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苏长青与单故剑二人仔细检查过至少三具尸体,除了显而易见的伤口,再也找不到其他线索。两人只好先将隐月教奇异的破亡放到一边,先解决眼前燃眉之急。
甫一下山,九华山人带着三个拖累——岑安慈、月尘舟、柳黛,疾行三十里,抵达一座人烟寥寥的小村落,小村名为平福,是个建在层层梯田之上的聚集村。
柳黛被安顿在一间四面都是墙,借光全靠门缝的破屋子里,一满脸皱纹的中年妇人给她端水递茶,瞧她满身血渍,又找来一套干净衣裳,只不过颜色是洗得发白的靛蓝,粗布也因磋磨多年,变得柔软服帖。
柳黛闻了闻衣裳,闻到一股清淡的皂角香,于是安安心心打扮成农家妇。
隔壁,苏长青提溜起尘舟,逼他给陈怀安解毒,给郑彤疗伤。
尘舟舍不得蓄养三年的“炙奴”,拖拖拉拉不肯痛快交出解药,一会儿说一只“炙奴”值千金,一会儿又让苏长青忍一忍,师弟满大街都是,不拘于陈怀安一个。
听得单故剑抄起长剑就要把尘舟右手削了。
苏长青按住他,转而问尘舟,“削了右手,影不影响解毒?”
尘舟这才闭上嘴,抽出腰间竹筒,交待好用法后递给单故剑。
他心如刀割,却没时间伤怀,还要在苏长青监督下为郑彤运功疗伤。他身上稍稍恢复,这下全给了郑彤,疗伤之后依然与废物一般无二,躺在床边咬牙忍痛。
柳黛给他的这一掌,没有三五个月是好不了了。
等屋子里只剩下苏长青与尘舟二人。
苏长青坐于一旁小桌旁,视线落在桌面未刨干净的木刺上,他静静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理一遍,尝一口热茶,才缓缓说:“你与普华山庄有何干系?”
“普华山庄?”尘舟仰躺着,眼也不睁,言语之中尽是鄙夷,“苏大侠说的是毅如磐石,不偏不倚,万年不倒的普华山庄吗?我小小一个魔教狂徒,与那光辉灿烂的百年世家能有什么关系?苏大侠不要过于敏感,疑神疑鬼反而不可爱。”
苏长青忽略掉尘舟后半段的胡说八道,沉稳如故,“练冰掌是普华山庄绝学,从不外传,如果真如你所说,你与普华山庄没有半点关系,你又从何处学来?”
尘舟嗤笑一声,换了个姿势侧身躺着,“毒已解,伤已愈,苏大侠大可以杀了我,免得路上还要准备一口吃食,毕竟……能省则省嘛。”
苏长青全当没听见,放下茶杯闭目养神。
众人决定在平福村休息一夜,待陈怀安与郑彤身体好转再上路。
郑彤仍与柳黛挤一间房,但郑彤显然对柳黛在客栈那日的言行心存芥蒂,始终不肯板着一张脸不肯与她说话。
如此一来,柳黛倒也轻松。
夜深,柳黛迷晕了郑彤,点了和尘舟一间屋子的单故剑肩上睡穴,把尘舟拖起来问话。
难得这间房有个小窗户,能透出墙外惨淡月光,把尘舟的脸照得越发没有血色。
尘舟被柳黛拽到地上,也没力气动弹,索性就瘫在硬邦邦石头地上,背靠床脚,残废一般。
他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几个来回,嘴角露出满意的笑,“柳姑娘这一身农妇打扮,倒是别有风味,甚好,甚好。”
柳黛也笑,“三日后冰冢发作,你得自己熬过去了,甚好,甚好。”
尘舟一挑眉毛,“不怕,苏大侠行侠仗义,定会救我。”
柳黛那手指头戳他受伤的肩膀,疼得他几乎蜷成一团,“你以为你能威胁我?”
“自然是不能。”他勉强抬了抬肩膀,感觉自己的肩胛骨恐怕都已碎成渣滓,不然怎么喘口气也疼,“上了九华山需要属下做什么?还请柳姑娘示下。”
“时候到了自然告诉你。”柳黛一转眼珠子,瞪一眼尘舟,“你与苏长青在万神邸都说了些什么?”
“呵——原来姑娘是为此而来,想来九华山一行对姑娘尤其重要,否则怎会……咳咳……”他差一点被柳黛掐断脖子,“柳姑娘稍安勿躁,关于你的事或者……书的事,我一个字没提,我只说一件真事,就让苏长青不敢再问下去。”
柳黛收回手,心想这人在隐月教二十年功夫白练了,脖子跟软豆腐似的稍稍用劲便面红耳赤将将垂死。
尘舟不敢卖关子,他也怕柳黛真生气气来再给他一掌,那他就真要去地底下见他那死鬼亲爹了。“我告诉他,捉住岑安慈那日我也在,我与谢端阳交过手,人送到天行寨里却又放了回去,我让他猜一猜,这是为何。”
柳黛还要再问,墙外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听得出来,那是苏长青。
她不再停留,幻影一般跃过小窗,无声无息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只是这么晚了,行侠仗义磊落光明的苏大侠这是要去哪?
柳黛远远跟着,山雀一样在丛山树顶上起落。
凭她的轻功,半里地外的苏长青还发现不了。
最终,苏长青在一处山坳停下,山坳高出流出一汪清泉,在低处形成一方小小池塘,流水清碧,泠泠有声。
苏长青其实并不喜欢身上沾染血腥,自今晨从崖山上下来,他总觉得身上带着一股挥不开的血味,是嗜血行凶的杀气,熏得人厌烦。好在上山时就瞧见此处山泉,等众人都入睡后才来沐浴。
柳黛有些呆。
她站在一处离苏长青较劲的树顶上,未免暴露,她还得随山风树影摇摆。
她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一件一件脱去罩袍、中衣、最后是亵裤…………
想走却又挪不动步。
她从未见过这样一具将英武与柔美柔和得如此恰到好处的身体。
温柔月色下,苏长青皮肤白皙,线条平缓,并非山野武夫一般孔武,也不是世家公子的虚浮瘦弱。
他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紧实有力,每一段轮廓的起伏都蕴藏深意,从肩膀到胸膛,无不是神仙杰作,酣畅却又克制,隐忍却又仿佛时刻都要迸发。
再往下她不敢看。
她只觉得双颊火热,仿佛是大夏天生起火炉子,烧得慌。
生平头一次,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呼吸急促,心跳急速,扑通扑通,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想要……
想要伸手碰一碰他腹壁上线条分明的肌肉,想要了解,这一具月光下完美无缺的身体,触碰起来是不是也像月光笼罩时那般曼妙。
柳黛的旖思被风吹得高高飘扬,越吹越高,越吹越高,最终挂在月亮弯弯上晃荡着两条腿打飘儿。
可恨有人打搅她美梦。
“长青师兄——”
这一声叫得好生娇羞,岑安慈楞大个个子杵在山底下,小树才长到她腰间。
岑安慈捂住眼,背过身,呼呼喳喳,“长青师兄,我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我没想到会在这里…………我什么都没看见……”
可不是什么都没看见么?柳黛撇撇嘴。
岑安慈出现时苏长青已经穿上裤子,正在系衣带。
要不是柳黛看得太入迷,也不至于岑安慈这么个大活人靠近也没发觉。
柳黛摸一摸后背,心想这千年一出的入魂蛊也有弱点呢。
男色误蛊,今后万不可掉以轻心。
她胡思乱想的功夫,苏长青已经穿戴整齐,他面不改色,从容自若,反倒安慰岑安慈,“无妨,荒郊野外只能将就,冲撞了岑姑娘,苏某在此与你配个不是。”
“不不不,自然不是长青师兄的错,全都怪我,好好地半夜不睡觉,非得出来闲逛……”
柳黛越听越觉得这声音矫揉造作,刺耳的很,是该给她个教训。
当然苏长青也不是个东西,半夜被女人看光身子,放肆得很。
目送着苏长青与岑安慈并肩远去,柳黛忽然觉得没意思,脚下借树顶一点力,在漆黑山间乱飞。
她想起来,她还不知道江湖是什么的时候,便已听过苏长青的名字。长青,长青,听起来甚是温柔也甚是可爱。
长青好像一只软软糯糯小白兔。
回到郑彤身边时她做了决定,离开灵云山就把岑安慈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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