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秀趁势而上,又扯住纪柯的袖子,瞧着他的飞鱼服眼睛放光,笑容真挚,“家姐一直记着恩公的大恩,所以我这次是想请恩公来家中一叙。”
程秀却是一点也不怕他,甚至还不断跟自己套近乎,这让纪柯有了那么些许不知所措,程秀不断散发出的善意,倒是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眼前这位少年郎是新科状元,纪柯也不能对他下手,一刀结果了他免得听到叽叽喳喳也不太现实,可是就这样跟着他走,也显得有些草率。
纪柯心里已经有了些松动,但是却站在原地,不显山露水,扮做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长长的眼睫垂下来,那双如星辰般耀眼的眸子正沉思着些什么。
他早就忘记了自己曾经救过程秀的姐姐,再说若是救过,也从来不需要别人记着自己的恩情,于自己而言只不过是一件小事。
程秀见纪柯面露犹豫之色,抿起薄唇正在思量,索性一把将人直接拽走,别看他只是个文弱书生,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自小就做一些农活,手上也有几分力气。
纪柯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就这样跟程秀出了北镇抚司的大门,倒是让守门的锦衣卫有些惊讶。
毕竟纪柯平日里除了办案,身边也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寻常人也不敢轻易招惹他。
纪柯答应去程秀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知道程秀与他一样是平民出身,家中不像那些豪门氏族那般规矩繁多,想来待着也能轻松自在几分。
程秀的姐姐程静三年前就嫁了人,夫家是一户书香门第,丈夫更是早早就中了秀才,与程静恩爱非凡,二人还育了一位女儿,今年两岁。
如今程秀又高中状元,身上也有了一官半职,家中人皆都迁到了盛京城,程秀也用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处僻静的宅子,一大家子人都住在里面,好不热闹。
因着程家是农户出身,所以家里人都淳朴得很,纪柯被程秀带进了一个简朴的宅院,刚进去就看到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笑容文静端庄的年轻妇人,一看到纪柯,脸上就浮现出惊喜的神色。
纪柯猜测这年轻妇人是程秀的姐姐程静,果不其然,年轻妇人上前微微屈身,向纪柯行了个礼,颇有几分礼数,到不像是农户女。
“拜见恩公,没想到时隔三年还能见到恩公,小妇人在此感激恩公三年前的救命之恩!”
程静说着就要跪下,纪柯不悦的拧了拧眉,碰了碰程秀,程秀像是一下子明白过来,恩公不喜别人跪他!
他赶忙上前扶起自己的阿姐,低声劝慰,“阿姐,恩公不喜随意跪拜他。”
程静愣了愣神,纪柯清了清嗓子,用拳抵着唇,扬起头,颇有慵懒矜贵的少年气息,他对程静说:“夫人不必多礼,纪某每年救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向来不会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纪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话会伤人,正想自顾自的说下去,却发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朝着自己奔来,纪柯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
一个生的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抱着他的大腿,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夜空里的满天星,很是可爱,脸上也肉嘟嘟的,抿着小嘴巴,抬头看着纪柯。
纪柯哪里净得过这种场面,他平日里都是在北镇抚司手起刀落,见的不是朝堂里的老狐狸就是高大威猛的恶徒,陡然间被这样一个小东西抱住,纪柯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状元郎,这是怎么回事???”纪柯浑身一凛,手心里也出了一层冷汗,求救般望向站在一旁的程秀。
“大哥哥。”小姑娘突然开口,声音脆声声的,像落到玉盘的珍珠一样好听,她瞧着也只有两三岁的样子,纪柯心里推算出她应该是程静的女儿。
只不过这样一个奶娃娃为何要缠着他?
难道他不是北镇抚司赫赫有名的凶阎王吗?
还是他真的不够吓人?
“大哥哥,要抱!”奶娃娃扬起一个天真的笑容,抱着纪柯腿的小手用了力气,想要顺着他修长的腿往上爬,可是怎么也爬不到纪柯的怀里,还差点把纪柯的裤子给扯下来。
纪柯狠狠抽了抽嘴角,头顶一团黑线。
程静没想到自家女儿忽然间来这样一出,简玫性格乖巧内敛,倒是第一次这样亲近一个人,但是观察纪柯的神色,像是不喜欢小孩子。
小孩子这种生物,对于纪柯这样从白骨森森一路走出来的人来说,应该是世上最简单纯粹的东西,可是这样香香软软的小东西,纪柯怕一碰就碎了。
程秀刚想抱走自家侄女,他想起纪柯的身份,他如今还未成婚,对自己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应该是不喜欢小孩子吧。
可是下一秒,纪柯改了注意,把这个扒拉自己裤子的奶娃娃抱在了怀里,纪柯的手臂很有力,因为常年舞刀弄枪,肌肉都硬邦邦的,奶娃娃虽然感觉到自己的小肉肉好像被硌到了,但是眼前的这个大哥哥那么好看,她还是舍不得下去。
纪柯闻到了简玫身上浓郁的奶香味,她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一只手含在嘴里,把圆滚滚的小脑袋埋在纪柯的脖颈间,纪柯就当自己抱了块沉甸甸的肉,但是臂膀间却不自觉放柔了些,表情也没有刚才那般凶巴巴。
“走吧,不是要吃饭吗?”纪柯闷着声音,催促程秀,又看了眼程静,“若是不嫌弃,我就抱她进去吧。”
程秀:“!!!!”失宠了!
程静弯了弯眼睛,“辛苦恩公了,玫玫怕生,倒是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
简玫像是配合般,用小奶音叫唤了几嗓子。
这还是纪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小孩子,而且还是第一次抱一个奶娃娃,纪柯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但是动作却有一丝丝别扭,像是很想努力走好路,却适得其反的结果。
等到了正堂,纪柯看见两位老人和一个长相年轻的男子正在里面等着他们,他们的视线落到纪柯怀里的简玫上,眼睛里满是震惊。
“恩公,玫玫像是睡着了,还是让小妇人来抱她吧。”
就那么几步路还是睡着了,真是娇气,纪柯暗想,都比得上宫里的娘娘了。
程静这样说,纪柯也不能强留,就把那团软乎乎的团子交给了她的母亲,玫玫睡得倒是香,还不断发出打鼾声,只是人小,声音也小。
纪柯注意到她唇角边的口水痕迹,面上保持着微笑,忍住自己想换衣服的冲动。
果然是小孩子,真是讨厌,不过就是有一副可爱的皮囊罢了,本质还是个口水虫。
程秀的父母是本分老实的农家人,因着儿子有了出息,才过上了好日子,骨子里还是淳朴得很,不像那些高门大户的老爷夫人整日就知道摆架子,纪柯识人功夫不差,一眼便瞧出来了。
程父和程母也很是感激纪柯,若不是有他出手相助,女儿怕是要被恶霸被糟蹋了,最后也不会嫁得良婿,日子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美满和顺。
只是纪柯瞧着有些不近人情,绷着一张脸,二老也听说纪柯年纪轻轻但是官职不低,还能参加朝会。
在二老眼里,能参加朝会的官就已经是天大的官了,二老年纪大了也不常出去,因此没有认出纪柯身上穿着的飞鱼服,倒是站在一旁的简阳明认出来了,不光如此,他还在街上见过纪柯一眼,那时候纪柯正在办案子,明明脸上带着笑容,像是正说些平常的趣事,手中的刀却刺向想要逃跑的罪奴,带着利索的狠劲,末后还慢条斯理的擦掉手里的血。
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纪柯,年纪轻轻就深得圣上重任,简阳明没想到救了自己妻子的人就是纪柯,心中挣扎了几番,秉着儒家的道义,向纪柯诚恳的道了谢。
纪柯掀起眼皮,倒是出奇的应了句,慢悠悠的弹了弹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之后对着程家二老行了礼,倒是让两位老人有些受宠若惊。
程秀今日请纪柯来家中一是为了感谢他三年前的救命之恩,二来便是他也听闻纪柯出身平民,靠着自己才走到了今日,心里生了结交之意。
虽然锦衣卫恶名昭彰,但是程秀向来不介意这些,在他认为之中,锦衣卫是为圣上办事,每一件事皆是圣上许可,为稳固江山而做,纪柯虽然凶名在外,但是背地里也做过好事,就如救了他阿姐。
总之,纪柯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程秀这样想。
不过程秀虽然中了状元,但是如今只是一个芝麻大小的编修,不像纪柯已经位居三品高位。
但是纪柯肯来自己家,应该对自己也是有些善意的吧,程秀这样想,看着纪柯白皙的面庞,心头的崇拜敬佩之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