太子长篇大论解释了一通,不知是在讲给他听还是在说服他自己。
    他伺候太子十多年,见证了他和赵六娘从小斗到大的那段日子,眼下这种情况却是千载难逢,如同太阳打西边出来。他心思急转,笑道:“赵娘子得知殿下为她考虑周全,定会感激不已。”
    说罢,便要告退。
    “等等。”姜云琛叫住他,“我这么做全是看在阿瑶的份上,你当着旁人的面,休得胡言乱语。另外,记得隐蔽行踪,切莫让赵家或其余闲杂人等知晓。”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浑不介意的模样,目光却有意无意地飘向书架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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