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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明星稀,街道静谧,一个黑影趁着夜色的掩护,在数个起落后,落到了乾元客栈的院子里。
    起夜的小二刚上完茅房,正打着哈欠准备回去,忽觉脑后一阵凉风吹过,回头去看,却只有空荡黝黑的走廊。想到蓬云客栈前两日发生的事,小二的心里不禁一阵发毛,拢了拢衣服,快速往房间跑去。
    黑影从拐角出现,闪身入了另一间房。
    “主人!”
    黑衣人垂首跪地。
    烛火晦暗不明,绢素屏风后面,有一人侧对房门而坐,清晰的身影印在雪白的绢布上。
    “说!”
    “廷岳山卯时三刻将一面碧玉令牌交给鲁方,吩咐他今夜子时带去明月山庄。”
    “鲁方武功路数如何?”
    “难测”黑衣人顿了顿,又道:“不低!”
    黑衣人垂首看地,房间里恍若无人。
    少顷,落笔声响起,“咻!”屏风后面隔空掷出了一张对折的纸条。
    “带回去!”
    黑影单手接住,看也不看,把纸条往怀中一塞,然后退了出去。
    小二临窗躺着,感觉院子里的树枝晃荡了一下,心里抱怨着要起风,不耐地翻个身,又渐渐迷糊了过去。
    夜深人静,没有人注意到街道上的脆响,蹄声急急,踢踏在青石板上,直向城外奔去。
    屋子里,雪白的绢布上,影子忽然模糊,定睛再望,只留一片晕开的白光。
    亥时,廷岳山的书房内仍亮着微光。
    桌上的蜡烛烧了大半,不远处放着几支烛台,上面堆着蜡烛燃尽后的烛泪,看样子里面的人应该已经聊了很久。
    鲁方道:“小的还有一事不明。”
    廷岳山道:“为何支开那几个孩子?”
    鲁方道:“老爷可是信不过他们?”
    鲁方与廷岳山隐居多年,早已习惯了“老爷”这个称呼,即使只有他们两人,也不会更改。
    廷岳山摇了摇头,“我是怕他们信不过我。”
    鲁方皱眉。
    廷岳山发出一声轻叹,“洵儿心思重,程聿也是个多疑的,说出来我怕他们会有别的打算,难免节外生枝。”
    鲁方道:“老爷用心良苦,可他们未必就能领会,万一有什么意外,只怕天珠峰上的那人多心。”
    “领不领会有什么要紧,你我对得起明月山庄四个字便罢”廷岳山抬起头,了眨眨眼睛道::我已辜负了林绰,断不能再辜负师父。”
    鲁方忙道:“小的糊涂,老爷勿忘了夫人临终前的嘱托,少伤神!”
    廷岳山闭上眼,眉间渐宽。
    鲁方知他有心振作,心才放下了些。
    门窗紧闭,也不知哪来的风,吹的烛火轻轻晃动。
    隔着一层眼皮,廷岳山的眼球轻轻往右边移动了一下。
    鲁方见廷岳山向自己倾身,猜他是有事要与自己吩咐,立刻附耳过去。廷岳山低语了几句,鲁方身体微僵,只是严肃地点头。
    过了一会儿,廷岳山直起身子,问道:“碧玉令可妥当了吗?”
    鲁方肃声道:“老爷放心,碧玉令现藏小人房中,子时一到小人立刻连夜出城,亲自将心法送至裴宪先手中,人在令在,绝无有失。”
    廷岳山颔首。
    这边廷岳山和鲁方在书房里窃窃私语,那边鲁方卧室的房门却被轻轻地推开。
    月光照进来,在地上形成了一个拉长的黑色人影。
    黑色的皂靴越过门槛,向房内伸去,正要落地,却顿住了。
    如果醉春风心法几个时辰后就要被送走,为什么现在却会被安置在一个无人看管的空房间里?
    廷府在苏潭算是富庶之家,鲁方的房间却不大,不仅不大,内里陈设也很精简,一眼就能望到底,看不出来哪里有什么机关,或者密室的样子。
    想到这里,那只脚的主人又退了出来。
    黑衣人打量了眼不远处的书房,发现正对书房门前的廊下藏着几片叶子,廊下的盆栽摆了一溜排,却只有那一处有落叶,看位置紧凑交叠,仿佛被人刻意往暗处扫过。
    黑衣人心下存疑,悄悄上前细看,原来所有的花盆上都新漆了红漆,他用拇指使劲按了一下,然后放在食指上搓一搓,明显还有一丝未干透的黏腻感。
    细看落叶正对的那一处盆栽,与别的盆栽并无两样,黑衣人伸手转了一下花盆,看见盆身背面有一个地方很奇怪,相比其他地方显得不那么光滑平整,其形状如竹叶,尾部尖细利落,好像是被衣物扫过的痕迹。
    黑衣人身形一僵,忽然跨过回廊,飞身往府外掠去!
    “客人既然来了,何不打声招呼,也好让老夫尽一尽地主之谊”
    是廷岳山!
    四周突然灯火大亮,黑衣人闻声回首,只见廷岳山单手执剑,与鲁方领着一众护院站在廊下,正冷冷地看着他!
    黑衣人立刻往旁边窜去。
    廷岳山挥了一下手,众人立刻提起武器围了上去!
    “叮叮”声传来,是长剑落地的声音。
    打斗进行了快一盏茶的时间,廷岳山却看不出这黑衣人使的是哪路功夫,周围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能近得了他的身。
    “管家!”廷岳山扬声。
    鲁方毫不啰嗦,似是蓄势良久,五指收紧便向黑衣人压来!
    管家平时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精明的小老头,此刻仿佛变了一个人,身法迅捷不说,所使的武功竟也十分阴毒,他爪下狠辣,起手落势间来去如风,毫不留情,对方只要稍有懈怠,登时便要被他抓下二两肉来。
    黑衣人却很沉着,在鲁方强势的逼迫下,也未见他有丝毫的慌乱,只是手下动作越发快了起来。
    两人在众目睽睽下沉着对招,乍看过去,周围全是双手留下的重影,鲁方几次要去抓黑衣人的面巾,都被他堪堪挡了回去。
    黑衣人瞥了眼周围,不禁暗暗着急,这里少说也有百十来号人,鲁方逼的这么紧,更别说廊下还有一个廷岳山,黑衣人想,等到自己体力耗尽,必然只有横尸当场的份了。
    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黑衣人转身之后忽然全力击出一掌,用的竟是不留退路,两败俱伤的手法!
    鲁方不料他有此举,匆忙仰面闪躲,黑衣人的手掌从鲁方面门上划过,鲁方却意外的发现这一掌的掌风竟是十分的绵软无力,原来是这小子半道撤了手,虚晃一招骗自己上当!
    果然,只见黑衣人身形一展,凌空向高处跃去!他的身法迅如闪电,鲁方的反应却更快,那一下仰面全被他当作了起势,黑衣人刚向上跃出不到一丈,就被鲁方抓住了脚踝,而后身体一沉,宛如千金坠地,黑衣人立刻又被拖回到了地上。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任你说来就来,想走就走?”
    鲁方看破黑衣人的意图,加上刚才被他骗到,心里怒意横生,杀意顿起!垂在身侧的右手渐渐萦绕起一股青气。他指尖收紧,忽然向后一个起势,以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角度,抬手向黑衣人抓去,这一抓仿佛是裹挟着风雨雷霆而来,带着誓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决绝!
    黑衣人的两边与身后俱是廷府护卫,他的正面虽然只有两个人,却更加难以攻破。
    时机已过,此时再想飞遁已是难如登天,就是跃上去了,背心后防大开,鲁方雷霆之势袭来,他根本逃不掉。鲁方的厉爪已近眼前,重压之下,黑衣人既未闪躲,也未接招,仿佛已经认命般坐以待毙。
    谁也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见黑衣人以一个鹞子翻身的姿势从鲁方头顶掠过,直向廊下的廷岳山飞去!
    此刻所有人都在前院,廊下单留了廷岳山一人,这小子莫不是疯了,竟想去劫廷岳山?
    世上的路有千万种,他却去选最难的那一条。
    众人还在疑惑,廷岳山却明白了,现在除了他自己,廊下空无一人,这人是想趁这个空档从他旁边的回廊穿出去,这是令人意外的举动,就是廷岳山自己也没想到,他心中意外,手中的剑却已脱鞘迎了上去。
    这一剑并不凌厉,用的却是明月山庄的独门剑法,而且是来自廷岳山这样一位,拥有数十年武功修为的剑术高手。
    宛如在用最精巧的剪子,裁尽一匹最丝滑的绸缎,廷岳山手中的剑就如他的人一般,干净利落,优雅飘逸,别人的剑让人惶恐,他的剑却让人轻松,因为他的剑会让你体会到万事皆休的宁静,被这样一柄剑指着的人除了安心欣赏,再也做不了别的事,每一名单纯剑客,都希望自己最后的归宿,是死在这样的剑下。
    在场的人纷纷垂下了执剑的手,他们都默认今晚的闹剧已经结束,一个年轻的生命即将在这柄剑下逝去。
    好似一朵乌云吹过,月光被短暂地遮挡了一下。
    “好快!”众人视线还未分明,口中已发出了惊叹。
    这个过程很长,这个过程也很短,黑衣人没有对廷岳山的赞赏作出任何回应,也没有为众人的惊讶而感到得意,他就像一只掠过水面的蜻蜓,只是用脚尖点了一下地面,人就已经向回廊右边弹去,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事先想好了一般。
    这股面对死亡时的冷静,这股浓烈的求生欲望,在廷岳山的心里掀起了一股澎湃,仿佛枯木逢春般焕发了生机,他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种真正有人站在他面前与他对峙的感觉。
    捉住他!廷岳山在心里呐喊。
    黑衣人穿廊而过,廷岳山不唤旁人,手中的剑身“瑟瑟”一抖,发出蜂鸣,原本挂在剑尖的黑布落下,廷岳山两步一点,穿廊而过。
    廷岳山翻身立定,黑衣人停下,此时他刚跑出长廊不到三丈,几乎是刚离开了长廊的遮挡,廷岳山就已截断了他的去路。
    还未等对方喘口气,那剑光就已破空刺来,黑衣人自知不敌,也不硬拼,极力周旋着等待时机。
    廷岳山却不会等他,他的剑尖有强烈的欲望,要挑下那块蒙面的黑布,剑随心动,其间势态瞬息万变,剑雨密密麻麻的从头顶向黑衣人兜来,简直让人避无可避!
    鲁方领了众人,说话就要到这里。
    黑衣人出招渐显颓势,他心知此时不走,待会儿要杀出重围更是不可能,廷岳山看他有所不支,内心求胜的欲望更加强烈,剑光密布,几乎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光罩,堵住了身边所有的退路。
    纷繁的剑雨中,忽有一剑寄出,廷岳山的掌心紧贴剑柄,剑尖上的一点星光向前飞去,那是廷岳山给予这位不速之客最高的赞礼。
    “噗!”兵器入肉,廷岳山的脸上浮现震惊之色,他的确刺中了他,不更准确的说,他并不是被他刺中的。那黑衣人迎着廷岳山的剑,直挺挺地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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