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晖说:“四组长。”
周晖在手下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走进办公室,呯的一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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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坐好,不要动,咱们来换个衣服……小凤凰!”周晖拎着童装头疼道:“回来坐好!”
小凤凰刚被放到高高的扶手椅里,就跐溜一声滑下来开始到处疯跑。这个年纪的小神禽已经充分显露出了活泼好动、好奇心强的潜质,虽然周晖的大衬衣拖到地上严重影响了行动方便,但小凤凰的身影简直是带飞的,呼哧一下就从办公室飞到了茶水间,又从茶水间呼哧一下飞到了配套的休息室,周晖赶过去的时候只见他正试图往衣柜上爬,站在门口恰好能看到他的小屁股,随着攀爬的动作一扭一扭的。
“小凤凰!”周晖试图把他抱下来:“别爬了,先换衣服!”
小凤凰喜爱高处几乎是本能,立刻挣脱周晖又开始往上爬。
周晖简直都无奈了,把小童装塞在口袋里,双手强行把小凤凰抱下来按在大床上,膝盖虚虚地压着不让他挣脱,好不容易才打架一样把他那件不合身的大衬衣扒下来。
那是今早出门时周晖随便裹在他身上的,一大早赶着商场开门就进去买了几套童装,到办公室才有机会换上。谁知小凤凰对有周晖气味的衣服非常有依赖性,一边竭尽全力推周晖的手一边大声哭闹,打死不愿意穿新衣服。
这边闹腾得正欢,那边外间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于靖忠探头进来道:“周同志,外面人都在说你背着凤四勾勾搭搭,带了个私生子来上班……”
声音戛然而止,于靖忠目瞪口呆望着内间大床上光着身子大哭大闹的小凤凰,以及手里举着衣服,正居高临下压着他的周晖。
“这不是我的私生子!你来干什么?有话快说我这正忙着呢!”
“……”于靖忠整个三观都被刷新了,半晌才哆哆嗦嗦道:“周、周晖你不能这样,这是犯法的,太变态了……”
“怎么啦怎么啦?”张顺从于靖忠身后探出头:“我就说周晖他不会干出……周晖!你特么在干什么?!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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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周晖用蘸了凉水的毛巾捂着鼻子,坐在沙发上长长出了口气。
小凤凰终于换上了童装,乖乖坐在他怀里,眼巴巴抬头望着他。
“张顺你太冲动了,总要问清楚情况再动手嘛,万一周晖其实并不恋童……”于副突然想到周晖恋不恋童还真难说,于是摸摸鼻子尴尬地咳了一声:“……万一他其实并不是在做你想象的事情……贸然出手伤人总是不好的嘛,下次千万不要这样了哟。”
张顺一个人占了对面一整座沙发,指着自己的黑眼眶悲愤无比问:“那我这个又怎么说?!”
于靖忠安慰:“你是被你哥亲自出手教训,有什么好说的?”
小凤凰立刻回头对张顺龇牙,威胁意味十足,大有你再敢动周晖一指头我就教你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架势。
人类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张二少为捍卫他哥的后院平稳出手教训疑似红杏出墙的周老大,结果立刻被他哥出手教训了一顿,玻璃做的佛心顿时碎成了一片片。
“乖,不疼了,真不疼了……”周晖抱着小凤凰亲了又亲,仔仔细细把他凌乱的鬓发理顺,柔声道:“我和于副商量点事情,你自己先去玩好不好?”
小凤凰抱着周晖的脖颈,偷眼回头看张顺,意思是如果这个人再欺负你怎么办?
张顺碎掉的佛心颇有化作齑粉的趋势,周晖连忙许诺:“没事的,他被你揍过就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他要是敢来我就对他不客气,怎么样?”
张顺一张帅脸顿时黑成锅底,心说这姓周的果然不是好东西,这么快就又把我哥骗跑了,释迦想灭掉他真是情有可原的……妈的,释迦怎么就没成功呢?搞了这么多年还没把这头魔物搞死,伪佛这弱逼被干掉真是一点也不冤啊!
然而小凤凰完全不能get佛祖的心理活动,周晖哄了半天他才委委屈屈点头,被抱起来往办公室外走,临出门前还充满戒备地盯了张顺一眼。
“我哥瞪我!他还瞪我!”张顺抓着于靖忠不可思议道:“他已经完全被周晖蒙骗了!他竟然为了周晖瞪我!”
“他刚才还为了周晖揍你呢佛祖。”于靖忠安慰道:“瞪就瞪吧,以后你总能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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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晖不想抱小凤凰上楼,引起更多人围观,就把他抱到了以前凤四的办公室。
国安四组长办公室是众所周知的禁区,有内部电梯直达。之所以是禁区,是以为以前凤凰明王偶尔驾临办公室点卯的时候,隔三差五就有军委的老首长们颤颤巍巍过来上香、许愿、求签,以至于办公室常年香烟缭绕,很有搞封建迷信活动的色彩。
虽然很久没用了,但于靖忠经常叫人打扫,办公室里还是非常干净。地上铺着灰色地毯,靠墙一排大沙发,窗台上几盆半枯的植物。桌面上随意扔着经书和几只龟甲——那是凤凰明王以前无聊,用来算因果打发时间的东西。
周晖把小凤凰抱到沙发上,塞给他一本刚才从童装店买的儿童画册,笑道:“我半小时就过来接你,好不好?”
小凤凰揉着手指头,扭着温软的小身体,半晌轻轻点点头。
周晖站起身,退后两步突然又站住了。
“这里是……你以前的办公室。摩诃天谴后我们来到人界,开始慢慢帮你还功德,跟于副加入特别处后你的办公室被安排在这里,咱们以前经常在这里关着门约会……”
“后来有一次你在这里种人参,被司徒英治和九尾狐两个人溜进来偷吃光了,回头在土里埋了截萝卜企图蒙混过关,被你发现后追着打出去几里地……”
小凤凰呆呆望着周晖。
“算了。”周晖笑起来,说:“想不起来也无所谓,你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好。”
他弯腰揉揉小凤凰柔软顺滑的头发,又在他头顶亲了一口:“半个小时就回来啊,你乖乖的。”说着转身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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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一声,小凤凰望着关起来的门板,目光中充满疑惑。
半晌他才抬起头,茫然环顾周围。
国安六组的组长办公室都很有个人风格,比方说周晖看似那么跳脱嚣张的个性,办公的地方却是一板一眼,红木桌椅屏风山水,乾坤阵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随时看守,关键时刻不出岔子。吴北虽然常年待在东北当黑社会大哥,但每次上京都会带点稀奇古怪的大杀伤性法力武器,久而久之办公室就成了个枪支器械展示厅,连于副有时候都溜进去偷点儿家底出来。
司徒英治办公室里有两个衣橱,一个巨大无比,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大牌衣物及欧洲高定,因为过于骚包而常年被神完天司嘲笑;另一个小衣橱则终年锁住,从未当着人面打开过,特别处一度风传那衣橱里其实是个大冰箱,塞着犼三囤积来当食物的人肉和血浆。
后来周晖进去侦查过,出来偷偷告诉于副那里面其实是仿人皮——僵尸每过一段时间皮就不能用了,犼三秘炼了几套“铜皮铁骨”,预备以后自己外皮老化的时候备换。
神完天司的办公室两极分化,外间是绝版动漫及周边手办展示大厅,里间被构建成了蜂窝般一个个的小空间,全是藏经洞,用带静电的特殊恒温环境贮存着很多珍贵经书及字画。据传五副组长央金平措伏诛后,神完天司亲自去西藏抄了他家底,运回一大批藏传佛教珍宝藏办公室里,堪称国安六组头号仓鼠症患者。
至于九尾狐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各种买买买吃吃吃衣服裙子首饰包包,没有办公区域,用她的话说是:“我的存在就是工作!”事实上她的存在有时候确实给别人增加了很多工作……
楚河在国安驻留的时间其实很短暂,而且中途两次叛变,待在办公室的次数更加屈指可数。他对办公室似乎是最不上心的,全是平常环境,书橱沙发茶水间,窗边有个高高的花架,休息室里也有个衣柜,但比司徒英治的那个小很多,里面也只寥寥挂着几件衬衣和两套替换用的休闲西服。
小凤凰爬到花架顶端,俯视整个办公室。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仿佛一层浅薄的金纱,在静寂的房间内飞舞,连空气中漂浮的轻微尘埃都清晰可见。
日光中的窗棱在桌面上投下纵横的光影,随着日头渐渐移动、拉长。办公桌边的扶手椅随意拉开到一半,空空荡荡,仿佛有个人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小凤凰心底突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情绪,如同深水一般,瞬间就淹没了他。
那么沉重,那么冰凉。
甚至有瞬间让他忘记了呼吸。
小凤凰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孤独,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他自己的灵魂之前留在这里的情绪太强烈,以至于时隔数年,幽幽不绝,穿越时光来到了现在的他面前。
他愣愣看着那把扶手椅,渐渐觉得空气中浮出一个虚影,正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
——那是个非常好看的男子,哪怕从身后看不到脸,仅仅是一个背影,都能给人这种清晰的感觉。
他的坐姿挺拔,乌黑的发梢后露出一段白皙到几乎透明的后颈,肩膀自然微垂,包裹在白袍里的身形清瘦,腰封上用白色暗线绣着隐约繁复的凤凰纹路。
他伏在桌边写着什么,半晌终于放下笔,叹了一声,合上本子。
小凤凰趴在他身后的花架上,使劲才看清那是个非常破旧发黄的线装本,封面是那种褪了色的暗蓝,上面用毛笔写着三个字——抱尸子,因为年代久远的原因连墨色都已经转淡了。
那男子把线装本扔进抽屉,站起身,离开书桌走向内室。
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小凤凰终于看到了他的脸,刹那间有些恍惚。
并不只是因为他的脸有种精雕细刻、难以言描的美,仿佛一件在黑暗中都能熠熠生光的艺术品;也不是因为他眼底那种潮涌般让人窒息的,隐忍又克制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