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不会让三年前的事重演,她将如愿以偿,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第6章 她动手打了太子。
赵景明夫妇回到居处,当即传赵宏前来问话。
赵宏整个上午都在自己屋中研读一本兵法,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听母亲询问昨日之事,还以为是姐姐与她闲聊时提及。
“那登徒子居心不良,对阿姐无礼,正被我撞见。”他回想当时情形,气不打一处来,“光天化日之下,他竟敢令仆从阻拦阿姐去路,若不是怕给阿爹惹麻烦,我定要他们全部横着离开。”
裴氏与赵景明对视,从彼此眼中看到同样的念头。
那孟公子看着文质彬彬,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背地里却做出如此令人不齿的行为。虽然他们本就没打算与孟家联姻,但往后给女儿说亲,难保不会遇到其他金玉在外、败絮其中之徒。
“晏晏的夫婿,最好还是从熟悉的人家里挑。”赵景明对妻子道,“知根知底,也免得像阿媛当年一样,你我日夜提心吊胆,只怕她受委屈。”
他们的大女儿赵媛与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互相倾心,坚持非他不嫁,好在那人没有辜负她的情意,摘得探花后,立刻来赵家求亲,成婚数年,从未亏待她一分一毫。
裴氏点点头:“我私心希望晏晏能留在京城,时常与我们相见。”
赵媛最近有了身孕,一年半载之内不便回来省亲,她心中思念,却别无他法。只盼小女儿不要重蹈覆辙,让她和丈夫承受双倍的牵挂。
赵宏一头雾水,不知父母为何突然开始谈论姐姐的婚事。
这时,赵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阿爹阿娘,你们在说我什么?”
赵宏嘴快抢答道:“说要给阿姐寻个知根知底的夫婿。”
赵晏走进屋内。
她换了一套朱槿色的衣裙,披帛腰衱随风而动,裙摆如水波般层层漾开,镶珠绣鞋若隐若现。
因在家中,无需见客,她未曾涂抹脂粉,但黑发雪肤、精致五官却不显寡淡,反而有种天然去雕饰的美。
她的容颜与裴氏有七成相似,由于从小习武,比起娴静淑雅的母亲,又平添了几分张扬的明媚。
赵宏惊讶于她这身难得一见的装扮,忽然看到她乌发间的金色光点,顿时眼睛一亮。
是他昨日送给她的步摇,她仔细簪在头上,还专程穿了裙子搭配。
心意得到重视,他不禁乐开了花。
首饰铺掌柜说这支金步摇极其挑人,他却执意买下,果不其然,姐姐生得琼姿玉貌,没有她压不住的首饰。
赵晏行至父母身边,裴氏拉着她前后打量:“又长高了,五月份裁的衣裳,竟有些见短,须得重新赶做几件。到时候进宫,可不能穿成这样。”
赵晏略微一顿,神色如常道:“女儿回京,是该去给陛下、皇后娘娘及公主殿下请安。”
赵景明道:“今早我入宫面圣,陛下问起你的近况,说皇后娘娘和含章公主体谅你长途奔波,令你先安心休息,等到下个月秋猎,再进宫与她们叙旧。”
赵晏轻叹一声:“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待我甚好,我应当亲自拜谢。而阿爹说的不舍我早早出阁,却只是在外人面前哄我开心,实际并不做数。”
“怎会?”赵景明清楚女儿的性子,知她说笑,并无埋怨之意,仍郑重解释道,“正因不舍,才希望给你找个知根知底的夫家,若是熟人,就能商量着先定下婚事,晚两年再让你过门。”
念及此,不免遗憾:“濬哲是个好孩子,可惜你们没有缘分。”
赵晏无奈:“阿爹,人家颜公子都已经成亲了,您怎么还念念不忘?”
赵景明口中的“濬哲”,是出身琅琊颜氏的世家子,其祖父梁国公乃三朝元老,父亲官拜吏部尚书,姑母正是当今皇后。颜尚书年轻时与赵景明交情颇深,期盼将来能做亲家,便定制了两把一模一样的小匕首,各自交给儿女作为信物。
然而颜濬哲从小沉迷书卷,对习武兴致缺缺,还没等到颜尚书告诉他这匕首代表什么,他就趁某次进宫,瞒着父亲把它送给了自己的表弟、当朝太子姜云琛。
待颜尚书发现,东西已经转手,他这做舅父的又不好再与太子讨要,一时颇为尴尬。
此事仿佛一个预兆,颜濬哲和赵晏终究没能如双方父母所愿结成佳偶。
虽说赵晏身为公主伴读,从小接受宫廷教育,论及经史子集、琴棋书画,不输任何千金贵女,而颜濬哲芝兰玉树、文雅谦和,是京中鼎鼎大名的才子,两人看似金童玉女、天造地设,但性情、喜好却南辕北辙,小时候见过几次面,从来玩不到一处,长大后更无半分亲近可言。
两家父母皆为通情达理之人,见状也不强求,口头约定的姻缘就此作罢。今年初,颜濬哲娶了太府卿荀家的女儿,那小娘子娇柔温婉,是他亲自求来的良配。
颜尚书的信传到凉州,赵景明与裴氏感慨之际被赵晏听到,再三追问,才得知还有这段往事。
赵晏颇有几分庆幸。她对颜公子本人并无意见,但却从没想过嫁给他。
——对武艺一窍不通,连骑马都不熟练,完全不是她理想的夫君。
她唯一介意的是那把匕首,当年她从父亲那里得来,一直视作宝贝,谁知竟是“定情信物”。
偏偏另一把还阴差阳错落在太子手中,导致她初次进宫时与他产生误会,从争执到拳脚相向,闹了个大笑话,着实丢人现眼。
赵景明见女儿的脸色有些古怪,只当她不喜欢和颜濬哲牵扯在一起,便收起心中惋惜:“行,阿爹不说了,天下好男儿千千万,还怕我的晏晏觅不到如意郎君不成?”
他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令下人去传午膳。
赵宏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早就好奇得抓心挠肝,眼下终于逮住机会发问。
赵晏如实说了前因后果,赵宏差点一蹦三尺高,忍不住义愤填膺道:“谁给他的脸来登门求亲?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从头到脚哪里配得上我阿姐!”
他在脑海中搜寻一圈,突然福至心灵:“阿爹阿娘不愿阿姐远嫁,又要对未来的姐夫知根知底,我倒是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那位不但你们熟悉,阿姐也不陌生,远在天边、近在——”
赵景明和裴氏不约而同地看向他,赵晏莫名生出不祥的预感。
赵宏不再故意卖关子,一本正经道:“——近在宫里,太子殿下。”
说罢,邀功似的望着姐姐,等待她的夸奖。
赵晏毫不留情地抬手,在他脑门上赏了一记爆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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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赵晏回到自己院中,卸去钗环,更换了轻便的衣物,打算小憩一阵。
锦书为她落下帷帐,与一众婢女轻手轻脚地退出内室。
今日天气阴沉,隐约有降雨的迹象,窗外浓云密布,屋里光线昏暗,赵晏躺在榻上,裹着柔软的衾被,很快就睡了过去。
兴许是先前与父亲的对话勾起她久远的回忆,朦朦胧胧中,她看到了年仅五岁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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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清脆,敲击在石板路面,车驾辘辘,穿过宽阔笔直的街衢,驶向上林苑。
女孩心中好奇难耐,数次想撩开窗帷,却不得不正襟危坐,倾听母亲语重心长的教导。
“晏晏,可还记得到了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要怎么说?”
“臣女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陛下、娘娘万福金安。”
宽敞的车厢中,女孩依照事先演练过的样子行了一礼。
“很好,起来吧。”她的母亲微微松了口气,温声道,“也不必过于紧张,陛下与皇后娘娘都是和善之人,不会为难于你。你遵守规矩,诚实回答贵人们的问话即可。”
女孩乖乖应下,起身之际,马车突然一个摇晃。
“哎呀。”她下意识想施展功夫稳住身形,突然记起长辈们的交代,连忙止住动作,任由自己失去平衡跌坐在地。
他们说,如果她被选中,就可以留在含章公主身边陪她读书。
传闻那位公主殿下是个温柔文静的女孩,若想投其所好,须得收敛性子,尤其不能随便展露武艺,以免惊吓到她。
她不以为然,觉得公主未必不喜欢她一显身手的模样。
阿姐也是温柔文静的性子,她与阿姐截然不同,但阿姐就很喜爱她,经常在旁边看她练武,还会由衷地给她鼓掌。
但她懂得礼数,知道应当遵循长辈的安排。
他们极其重视这件事,倘若她成为公主伴读,不仅能进宫接受最好的教育,对整个赵家来说,也是一份不可多得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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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晏的意识飘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望着小小的女孩,有些忍俊不禁。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以及之后发生的一切。
那天是永安元年三月初三,上巳节。
帝后有意为爱女含章公主择一名伴读,便以宴会为名,传召出身清贵的适龄女孩入宫应选。
彼时她端坐在马车上,憧憬中带着几分忐忑,还不知这份幸运将会属于自己。
更没有想到,自己将会做出一件惊世骇俗的大事,差点把父母吓得魂飞魄散。
——她动手打了太子。
第7章 屈膝朝他下三路撞去。
赵晏晓事的时候,祖父已成为声名远扬的镇北大将军,受封燕国公。
她虽非长房子嗣,但祖父母宠爱,父亲有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之衔,母亲是出身河东裴氏高门望族的千金贵女,足以让她在众星捧月、衣食无忧中长大。
母亲人缘颇好,应邀拜访密友时,因姐姐腼腆、弟弟年幼,通常会选择带她。
她看到过数不清的雕梁画栋、锦绣楼阁,对某些达官显贵府上穷奢极欲、挥金如土的生活也已司空见惯——尽管自家并不是这样,祖父出身草莽,起于微末,从乱世走来,最知民生多艰。
然而当她走下马车,跟随父母及引路宫人穿行在上林苑,依旧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心神。
举目四望,但见飞檐斗拱、琼楼玉宇,庭院草木葳蕤、花团锦簇,内侍宫人往来井然有序,样貌都比寻常官宦府邸的仆从婢女周正几分。
恍然间,她仿佛误入了传说中的天宫仙境。
直到父母停住脚步,父亲转身,低声道:“晏晏,等下见到贵人,切莫忘记规矩。”
赵晏如梦初醒,点点头,挺直了脊背。
内侍通报后,将他们请进殿中。
赵晏屏息凝神,敛衽下拜,道出早已烂熟于心的言辞。
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自上方遥遥传来:“平身。”
她不敢窥视天颜,只觉一阵夹杂着细雪的轻风拂过,甚是心旷神怡。
“谢陛下。”父亲应道,与母亲一同答了几句帝后的问话。
皇后的嗓音也格外悦耳,较之皇帝的淡然,更添些许温和。赵晏垂眸看着地衣,仔细观察上面的花纹,突然听得那声音道:“阿嫂对本宫提起过令媛,今日一见,当真是出落得玉雪可爱。”
皇后的阿嫂,便是颜家少夫人、颜濬哲的母亲聂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