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经常搞事的向小园和何自足已经很久没来过了,他们甚至像是在妖界销声匿迹了似的,再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王传灯当然也不会太过关心旁人,在给梧桐浇过水后,他又取来麦麸,洒在锦鲤池中,锦鲤们一对对地凑来吞食争咬,一团团地聚起来,看起来热闹得很。
一团温软的东西蹭的一下扑在了王传灯身后,双手蒙住了王传灯的眼睛,捏着嗓子问:“灯爷,你猜我是谁?”
王传灯熟练地抬起左手,把那棵他最心爱的小梧桐从背后抓到了身前,右臂就势一接,两个人在锦鲤池边滚成了一团。
一年前,长安用他修炼日久的精元,再加上一根梧桐枝,给王传灯重新做了一条胳膊,从使用效果来看,他对这条新手臂已经很熟稔了。
注视着长安的眼睛,王传灯用双手捏住了他的双耳,亲昵地晃了晃:“这不是长安吗。”
长安被王传灯的气息逼得浑身发烫,但还是乖乖地躺着,啾了一口王传灯的侧脸:“你耍赖!……我是让你猜……”
王传灯说:“这院里还有谁?难不成是总督跳上来让我猜他是谁?”
长安被逗乐了:“你都没有正形!”
王传灯把他家忤逆的小梧桐调转过来,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现在嫌弃我没有正形了?前些天在床上哭着叫我爹爹的时候……”
长安登时羞得炸了毛,满头的小卷毛活像一头小狮子:“谁有!我没有!”
抵赖完后,他又凑在王传灯耳边,小声哼哼:“……在屋里说就行了,不许出来乱讲,要是被师父听到了……”
王传灯刚想说点儿什么,眉心就是一蹙:“谁?”
片刻之后,从松林间传来了一声朗笑:“不好意思,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你们禅院的门没有关。”
长安气哼哼地捏了一把王传灯的腹肌,绯红着一张脸爬起来,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问候道:“云公子好。”
层层叠叠的松韵针海中绕出了一个人来,云如往摇晃着一把折扇,依旧是清雅书生的模样,轻裘缓带,额心额外点了一枚朱砂。
他刷的一声收起了扇子:“沈法师在吗?”
“在里面查账。”王传灯答。
云如往笑道:“真真是个花和尚,人家正经和尚,要么诵经念佛,要么吃斋清修,他倒好,守了上百个庄园,这世外地主做得好不快活。”
王传灯笑了笑。
据王传灯所知,五年前,云如往被向小园掠走,中途他设法逃走,却不慎坠下山崖,几乎摔死,在山间遇上了好心人,休养了近半年,才能走路,他自此痛定思痛,从零做起,修起道来,可惜,最佳的修道时间永远是幼童时期,他年纪不小了,困难重重,这五年过去,他却连结丹也做不到。
好在他向来秉性潇洒,并不为这事儿所苦,倒是云槐,自从找回他家前辈后,几乎是日日不肯离分,粘着云如往,死活不肯再离开他半步。
所以云如往能独身来这里,定然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能说服云槐的。
王传灯问:“云公子找总督何事?”
“无事。”云如往转了转扇子,“这趟是云槐打发我来的,他想问问,沈法师这里有没有什么对修炼有助益的药丸。”
末了,他补充道:“云槐本来想亲自来问的,可他来不了。……你们知道的。”
魔与半神的气场相冲,王传灯和长安都懂得。
王传灯问:“他在哪儿?”
云如往用扇柄指一指山下:“山下客栈,估计现在正着急着呢。”
长安抹一抹还在发红的脸蛋:“我进去找师父。”
王传灯想请云如往进屋,却被云如往婉拒了。
他说:“进屋就要喝茶,怪麻烦的。”
王传灯不觉乐道:“你天天都说他粘你,现如今我倒看着你粘他粘得很。”
“我不是粘他,我是太笨了啊。”云如往笑道,“云槐天天笑话我修炼进度慢,但我看得出来,他心急得很。”
话音未落,沈伐石便从里屋走了出来,他当然也是爽快之人,在出来之时,手里已然拎了个药葫芦。
五年前,季三昧病得厉害,沈伐石几乎为他寻遍了天下灵药,只愿他多活些时日,可就在二十岁生辰那日,他却仍然死得不偏不倚,刚刚好。
从那时起,觉迷寺里就剩下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灵药。
沈伐石将葫芦抛给他:“回去拿给云槐看,他这些年应该也对这些东西有个了解,他会知道你应该吃什么的。”
“倒真是慷慨。”云如往把药葫芦掂在手里晃了晃,“你说我拿什么报偿你呢?”
沈伐石说:“不必。”
这些年来,他对外人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他一腔子的言语,都是等着说给季三昧听的。
沈伐石说完便转身回了屋,长安跟在他身后,王传灯则一如往常地担负起了送客的任务:“不急着走的话,留下来吃个便饭?”
云如往往后退了几步,手指状似无意地扶靠在锦鲤池边砌起的石栏上,从他掌心滑出了一块石头,咚的一声落入了水中。
他说:“不用客气了。再说,就这点工夫,小家伙恐怕都要等得哭鼻子了。”
王传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点的落水声,回道:“那我就不送了。”
云如往说的话倒也不算夸张,在他跨出觉迷寺寺门的时候,就在不远处看到了他品味极差、花花绿绿的小槐树,正面色苍白摇摇晃晃地蹲在寺门门口,被不远处沈伐石身上透出的神光金气刺得浑身发抖。
可他仍然来了。
一看到云如往,云槐脸上就露出了得救似的表情,朝他伸出了手。
云如往一言不发地拖住他的胳膊,朝山下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云槐才缓过了劲儿来,他扑在云如往怀里,又痛又怕地嘟囔:“……怎么去了那么久……”
云如往:“……一炷香还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