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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鸢……印云墨心下一动,脱口问:“可有金龙纸鸢?”
    “金龙?除了皇上,谁敢做来放。”红意掩口笑道,“咱们皇上您也知道,不是处理政事,就是去巡查军营,要不就在练功场,哪有闲情放纸鸢呀。能陪娘娘们游个园,就算是难得了。”
    话音刚落,便听亭外一个浑厚阳刚的男子声音道:“谁在历王殿下面前嚼舌头?”
    红意大惊失色,忙不迭地磕头请罪,印云墨笑道:“别怕,皇上吓唬你呢。”说着就要起身行礼。
    “墨皇叔伤病未愈,快免礼。”印晖走进凉亭,示意他不必起身,自家也在他身旁坐下,挥退了亭内外服侍的宫人。
    印云墨于晨光中再次打量穿天子服的印晖,见他躯体雄健、真气完足,显然是武学修炼到了巅峰,是半步入道的境界,若无天灾横祸,至少能身强体健地活过百岁,欣慰道:“我朝接连两代君王都不长久,重赫定要保大颢百年国祚。”
    “承墨皇叔吉言。”印晖颔首,眉宇间隐约显露忧色,“朕早就听闻,墨皇叔有神通,尤其擅长未卜先知、镇妖驱邪。”
    印云墨失笑:“哪里听来的玩笑话,说得我像个神棍似的。”
    印晖道:“神神鬼鬼之事,本不足信,然而世间有人修道有成、殊于凡人,这也是朕亲眼所见。墨皇叔不妨如实告诉朕,去年宫中闹邪术,叫什么飞头降,可是你出手破解的?”
    “那是仰赖列祖列宗的保佑,使那些妖道、刺客不能得手,实非我的功劳,不敢窃功。”印云墨干笑两声。
    印晖腾地起身,宽肩阔背、猿臂蜂腰,九尺身高十分迫人,带着股军营沙场中练就的骁勇剽悍之气,直统统地问:“墨皇叔不肯以诚相待,是觉得朕哪里做得不好?尽可以说出来,若是朕的不对,朕一定改!但请不要虚言推脱,朕不习惯跟人说话绕圈子。”
    印云墨不禁伸手抹了把脸,暗叹不愧是镇北将军,即便当了皇帝,也是一股子直来直往的军中做派。他起身倒了两杯茶,请对方坐下,“皇上想要开门见山,那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神通呢,我是有那么一两分,至于算得灵不灵验、关键时顶不顶事,这我可不敢打包票。京城多的是得道高僧、真人异士,若有妖邪作祟,不妨先请他们出手;实在都不成,打算死马当活马医了,再来找我。”
    印晖听他这么一说,眼中浮出喜色:“也就是说,墨皇叔真有神通?此事眼下虽暂且盖住,但若是再蔓延下去,势必闹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还请墨皇叔出手,镇妖除邪,救我大颢子民性命。”
    印云墨叹气道:“我怎么有种重操旧业的感觉?说吧,究竟出了什么事。”
    “近日京城有妖物吃人。多是在夜里的河边暗巷等僻静处,寻落单的人下手,待到次日被人发现,只剩下零落残骸断骨和少许血迹。骨头经仵作检验,的确是人骨,男女皆有。五城兵马司上报后,朕也请高僧真人瞧过,都说现场邪气惊人,像是魑魅魍魉作怪,然而怎么也找不着妖邪所在。”印晖浓眉紧紧拧成一团。
    “究竟是魑、魅,还是魍魉?”
    “——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虽然他们都会害人……”印云墨摆摆手,“算了,跟你说这个没用,找过界山玄鱼观微一真人了么?”
    印晖道:“之前差人去请,回话说微一真人即将晋升地仙,正在闭关渡劫。”
    “这小子,一有事找他就闭关,真能偷闲。”印云墨嘀咕了声,把杯里残茶一口喝完,起身说:“我得去事发现场看看。”
    印晖也起身道:“朕微服同去。墨皇叔伤未痊愈,朕这便着人去准备软轿、马车,哦,再叫个太医随行。”
    ——
    城西近郊多稻田果林,人烟稀少,珞水自西北向东南流过,在前方不远处分叉成两条河道,并行穿过京师、绕过界山后又合并为一条。事发地正在珞水边的芦苇荡里,现场已被兵马司用布幔围起,设了禁步牌,因而还保持着案发时的原样。
    印云墨在一名内侍的搀扶下,跟在印晖身后进入事发现场。在一片被压平的芦苇丛上,散落着男女衣物,鞋履、肚兜、亵裤一应俱全,像是曾有对旷男怨女趁夜在此偷情。衣物间露出七零八落的骸骨,筋肉内脏被吃得一空,四下里泼溅了些许暗褐色血迹,却远不及一人份的血量。
    内侍用手捂嘴,一边告罪一边干呕。印云墨挥手示意他退远点,走到骸骨旁边,蹲下身细看。印晖久经沙场,早已见惯血腥,面不改色地在他身边也蹲下来,拨了拨其中一块腿骨:“你看这骨上残余的肉屑,明显不是刀剔造成。我在北漠见狼群吃人,留下的也是类似这般的骸骨,会不会是什么野兽?”
    印云墨知道印晖的意思,万一消息封锁不住,说是“吃人的豺狼虎豹”,总比“吃人的魑魅魍魉”听起来没那么令百姓恐慌,然而还是遗憾地摇头。“不是野兽,这里的确留存着一股恶鬼的邪气。”他在骸骨间仔细翻找,拈出几根四五寸长的碧绿色的线。
    “这是什么?不像是普通丝线,也不像草茎。”印晖抽出一根,疑惑地拽了拽。绿线异常坚韧,以他的指力,竟没有拽断。
    印云墨拿手巾将绿线包好,揣进怀里,起身道:“走,去其他两处事发地看看。”
    另两处地点都在城中偏僻的小巷内,一处在城西南,一处在城西北,因为事发较早,现场已被闲杂人破坏得差不多,骨殖也被亲属捡回去入土下葬,倒是没什么新发现。印云墨想了想,又问:“京城中可有供奉小乘佛教或婆罗门教的寺庙?”
    五成兵马司指挥使连忙叫来两名文书,询问后回答:“我朝百姓多信道,信佛也是以大乘为主,小乘在数百年前便已衰微,婆罗门教更是罕有人信奉。”
    一名文书补充:“城东檀木巷似乎有一座破败的寺庙,几乎没什么香火,里面的佛像也奇奇怪怪的。听说那一带以前是异域行商的聚居地。”
    印云墨想了想,转头对印晖说:“入夜后,我想去那座寺庙瞧瞧,但不想带太多人。”
    印晖一头雾水,但依然选择相信他,颔首道:“我挑几名身手好、胆气壮的侍卫,与你同去。”
    印云墨连连摆手:“我带侍卫们去就行,皇上九五至尊,不宜轻身涉险。”
    印晖不以为然地朗声一笑:“再险,能比得上只身迎战五百鞑子骑兵?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怕这小小一座破庙!”
    第70章 幽夜探古寺颓圮,暴恶鬼是名罗刹
    入夜时分,印晖微服带了三名贴身侍卫,策马前往城东檀木巷。印云墨因伤势未痊愈还不宜独自骑马,便与其中一名侍卫共乘一骑。
    刚出了内城不久,见一队骑兵手持火把,拦在街道正中,领头的年轻将领不过二十出头,眉宇俊朗,雄姿英发,身披亮银山文甲,臂弯里挟着兜鍪,正板着脸看他们。“陛下!”他用抱怨的语气问,“如此紧要的差事,为何不叫上我?”
    印云墨从侍卫背后探出头,登时笑起来:“哟,我家乖玄孙儿。”
    印晖沉下脸:“胡闹!秦阳羽,朕命你戍守京畿,掌管三大营的兵马操练,你擅离职守,跑这里来做什么!”
    秦阳羽驱马上前几步,毫不退缩地反驳:“皇上命我戍守京畿,驱除邪祟、保护民生难道就不是我的责任?还有,皇上曾亲口对我说过,若还有并肩作战的一日,愿将后背托付于我,难道只是一句戏言?”
    印晖被他问得面色一僵,哑口无言。
    秦阳羽堪称大胆狂悖的言辞语气,叫皇帝身后的三名紫衣卫直接变了脸色,伸手去拔腰间的奉宸刀,却被印云墨笑眯眯地按住:“皇上都不生气,你们着什么急。”
    “反正无论如何,今晚得带上我。”秦阳羽朝印云墨使了个“快帮我说话”的眼色。
    印云墨无声做口型:叫我祖爷爷。
    秦阳羽撇了撇嘴,恶狠狠瞪他:没门!
    印晖看他两个眉来眼去打机锋,不知为何心底有些不快,对秦阳羽道:“回去!否则治你不奉君命之罪!”
    秦阳羽迎难而上道:“皇上要治罪,也等我陪你们走完这一遭再说。我见过现场的骸骨,想必是极厉害的妖邪,皇上只带了几名随从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浪荡王爷,能管什么用?我虽不成器,敢为马前驱,还请皇上允准!”
    印晖被他弄得心烦,也知道他的刺儿头性子犟得很,只得低声解释道:“此去凶险,又不宜多带兵卒,秦阳家唯你一脉,朕不想你有什么闪失。”
    秦阳羽微微冷笑:“皇上不怕凶险,难道我怕?此番不带上我,便是嫌弃瞧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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