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多年……对我冷言冷语,反而宠幸董妃、赵婕妤那些人,本宫也早就受够了。说我折磨他,莫不过这么多年他折磨我。孩子竟也不给我一个……”周氏闭了闭眼睛,竟然对陆嘉学屈了身,“若大人肯帮,自然万分感谢。”
陆嘉学点头,他出去后叮嘱了三皇子几句,才出了三皇子的府邸。
终于坐在了回宁远侯府邸的轿子上,陆嘉学才能休息片刻。他对皇后说的话模棱两可,看似不打算帮忙,不过还得帮她盯着京城中的异动。只要三皇子不能登基,那登基的就是大皇子。大皇子登基后罗慎远的权势必然无双,他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他回过神,挑开帘问外面:“我吩咐的事做了吧?”
“侯爷,已经送去了。”随从恭敬道。
陆嘉学嘴角微弯:“给她的日子找些乐趣,免得她在罗家无聊了罢。”然后放下了帘子。
*
罗慎远第二天醒得很早。洗漱吃早膳,一会儿后撩开帷幕进来拿东西,看到宜宁和宝哥儿正靠在一起熟睡,床上有股婴孩的奶香。一大一小鼓起的包,昨夜给孩子喂奶,她衣襟微开,还能看到雪白丰润的峦影。
她不觉得冷么……
罗慎远走过去给她盖被褥,谁知道她就惊醒了,盯着他伸出来的手,再看看自己顿时清醒了:“你干什么?”
罗慎远看着她觉得好笑,抱着肩靠边看她:“你觉得我要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宜宁说着把衣裳掩好,再把趴着睡得跟小狗一样的小团子捞进去,放在里面睡。
他听了反倒一笑,然后压下来按住她的脸从侧吻到嘴唇来,猛地深入进去,甚至上了床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竟然亲着亲着出了火,两人之间迷乱而湿热。他的手臂也略用力了些,最后才迫不得已放开她,微喘说道:“你想的是这个吧?”
两个人都滚烫得很,他那更明显了。宜宁偏生嘴硬:“我可什么都没想,你乱说的。”
他笑道:“不过想给你盖被褥而已。”然后从她身上起来,整理衣裳离开,没时间了,要去衙门了。
不该逗弄她的,现在满身的欲火,一会儿可是还要处理公事的。
宜宁见他走了才起床。
腊月二十三之后,府内新年的气氛就浓郁了起来。
罗宜宁叫管事来吩咐了家中发新衣棉袄,下人房中也分些瓜子点心的。这些吃食日常是少的,得了的丫头婆子都欢天喜地的,有些还攒着托人带回家中去,父母兄弟都能吃。
等到了巳时姐妹们回门,她亲自去影壁迎接。
罗宜慧看到宜宁就眼眶泛红,几步进来抱住妹妹,而她膝下的七岁大的钰哥儿仰头看了看宜宁,他长得秀秀气气的,多年未见已经生疏了。若不是罗宜慧催着让他叫人,他还是不会叫的。宜宁送了他装了金豆子的荷包作为礼物。
两姐妹一起携着去了大房,路上相谈。罗宜宁跟长姐说起罗宜怜的亲事,罗宜慧只当冷笑:“那商贾之家她最看不上,如今岂能不难受?”她叮嘱,“倒是罗轩远你要多注意,那孩子心性厉害。”
“叫你们妖魔了他。”罗宜宁只是笑,“左不过一个半大的少年,又有三哥压着,他能干什么?”
何况在罗轩远心中,那失宠已久的乔姨娘还不如他刚收的通房重要。
罗宜慧听了也是笑笑,宜宁说的还是有些理的。绝对的实力面前,罗轩远是个聪明人反而不会做什么。
大房里罗宜秀罗宜玉也回来了,罗宜秀亦抱着个粉嘟嘟的女娃娃,还不足一岁,唤晴姐儿,真是惹人疼极了。虽然她生的是个女孩儿,但因朱家的上头几个都生了男孩儿,这唯一的女娃反而得老太太疼爱些,她也荣光满面的。
罗宜玉比以往更不爱说话,这时的沉默中反而有种落魄感。罗宜秀原来和她嫡亲的姐姐相处不来,现在却待她姐姐好多了,有什么吃食都朝她姐姐那里递一份。侧头低声跟宜宁说:“那小蹄子呢?”
罗宜宁知道她说的是罗宜怜,就道:“家里刺绣呢,她可不敢出来走动。”
“她把宜玉害成这样……”罗宜秀说着眼眶就红,“我都没见到过宜玉哭成那样过,她从小到大没这么哭过。”
罗宜宁拍了拍她的肩。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她的立场不好说话,一方面她觉得罗宜玉有点咎由自取,太不珍惜眼前人。另一方面罗宜怜的确不该做这等丧风败俗,破坏人家幸福的事。刘静竟还真的转而想娶罗宜怜,而罗宜玉用尽方法,都无法让已经决绝的刘静原谅她。只能说人心难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我来抱抱晴姐儿吧,当真乖巧。”宜宁不再说罗宜怜,而是把晴姐儿抱到自己怀里来逗弄。
晴姐儿乖乖地咬着手指,想吃东西的时候就扯扯母亲的衣袖,不知道比宝哥儿那皮猴子乖多少。在她怀里也不哭,软软地靠着她。
罗宜宁满心的柔软,觉得生女娃真好,为什么要生那猴子出来?
宝哥儿本被罗宜慧抱着玩的,看到罗宜宁抱着晴姐儿,立刻就不高兴起来。哭着地朝她怀里扑来,哭声还震天响。宜宁看着他如乳鸽般张开的小胖手,只能放下晴姐儿去抱他过来,亲了亲他软软的脸:“好了,宝哥儿!就抱你行吧,快别哭了。”
宝哥儿紧紧搂着母亲,抽抽搭搭,小脸上沾满泪水。
“罗三小时候比他乖巧多了。他却是怪难缠的,和你有得一比!”罗宜慧见了就笑着说。“你小时候就喜欢抱着我不肯放,谁哄都不好使!”
这样一来,看到宝哥儿就好像看到了小宜宁一般,她连眼神都柔和起来。
陈氏这时候被丫头扶着自外面回来,笑着说:“正好了,你们都在呢。程家几个姑奶奶请去吃茶,刚得了几盒带骨鲍螺,随着还有糟鹅掌,后者倒也罢了,前者难得,不如都随我去吃吃茶吧。”
陈氏说完就看罗宜玉,她说这些,还不是希望她能跟着去走走,散散心。罗宜玉却摇头:“母亲,我身子不舒服,就不去了。”
陈氏微微地叹气。剩下几个倒也无事,去谢家转转也好。
罗宜宁现在是绕着谢蕴走的,准备也用称病那一招。罗宜秀却非要拉她过去,从小到大,看热闹罗宜秀是最热衷的。强迫罗宜宁去看热闹也是她最热衷的。
罗宜宁转而一想,见到了其实也无妨,谢蕴又不能把她如何,反正是在家中无事可做,也就没有反对了。
她到了谢家之后,好歹知道了程四少爷去上朝了,心里宽慰了一些。
总之不用面对他就行。
谢蕴抱着个手炉表情淡淡地坐在女眷中间。因为已经对罗慎远淡了,谢蕴自然对罗宜宁也没有了原来的仇视,看到她还难得地问了句:“你病好了?”她现在的主要精力都在跟程大奶奶的掐架上面,整天在家里掐得天昏地暗腥风血雨的,宜宁也有所耳闻。
“已痊愈了,多谢记挂。”罗宜宁笑答。
谢蕴不恨她了,她可还记得谢蕴的点点滴滴的。
“我那儿还有株五十年的人参用不上,一会儿叫管家给你包了送去吧,你补补身子。”谢蕴又说。
珍珠在旁听到嘴角微抽。她们家太太如今什么身份,用得着她这赏赐人的语气吗。阁老大人现在掌管工部,财大气粗,家里人参灵芝多得当萝卜啃都行。
“不必了。”罗宜宁自然是笑着拒绝,“我不宜大补,还是你留着吧。”
谢蕴觉得她无趣得很:“不要罢了!”
“太太,您厨房里给四少爷炖的汤时辰到了……”有丫头来禀报。
谢蕴听了说:“先别着急起锅,还要再加把盐的。”起身去看她炖的汤了。
罗宜宁继续喝茶,那边却有喧嚷传来。有人循声而至,小厮前后簇拥着,是个清朗而低的声音:“大嫂,怎么今日府里这么热闹?”
罗宜宁背对来人而坐,听到是他的声音,程琅。
第188章
程琅是没有看到她的。
他柔声和几个嫂嫂相谈,倒是甚欢,几个嫂嫂被他逗得大乐,罗宜宁自当慢慢地喝茶。
讨女人喜欢,他是相当有本事的。
待有人笑着喊了宜宁一声“三太太”,她才侧头听那人说话。
程琅看到她竟然在其中的时候,笑容竟也淡了。早听说她回来了,一直没有见过。
这种情绪很奇怪,罗家和程家在一个胡同里,近在咫尺。他明明知道,日落而作,日出而歇,这个人离他的距离也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但他看不到她,感觉不到她在何处存在。不料她这日竟然在这儿。
程琅恢复了从容淡定,与罗宜宁轻轻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谢蕴却已经看了汤过来了,见到程琅回来。三两步上前挽住了他的手,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啊!”
“是下朝的早。”程琅亦是微笑着对谢蕴说,“我记得你昨日说要做什么汤给我喝,可做好了?”
说话的时候看也不看罗宜宁了。
谢蕴却想起原来罗宜宁和程琅是议过亲的,指不定罗宜宁对程琅还有些什么心思,她想想就不喜欢。
“做好了。”谢蕴拉着他的手说,“你随我去尝尝,我让婆子放凉等着你呢。”
程琅应了一声,与在场诸位告辞离开了。
“四弟妹也就在四弟面前才是这副样子,平时和谁说话,都是爱理不理的。投桃报李的,四弟对她倒也挺好,竟然通房也没得一个。”程大奶奶见两人走远,就笑着说。
“人说那等风流之人,遇到自己最专情的女子是最痴情的。”程大奶奶悠悠地道,“我看四弟大概就是如此了。倒也难得。”
程大奶奶一向对谢蕴不太客气,更难得称赞两人几句。
罗宜秀嗑着瓜子,回头看到罗宜宁正在出神,捅了捅她:“你想什么呢?”
罗宜宁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只不过是岁月流逝,万物变迁罢了。程琅的生疏和避之不及,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罗宜宁站起身来,低声叫珍珠附耳过来听。
一会儿之后,女眷们移去前厅赏梅,罗宜宁往中堂走去。程琅正站在中堂的屋檐下面等着她,微微皱眉看着她:“你找我何事?”
罗宜宁自怀中拿出了陆嘉学的珠串,仔细地看了会儿。小小的金色佛号,刻得那样的深。
这是陆嘉学护身用的佛珠,当初她生产艰难的时候陆嘉学留下的,果然护了她的平安,后来他就出了事。现在他既然回来了,怎可继续留在她这儿,便还了他,保他的平安吧。她把它用手一盘,然后给了程琅。
“你还给他罢。我在罗家,东西就递不出去。”罗宜宁很清楚这个。
那是陆嘉学的佛珠,程琅一眼就认出来了。他顿了片刻才接过来。然后他说:“没有别的事了?”
罗宜宁摇头:“就是这事。”她要走了。
程琅突然在她的背后轻轻地说:“你知不知道……你是一个多可怕而冷漠无情的人。”
罗宜宁猛地回过头,她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冷漠无情?你指的是什么?”
程琅却不说话了。
“我该和你说什么,还是该和陆嘉学说什么呢。”她似乎觉得很好笑的样子,“既然不可能,那我温柔以对是为了什么?如果你觉得我可怕冰冷,那也随便你吧……我不在乎了。”
反正怎么做都不对,何必在乎。
程琅看着她离开,手几乎是发抖的,面对她,其实他难以自制了。
他静静地回到书房里,将那个他藏了许久的匣子打开,从里面拿出几个画卷。
纸页都已经泛黄了,画中之人靠着小几,随意地伏在上面。刚洗过发的她青丝满泻,软和温暖的发间似乎带着桂花的甜香味。或者还有站立的,训斥孩子的,板着脸生气了的。栩栩如生,许多年未曾打开过,那陌生而清秀的脸还是年轻的,好像凝结在昨日的黄昏里。
都是他凭借着幼时的印象,亲手一笔笔画的。
有时候他觉得要感谢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否则怎么能连眉眼都记得那么清楚,在日后长大的岁月里慢慢地描摹出来。这样他就把她原来的样子记得很牢,越来越清晰。
谢蕴跨门槛进来,似乎是瞧着他在看什么,她从未看到过他这样的神情。眷恋而柔和。这跟他对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有时候谢蕴甚至觉得,他对自己都是隔着一层的。
“你在瞧什么呢?”谢蕴笑着问他。
“几幅珍藏的字画而已。”程琅轻描淡写地说,将画卷卷了起来,“外面的人怎么不通传一声,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都晌午了,我叫他们吃了饭再过来。这不是来叫你吃饭的吗?”谢蕴说着把装点心的填漆方盘搁在了桌上。
“嗯,那走吧。”程琅将匣子锁了起来,推进了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