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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河流淌千年,苍凉不见豪迈老,激涌仍是浪滔天,拍岸礁石,千堆雪起,却无一可埋白骨魂。英雄血泪流不尽,壮志凌云未能酬,多负深闺里。了今如见,沧河两岸黑旗银龙招展,尽数皆是北齐地,后褚不在,忠魂可安息。
    震吼三声,战场烽烟起,兵戈指剑来,一月演战尚未结束,陆知便匆忙回了军营,于主帐内将林间遇匪之事尽数禀告于青川,请他定夺。
    正坐黑椅之上,青川眸色不动,难测深沉,只平静问道:“你是说,前日在齐夏边境拦劫你的是,耶律平?”
    “是!”陆知回得极其肯定,然后说道:“属下与耶律平交战多次,识人识面也识声,属下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拦劫属下的面具匪首肯定是耶律平无疑,他的声音属下太熟了!”
    青川轻呵一声笑出声来,似有难以置信,也似有讥讽在内,“他耶律平怎么也是皇族出身,一向桀骜不驯自命不凡,现如今竟然落草为寇干起打劫的下作勾当,怪不得本王派人打探他的下落总是无功而返,原来就藏在并州外的边境处,离我这么近,看来他的心思没少花在本王身上。”
    陆知也如此猜想,“属下也认为耶律平潜伏在齐夏边境肯定没安好心,只是属下想不通他为何要放了属下,是想留属下一命回来给将军您‘通风报信’吗?”
    明明林间树下藏有千余伏兵,而他只有一两百人,若真打起来,凭耶律平的本事自己绝对没有任何胜算可言,可这耶律平不是什么好人,他此番“善心大发”放自己一马,他总感觉其中蹊跷颇多,隐有危意。
    青川轻笑摇头,不认可陆知这一猜想,“耶律平比谁都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千辛万苦将自己隐藏在深山老林中,不就是不想让人发现他的行踪吗,他又怎会主动挑衅自取灭亡?再说,他从始到终以面具遮脸,估计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从他一声大喊中已猜出了他是何人。”
    回想方才陆知描述的打劫过程,青川不难猜到,“你不是说劫匪最初的目的是留下马车和马车中的人以换赎金?我猜想耶律平的真实目的应是劫持本王的妻儿,借此来要挟我,而你一家只是误作了本王一家的挡箭牌,平白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
    对此,青川对陆知心有抱歉,但又心生担忧,若是姐姐知道了自己一番好心将端王府马车借与江流画会让陆知一家遭来耶律平劫掠,恐怕她又要徒生自责,难受良久了。
    经青川这么一提醒,陆知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小女跑出马车后,这群土匪便没了打劫的心思,转身离去,原来是弄错了人。”
    青川无女,叶寒又喜欢女儿,连带着他对陆家的小丫头也有几分喜欢,赞赏道:“你这女儿是员福将,刀剑对阵都没吓着她,还帮你赶走了耶律平,救了你一命,看来你灭褚将军是后继有人了。”
    陆知谦虚道:“将军谬赞了,小女年幼无知,不懂危险为何物,这才误打误撞解了耶律平之围,应是秦婆婆在天有灵保佑,不忍属下妻儿受难才冥冥之中救了属下一行人。”
    听陆知说起妻儿,青川便不忍再留陆知,“你日夜兼程赶回并州城,未休息片刻就先来军营汇报耶律平之事,实属辛劳。军营现下无事,你休沐之期尚还有五日未完,你这几日就在家好生陪陪妻儿,待安顿好家中之事再到营中复职。”
    陆知感激将军体谅,拜别之后就匆忙出了营快马回城而去,而青川见陆知一走,立马对帐外士兵吩咐道:“快去请公孙释前来。”
    偌大一帐空空荡荡,盔甲生尘久,宝剑早生霜,青川一人独坐于正上方的黑椅宽坐上,冷脸冷目却突然幽冷一笑,嗜血久违今重生。人世难逢一对手,若是有,人之大幸,狭路相逢必起刀光剑影,一活一死之,此乃天命不可违。
    耶律平,你我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土匪横出,拦路劫道,满地死伤,奶娘抱着她滚落山沟,转眼画面一换,是她抱着明珠在车内时的情景,车骑滚滚马声嘶鸣,日夜不绝于耳,好似这路没个尽头一般。
    这未曾停歇过的车轱辘声就是她不安的心境,她不敢合眼,不敢睡,她怕车后突然追上的劫匪重来,她怕刀剑落下家破人亡,她怕见到那鲜红的血,还带着温暖的热度一下喷洒在脸上,就像人死不瞑目的七魂六魄死死抓在她脸上,即便再不甘心也只能慢慢变得冰凉,滑落入地、下了黄泉。
    “不要……不要杀我……不要……不要……”
    “流画,流画……你醒醒、你醒醒……”
    床上江流画梦呓不断,面有惊慌,不知梦见了什么,叶寒轻摇了几下也不见她醒来,只好拿过一张打湿的棉帕替她擦拭不断泌出细汗的脸颊,轻声唤着,“流画,醒醒……流画,你已经在端王府了,没有土匪,你安全了……流画,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惶然梦醒,绿纱橱过滤后的微光浅金对久睡初醒之人仍是刺眼,江流画发昏的眼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坐着之人,声音沙哑却惊喜难掩,“小叶……”
    叶寒连忙说道:“你先别说话,先把药喝了再说。”
    早熬好的药被放在一蒸锅中小火煨着,叶寒从丫鬟手中接过,舀了一勺尝了一下不烫,这才一勺一勺喂江流画喝下。药多涩口,叶寒将备好的甜果送至江流画口中,给她冲下苦。
    喝了汤药,江流画确实感觉身子好了很多,精神也回了身,不似初醒那般浑噩沉重。
    “我这是怎么了?”江流画不记得自己怎么就病了,她只记得马车疾驰颠簸,摇摇晃晃中她渐渐就没了意识。
    叶寒拉回江流画滑落的被子,替她捻紧被角,心疼叹道:“郎中说你心思过重,再加上天气炎热赶路颠簸,身子一时受不住,这才昏了过去。好在当时你们已经到了并州城,陆知快马加鞭将你先送到了端王府,再三拜托我照顾好你才去了军营。”
    看着江流画苍白疲惫的脸,叶寒又忍不住轻声责怪道:“你也是,身子不舒服就跟陆知说一声,非硬撑着,你不知道陆知抱你回来时都快疯了,满端王府都能听见他的喊声。”
    江流画也是被土匪给吓到了,无力说道:“我也是怕拖累了行程,也怕拖累了陆知。他着急回并州城肯定是有要事,我不想拖累他。”
    “你呀!”叶寒知晓江流画隐忍的性子,受什么苦什么罪都一个人闷在心里,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你也是当娘的人了,你只为陆知着想,怎么也不替明珠想想,她才这么小,你若真出了什么事,明珠该怎么办?”
    提及明珠,江流画这才突然想起一直在自己怀里的女儿,“明珠呢,她在哪儿?”江流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强撑起身子想去找明珠。
    叶寒见状 ,连忙将她按回床上躺好,面色着急更有些生气,“你别乱动!明珠没事,我让奶娘带她在西厢房休息,等你精神养好了,我在让人带她过来见你。”
    “小叶,让我见见明珠,不亲眼看她一眼我不放心。”江流画虚弱求道。
    叶寒真是拿这固执的一家子没法,对身边伺候的丫鬟使了使眼色,不一会儿就见她领了一肩挎医箱的中年郎中进来,江流画认识此人,她怀明珠时就是此人为她诊脉安胎的。
    “小叶,赵郎中怎么来了?”江流画病还在身,一时转不过弯来。
    叶寒忍不住喜悦,笑道:“你又有身子了,都快三个月了!还是双生子。”
    峰回路转,喜从天降,江流画一时之间难以置信,手不由自主抚上自己还是平坦的小腹上,双眼惊色久久难去。她又有孩子了,怪不得这段时间她吃酸果蜜饯停不下来,还以为是路途乏味蜜饯好吃的缘故,原来竟是有喜了,还是两个。
    叶寒起了身站在一边让赵郎中为江流画把脉,确定孕妇胎稳无碍后,叶寒送了谢礼才派人送他回去。叶寒看着惊喜难掩的江流画,自己也情不自禁笑了出来,万分叮嘱着,“你这次怀了两个,不比怀明珠容易。你先暂时在扶琴院住下,这院子里的下人都是你未出嫁前伺候你的老人,用着也方便,还有你日常用的物品我也已经派人从陆府拿了过来。这段时间你就在端王府好生养胎,什么也别想,这,才是你现在最应该关心的事,知道不?”
    江流画看着叶寒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细弱白净,隔着一重厚实的锦被她能感知到那只手细微的重量,不重,却很踏实,踏实得她可以忘记林间遇匪时受到的惊吓,踏实得她可以安心不用担心明天。
    这份踏实源自于两人在云州最初相识起,是小叶仗义施财救了她与奶娘的命,又助她杀侯九报了心仇,红绫镇逃兵乱,奶娘不幸丧于乱刀之下,也是她陪着自己送走奶娘最后一程,就连陆知……这事她心中有愧,若不是青川掳回小叶强娶为妻,这才造就了她与陆知这段姻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与陆知能走到一起,其实是小叶牺牲了自己才换来的。
    她欠小叶的太多了,多到她今生都还不完,江流画心中发酸眼泪就掉了下来,叶寒也知孕妇情绪多变,一会笑一会哭是正常,只好轻言安慰着,还好外面下人禀报陆知回府了,叶寒这才离开了扶琴院给又当父母的两人留点喜悦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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