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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小青冷静下来,问袁鹏,“怎么回事?”
    “你刚来的时候,我们三个打过赌,我和杜弘说老板没活派给你干,”袁鹏说,“只有程然猜老板即使不是让你做非常规超导,也至少会让你做张量网络。那次他请吃饭,其实是他打赌输了。”
    苗小青一言不发地回到坐位上,看那篇综述文章。
    袁鹏长叹了口气,“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学校的决定下来了,不续约。”
    “所以说找什么女朋友,”杜弘说,“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一个下午,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徐浚很早就走了,到了晚饭时间,袁鹏和杜弘也离开了。
    橘红色的余晖投射在窗户上,办公室大部份都被薄暮吞没,苗小青走到程然的坐位旁,手指缓缓地抚着桌沿,在他的椅子上坐下。
    昏黄的光照着她寂寥的后背,她的脸在暗沉的暮色中,出神地想着什么。过一会儿,手机的蓝光亮起。
    她打开手机相册,用手指划着一幅幅照片,宽敞明亮却脏乱的宿舍,横七竖八的鞋,堆满衣服的沙发,落着灰的书桌,被子露出的浓密黑发——
    她的手指来来回回,将照片划了无数遍。
    仿佛阳光还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他还坐在旁边,优美的侧脸,温润的声音,耐性地教她每一步推导。
    那时还没开始,她以为未来他们还有很多这样的时光;那时,她不会去想,这样的时光,是抠门儿的命运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回忆。
    宿舍里的东西已经清走了,这个学校里,留存着他气息的,只剩下这张办公桌,那淡淡的,仿佛从干燥的木头里,散发出的味道。
    不香,也不算好闻,却是属于他的,独特的气息。
    她关了手机,脸又沉没进黑暗里。
    她慢慢地低下头,把脸贴在冰冷的桌面上,紧紧地贴着。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自旋液体方向,苗小青从这里正式走上科研道路,起点很高。
    第13章
    转眼就是期中考试,这是苗小青最擅长的事,成绩出来,gpa3.9,震惊全系。
    连杜弘都啧啧赞叹,“你果然是考试专业户。”
    苗小青没有一点喜悦,成绩好也没什么用。比起算kagome晶格海森堡模型这种航天级难度的题目,考第一就是组装个乐高机器人的程度。
    徐浚虽然也是做计算物理,但他高端得多,他还要发展算法。而且他很少去办公室,到了办公室经常看到他刷新闻灌水。
    这是个旅游途中都不耽误发文章的另类,主业是驴友,副业做物理。
    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徐浚做计算是为了闲下来的功夫能做其他的事,苗小青做计算物理是因为她只能做这个。
    她找了大量的几十页上百页的综述文章来看,对张量网络方法总算有了些了解。
    凌晨两点睡,早上八点起,这样熬了一个月,苗小青的思路也清晰起来。
    江教授这个“三等导师”,不仅学术氛围给了学生相当大的自由,对学生也极其关照。苗小青要写程序,他就给配了台高性能的台式电脑,借了一些书,有的是进口原版,还给了她工作站的使用授权。
    苗小青开始写计算程序,原以为这是所有工作中她最熟悉的一环,谁知道费劲写完的程序,首先编译就通过不了,一运行就崩溃。
    苗小青数次修改后,还是一溃千里。
    没等她想出办法,期末考试又到了,她只好扔开程序,通宵复习,熬得面无血色上了考场。
    考完睡了一天,醒来又继续改程序。
    长时间的对着电脑,她不能再戴隐形眼镜,头发三天没洗,戴了顶帽子遮住油光,那些很贵的护肤品是没空用了,起来清水洗把脸就去了办公室。
    此时的她脸上架着一副粗框眼镜,对着满屏的代码,恨不得马上就是世界末日。
    她已经大略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之前没有写这种复杂计算程序的经验,把所有东西都写到一起,导致连错误都查找不到。
    她熬了一个多月写出的程序说不定就白写了。
    “师兄!”她两手撑着额头,喊着场上唯一的救兵,“快帮我看看。”
    徐浚拖了把椅子,坐到她旁边,拉出键盘来敲了几下,头皮发麻地皱起眉头,“你这是东北乱炖啊!”
    苗小青捂住眼睛,“怎么办?”
    “重写呗,还能怎么办?”徐浚把键盘塞回去,“少用全局变量,多用函数和子程序,每个都不要太大,这样就很容易定位到错误。”
    “只能重写了吗?”
    徐浚呲牙一笑,“你还有办法?”
    苗小青像条死鱼趴在桌上,她现在闭眼或者眼睛发直的时候,眼前闪现的都是一行行的代码。
    “快过年了,”徐浚说,“回家好好休息一阵,过完年再重写吧。”
    苗小青这才想起来,还有十天就要过年了,“你什么时候走?”
    “周六的票,”徐浚问她,“你呢?”
    “我还没订票呢。”苗小青说。
    徐浚同情地拍拍她,“那你完了,现在哪还有票让你买。”
    苗小青笑了笑,“没事。”
    徐浚走回坐位上拎起背包,“那我先走了,回家之前,我不来办公室了。杜弘跟袁鹏也不在,你一个人注意点安全。”
    苗小青跟他挥手,“一路顺利!”
    徐浚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苗小青长叹口气,望着满屏的代码,切出去打开了订票软件。
    经济舱的票已经卖光了,苗小青订了三天后航班,全价公务舱。
    回到宿舍,余向晚正在打包行李,床上叠了几件毛衣和羽绒服,地上摆着一个打开的20寸登机箱。
    余向晚分了两次就把床上的衣服全搬进箱子里。
    这打包的速度,大概不超过10分钟。
    苗小青想想自己还要去给爸妈亲友买礼物,自己那个29寸的大箱子可能都不够装,不禁羡慕起余向晚的轻装简行。
    “明天几点的航班?”苗小青问。
    “6点半,我4点就得起来,”余向晚一屁股坐床上,“好不容易抢到的红眼航班。”
    苗小青很惭愧,刚刚不该觉得给父母买礼物是个麻烦,“今天晚上我也早点休息,省得打扰到你。”
    “没事,都习惯了,回到家再补觉呗。”
    第二天早上,苗小青起床时,余向晚已经走很久了。她的被子没叠,保持着她起床胡乱掀开的样子,好像只是去上个班,晚上就会回来。
    苗小青不打算去办公室了。起床用洗面奶认真洗了个脸,敷上面膜,躺在床上拿了本杂书来看。
    看了几分钟,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习惯了起床就开电脑查邮件、啃英文原版教材、写代码这种精神高度专注的生活后,突然的悠闲让她无所适从。
    还不如早点回家。
    她把机票改到了第二天,就出门去买礼物了。
    来到市中心区最大的商圈,过年气氛很浓厚了,设计现代前卫的建筑被挂上了传统的红灯笼,广场中央立着一个被鲜花拱簇的中国结,外面搭了临时的商街卖年货。
    苗小青从一楼逛到三楼,越往上,就越找不到适合爸妈的东西。
    她只好又回到一楼,走马观花地经过一家又一家奢侈品店,最后停在一面橱窗前,对着模特脖子上的蓝灰色围巾出神。
    模特的脸死板冷漠,就像程然。
    因为围着这样一条围巾,却荒谬地让她感觉到一丝温暖的气息。
    她推门进去。
    店员各忙各的,她只好走到一个微胖的女店员跟前,请她拿那条围巾给她看看。
    店员迟疑了一下,去取了围巾。
    苗小青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深咖卫衣,黑色棒球夹克,牛仔裤,运动鞋,平凡又黯沉的她,在人家明光锃亮的装修前,着实显得寒碜。
    店员递给她围巾,“百分百山羊绒,今年的新款。”
    苗小青接过毛巾,随意地翻看了一下,“多少钱?”
    “六千八。”店员轻飘飘的语气说。
    苗小青蹙了下眉头,没有说买,也没说不买。店员已经朝她伸出手来,示意苗小青把围巾还给她。
    “什么意思?”苗小青问。
    店员客气地说:“我先挂起来,一会儿您要再给您拿。”
    “我不能多看看?”苗小青语气不善。
    店员毫无诚意地赔着笑,却倨傲地闭紧嘴巴。
    苗小青没想到在这种店遭到冷遇的事还真的有,重点是还发生在了她身上,倒不是她自恃什么身份,她目前除了啃老也没什么身份。
    她不悦的是店员的态度。
    就算没钱买,还不能来看看?
    苗小青那你进一尺,我进一丈的执拗劲儿又上来了。
    她抱着手臂,斜挑着眉,“你家卖东西还挑客人的?”
    店员一丝脾气没有,冲她微笑,“要不您先看看,有需要叫我。”
    说完还很有礼貌地冲她微微颔首,叫苗小青有气也没理由发出来。她看着店员款款迈着步子,走到店门口,迎接一个刚进店的贵客。
    苗小青打量那个客人,身材瘦削,面孔白净,戴着一副斯文的金属细边眼镜,穿着一件驼色羊绒大衣,白色薄底休闲鞋。一看就是好环境里养出来的男人,不管内里如何,外表永远光鲜。
    店员谦卑地落后他半步。那人指了件外套,店员立刻拿下来帮他试穿,换下的旧大衣,被店员温柔地抱在胸前。
    苗小青低头看了眼搭在手上的围巾,突然觉得跟无关的人和事较劲挺没意思。
    “请问这条围巾可以给我看看吗?”那人走到她面前问。
    苗小青近距离看到这人,他长了一双细长莹亮的眼睛,眼尾飞翘,那副眼镜也遮不住眼里的流光。
    苗小青把围巾递给他,转脸对店员说:“我要这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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