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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言楚脑海中哗啦响起那句“两人不观井”的俗语,他往后退了一步,正想说不用帮忙,那人就已经提了一桶水上来了。
    “让我提吧。”盛言楚说什么也不愿书生帮他将水提进屋,两人僵持了半天,最终书生还是败在了盛言楚的执着上。
    书生没好气的离开后,盛言楚小心翼翼的往井里看了一眼,井深不见底,井围布满青苔和小草,如果不小心载进去了肯定是活不成的。
    其实他并没有觉得刚才的书生会害他,但他对水井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
    怎么说呢,大概就是一靠近水井他就开始后怕,会胡思乱想身后有人会谋杀他。
    想着想着,盛言楚嘴角微微翘起来,暗骂自己是得了被害妄想症不成?他才来县学第一天,如果有人看他不顺眼,应该不会傻到这么快对他下手吧?
    “你在侥幸。”夏修贤站在屋舍门口悠悠说话,“你刚才松了一口气,是不是觉得没人敢在县学对你如何?”
    盛言楚错愕的看过来,面色郝然道:“修贤兄想多了……”
    他当然不会承认他在脑中怀疑了刚才那位书生帮他的动机,如果承认了,县学的同窗们肯定会认为他这个人不识好歹,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这娃娃果真有趣,明明心里极为反感马兄帮你,却又不拉下脸阻止,事后又说些多谢哥哥帮忙打水之类的甜言蜜语……哼,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左右逢源的招数,不愧是一路高升的秀才公。”
    来了来了,夏修贤带着他的嘴炮过来了。
    盛言楚谨记赵教谕的话,面对夏修贤时只要不理人就行。
    他挽起手袖,双手握住水桶柄,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屋舍,最后毫不留情的关上门。
    “盛—言—楚!”夏修贤脸黑沉沉的能滴出墨水,咬牙切齿的喊出这三个字,“你有种。”
    进了屋后,盛言楚趴在门后听外边的动静,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连带着他的房门都摇了一下。
    “夏修贤!”附近几个屋舍的书生纷纷跳出来叫嚷,“你没事摔什么门,害的我好不容易写出来的字糊了。”
    “糊了就糊了,关我什么事?”夏修贤那种欠揍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好你个夏修贤,你以为赵教谕能护你一辈子吗?可拉倒吧,若你明年乡试不中,届时赵教谕才不愿搭理你呢!”
    盛言楚微微皱眉,这些人说话未免难听了些,想骂夏修贤尽管骂就是了,干嘛要带上赵教谕的名字。
    虽然不得不承认赵教谕是有偏颇夏修贤的意思,但古往今来的老师喜欢学习成绩好的学生有错吗?
    屋外还在谩骂不休,盛言楚听了一耳朵后就没了听下去的必要,插好门栓后,他拿出一块布沾了水开始擦洗床板和书桌。
    擦好后,盛言楚没着急出去倒污水,而是钻进小公寓泡了个热水澡。
    小公寓只有淋浴,他总觉得淋浴没有泡澡舒服,所以在康家读书的时候他曾经让巴柳子帮他在外地物色了一个香柏木浴桶。
    为了方便以后用,他特意交代巴柳子按照成人的规格定制。
    小公寓的卫生间空间非常小,浴桶根本就放不进去,不得已他只能将浴桶放在玄关旁边,反正大门又打不开,放在那正合适。
    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后,盛言楚裹着浴巾将脏衣裳悉数放进洗衣机。
    全自动的洗衣机很得盛言楚的欢心,要说不足之处,那就是没有洗衣粉。
    对,神经大条的他上辈子住进来时忘了买洗衣粉。
    没有洗衣粉但有洗手用的肥皂,迫不得已他只能将肥皂切成小块扔进洗衣机中让其“自生自灭”。
    趁着洗衣服的空档,盛言楚将他随手扔进来的书一本一本的往二楼搬。
    二楼有两个房间,一个主卧一个次卧,次卧的床是榻榻米风格,正好可以拿来改造成书房。
    书房原本就有两个高高的床头柜以及半个延伸出去的落地窗台,如今这几处都让他堆满了书籍。
    至于另外一面墙则拉了一根晒衣绳子,上面没挂衣裳而是挂了他这些年练笔时写下的诗文和文章。
    整理好书房后,盛言楚下楼将洗好的衣服烘干,边烘边打开了火锅炉子。
    刚开始拥有小公寓的时候,他恨不得每天都吃一顿火锅,只不过这两年吃得有点腻,但除了火锅他一时又想不出吃什么好。
    像他这种只会吃不会做的人,吃火锅是最简单的事,再难一点的烹饪他可就不会了。
    好在火锅的食材有了增加。
    来县学时,舅娘乌氏从家里菜地摘了好几篮子的绿色蔬菜给他,如今正是吃蔬菜的季节,各种他认不出名字的蔬菜都上过他的火锅炉子。
    今天从小院子来县学之前,他背着他娘往小公寓塞了一大把胡荽。
    胡荽就是后世的香菜,不过嘉和朝的胡荽和后世的香菜有一点点差别,叶子略微大些,根须也要深很多,所以当地的居民会将胡荽一分两半,叶子拿来汆烫或是清炒,至于根部则洗净后凉拌。
    他拿到手的胡荽香气非常的浓烈,放一些进汤里烫过后,顷刻间一股迷人又特殊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客厅。
    正吃在兴头上,乍然听到屋外有人在敲他的房门。
    望着刚烫的香菜,盛言楚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捧着碗就出了小公寓。
    “盛——”
    几人敲门见没人应,便自作主张的推开了门,一开门,两方人都傻了。
    盛言楚惊讶在于他赶在这些人进门之前出了小公寓,还好还好,要是这些人进来后他才出来那就完蛋了。
    门口几人震惊的倒不是盛言楚手中端着的辛辣吃食,而是盛言楚那一身浴袍。
    “哈哈哈哈哈——”夏修贤第一个憋不住,又是拍大腿又是指着盛言楚的造型笑到肚子疼。
    “诸位看到没?”夏修贤笑得眼泪都冒出来了,“你们还说我冤枉了他,你瞧瞧他——”
    旁边几人看盛言楚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有两个没站稳直直摔倒在地,盛言楚这才意识到他没换衣裳,且披头散发不成人样。
    “你们…”盛言楚大惊,又是推这几人出去又是裹紧浴袍,“你们看什么看 ,没见过男子沐浴吗?!”
    几人被盛言楚陡然现出的凶狠相吓得忙往外边跑,夏修贤恨不得嚷着让整个县学的人都知道盛言楚衣冠不整,摇着扇子笑着风流:“小扇单衣滑凝脂,春玉香汤酿羞影,哈哈哈,盛秀才,兄长给你指条明路吧,不若你停了县学的课去外边做兔儿爷得了。”
    “士可杀不可辱。”盛言楚抑制不住的发抖,顺手抄起地上的水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桶里的污水全部泼到夏修贤的头上。
    “盛-言-楚!”夏修贤脸上褪却了玩味,眉目之间笼起一层阴翳,“你找死是吧!”
    “略略略。”盛言楚才不怕比他高比他壮比他大的夏修贤,治这种嘴欠的人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其闭嘴。
    吐了吐舌头挑衅后,夏修贤更怒了,然他又忍不了自己身上的脏污,只能忍气吞声的回了屋舍换洗。
    站在廊下的几人还是头一次看到夏修贤吃瘪,对盛言楚的感觉立马从漂亮的兔儿爷一下上升为英雄,不等盛言楚呵斥几人,几人赶忙陪着笑脸离开了。
    闹剧结束后,盛言楚折身回到屋舍,望着一点都不经用的门栓,他泄气的抬脚往门上踢了好几下才解恨。
    当天,备受众人关注的盛言楚找上了斋夫,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下,斋夫将盛言楚的屋舍门栓做了加固,就算是朝廷的大力士来了也要废一番力气才能打开。
    盛言楚一不做二不休,研墨执笔在门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进门前请敲门的字样,想了想,他又在下方添了一笔。
    “——尤其是夏修贤”
    指名道姓的点出夏修贤的举措使得县学的人都认识到了盛言楚对夏修贤的意见有多大,这几天但凡看到夏修贤,总有憋着笑的人问夏修贤到底做了什么令盛言楚如此气愤。
    夏修贤哗啦一下展开扇子,绕在嘴边的‘兔儿爷’三字愣是被盛言楚倒污水时的狠厉小表情吓住了,转而道:“他嫉妒我罢了。”
    几人哄笑一团。
    “夏兄开什么玩笑?盛秀才虽年岁不大,但他的学问远在我等之上,我们对你都没嫉妒之心,他怎会有?”
    夏修贤笑着高深:“你们不懂。”
    “得,就你懂。”见套不出有用的消息,几人笑笑就走了,徒留夏修贤望着门上的几个大字发呆。
    一日夜深人静,盛言楚早早的栓好门阀,正坐在小公寓书房里温书呢,忽然听到外边有动静。
    天亮后,盛言楚洗漱穿戴好后准备沿着后院的河畔跑一圈,准备出发时,他鬼使神差的绕到了夏修贤的房门口。
    望着门上几个如出一辙的大字,盛言楚眼眸里迸出明显的恼意,气愤之后他又觉得好笑。
    夏修贤都十五岁了,跟他一个九岁的孩子斤斤计较属实好玩。
    真论起孩子气,夏修贤当居第一。
    -
    自从两人屋舍门上都写了字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格外的诡异,一向在县学横行霸道的夏修贤竟然学会敲门了,但仅限盛言楚的门。
    夏修贤找盛言楚没别的事,仅仅是为了吃。
    “没吃的。”盛言楚回答的很干脆。
    上次不小心拿出来的麻辣胡荽彻底勾住了夏修贤的胃,夏修贤闻了一次气味后,就厚着脸皮敲门询问能不能让他尝两口。
    鉴于夏修贤毕恭毕敬,盛言楚便挑了两根给夏修贤,夏修贤尝过后大呼味道绝佳,又厚着脸皮要了两根。
    自从尝过后世火锅新奇的辣味后,夏修贤就一发不可收拾,几乎是隔三差五就敲盛言楚的门,还表现的尤为谦谦君子。
    盛言楚刚开始碍于同窗之情不好拒绝,可看着夏修贤死皮赖脸的找他要火锅料,那他是坚决不答应。
    这不能怪他小气,主要是前世他选的这款火锅香料有好几样在嘉和朝根本就寻不到。
    “那我花银子买如何?”夏修贤得寸进尺的问。
    “你纵是拿黄金百两我都不卖。”盛言楚将话说的很绝,“这方子常人是配不出来的。”包括他自己。
    不过若是找足了火锅该有的香料,还是能研究出配方的,只不过这个过程很长,且需要大江南北的跑,太费人力物力了。
    “真不卖?”夏修贤就奇了怪了,“你卖了一点又不会少一块肉,还能赚点闲钱用,何乐而不为呢?”
    盛言楚白天跟赵教谕以及几位先生们就一篇文章辩了半天,此时已然精疲力尽,见夏修贤不达目的不罢休,他只好推诿道:“我得问问我娘,你若真心要的话,等两天再说。”
    他若真的要将火锅料拿出来做生意,就必须先过了他娘那一关,否则火锅料的来源不好解释。
    “行,我等你。”夏修贤一改之前的喋喋不休,临走前还和煦的对盛言楚笑了两声。
    夏修贤长的不赖,可盛言楚早就将夏修贤钉刻在‘兔儿馆’的耻辱柱子上,所以当夏修贤莫名其妙对他展露出善意的笑容,盛言楚就总觉得夏修贤要对他图谋不轨。
    以至于休沐前的几天,盛言楚一直躲着夏修贤,直到有人跟他说夏修贤有一个喜欢了十来年的青梅竹马后,盛言楚才松了口气。
    县学每逢出初一十五就放三天假,十四日晚上盛言楚温书完毕后就跑回了家。
    他没有从书院正大门绕主街回家,而是搭了一条鱼船上岸后沿着后街进的院子。
    程春娘此时正在院中做晚饭,听到盛言楚的呼唤声,程春娘喜不自禁,忙将锅里早已炖煮好的猪筒子骨捞出来。
    明天程有福要来县城,程春娘收到信后早早的备下了这两日的饭菜用料。
    静绥县有不少人家都养了兔子,一般兔子都有两个子宫,繁殖能力超级强,因而泛滥成灾。一只成年的家养肥兔子剥了皮后才卖二十文,现在的肉价一斤得花十三个铜板,一只兔子肯定不止一两斤,所以程春娘咬咬牙买了两只兔子。
    肉摊子的店家十分热情,知道靠近河岸那边巷子里新搬来一位秀才,见程春娘说话有乡音,便多嘴问了一句,不巧问上了正主。
    “这几个猪筒子骨您拿回去炖碗汤给秀才公喝去。”店家笑吟吟的将几个粗.大的筒子骨劈成两半塞进程春娘带来的草篮里。
    程春娘起初不好意思要,却听店家道:“全当图个喜庆,再过两年我家哥儿也要下场应试,听说您家儿子小小年纪就是廪生秀才,我想着让我家哥儿多沾沾秀才公的文气也好。”
    程春娘操着别扭的静绥音笑着对店家说了几句吉祥话,店家越听越高兴,竟拉着程春娘不放,旋即又砍了跟骨头给程春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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