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叁级本来是不需要准备节目的,不过由于言妍所在的宏志班与建校文化有着密切关联,按照往年的传统,他们班要合唱一首校歌献给母校。
于是,本来被班主任拿去当数学课上的音乐课又被还了回来,虽说是用来彩排,但少了一节正课,学生们还是欢欣雀跃了一番。
这天体育课后,贺小晨回到教室,一边翻找合唱要用的乐谱一边跟言妍闲聊。
“欸,妍妍,我跟你说,学校不是会贴年级前叁的照片和个人介绍在荣誉墙上嘛。刚刚我路过,正好见到两个初中部的小妹妹在对着楚弈的照片犯花痴。你看着,我给你模仿一下。”
言妍想提醒她楚弈就站在她后面,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贺小晨捏着嗓子绘声绘色地表演起来。
“楚弈学长好帅!男神学习好打球也厉害,还会弹钢琴。”
“嗯。楚弈学长很帅。男神学习好打球也厉害,还会弹钢琴。”言妍憋着笑,把贺小晨耍宝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是用她那独特的温和而舒缓的语调。
一直在贺小晨身后扮空气人的楚弈左手握拳抵在唇上,轻咳了一下。他扯了扯校服的领子,觉得臊得慌,脑子里还不断回放着言妍方才的那句玩笑话。
“啊!妍妍你这个坏蛋!竟然不提醒我!”贺小晨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接着便报复似地去挠她痒痒。
言妍特别怕痒,连忙认错:“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
“言妍,”楚弈及时开口解围,“等会儿上课我们就不用去音乐教室了,老师给了我琴房钥匙,到时候直接去琴房练伴奏就行。”
这次合唱的钢琴伴奏由楚弈和言妍进行演奏。本来一个人就够了的,只不过贺小晨在班会课上不小心多嘴了一句把言妍给卖了,才变成他们两人的四手联弹。
“好,我知道了。”言妍弯了弯双眼,苍白的脸颊因方才的打闹而有了些许血色。
“那……那我先过去了,一会儿见。”楚弈抓了抓头发,拿着乐谱快步离去,背影给人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我怎么感觉他其实是想和你一起去的呀。”贺小晨瞧了眼他的背影,对着言妍嘀咕了一句。
言妍到琴房的时候,楚弈正拿着一块儿清洁布仔细地擦拭着琴键。
见她进来,他随手按了几个键,道:“我刚试了一下音高,感觉这个琴有点走音,先将就着弹吧。改天我问下老师,看能不能请人来调一下音。琴凳已经擦干净了,坐吧。”
言妍坐下,跟他简单地聊了聊具体怎么合奏。在这之前,他们私下里已经把各自负责的部分练熟了,只差磨合。
“那就先慢速过一遍,看看效果,然后再重点练习比较难同步的细节部分。”言妍翻了翻谱子,随手圈了几个她认为难度比较高、容易弹错的小节。
半晌也没听见回应,她抬头,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楚弈摇了摇头,拘谨地坐到了她身旁,本来宽敞的琴凳因坐了两个人而显得局促。他小心翼翼地,尽量不挨到她,但仍能感受到她辐射到他身上的体温。
“开始吧。”言妍道。
楚弈做了个深呼吸,稍稍稳住心神,按下第一个音,弹起了伴奏。言妍紧接着将手放上去,带出了主旋律。
高潮部分的开头在楚弈负责的音域里,言妍将手伸了过来,胳膊无意间与他的相碰。楚弈手一颤,弹错了几个音。
“抱歉。”楚弈道。
言妍摇了摇头,两人都默契地抛开那段小插曲,继续弹奏。
他们的双手偶尔交叉,胳膊仍旧时不时地擦过彼此,手指还会因为配合有些不协调而碰到一起。
一开始,这种若有似无的触碰让言妍感到些许不自在。但等到演奏渐入佳境,她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也就没再注意这么多了。
下课铃声将沉浸在演奏中的两人拉回了现实,短短一节课的练习还不能让他们十分流畅地配合。言妍想了想,道:“你周末有时间吗?可以的话抽出一个下午再练一练吧。下下周就要跟合唱一起排练了,只用上课的时间练的话可能不太够。”
“周末学校的琴房好像是不开放的,不过应该可以向老师申请一下……”
“那样太麻烦了。我家里有钢琴,不如这样吧,等周六上午补完课,下午去我那儿练习怎么样。”言妍道。
“这样会不会太打扰你了……”他还是第一次被邀请去女生家里,总感觉有些唐突。
“我没问题。你觉得可以吗?”
“……嗯。”楚弈摸了摸发烫的耳根,迟疑地点了点头。
和言妍一起走出琴房的时候,他突然回忆起高一的某个傍晚。那时他正在学校的琴房练琴,隔壁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人。琴房的隔音不太好,听声音是两个女生,其中一个不停地在说话,有些吵。
自从他考过钢琴十级之后,便开始按照自己的喜好练琴了。通常,他会先弹一会儿车尔尼练习曲740热热身,然后再练习别的曲子。
那段时间他正在练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第一乐章,这个曲子曾一度让他感到绝望,直到今天他都没能弹好它。
而另一个琴房中,言妍弹了一首生日歌送给自己的好友,“生日快乐。小晨,你还想听什么?”
贺小晨的注意力却被隔壁传来的断断续续的琴声吸引了,她兴奋地拉着言妍,说:“妍妍,快快快,你也弹这首。”
“小晨,这不太好吧。”言妍无奈地看着她。
“你刚刚还说今天我是寿星,我想听什么都可以。”
“……好吧。”言妍犹豫了一下,还是满足了贺小晨任性的要求,认命地弹起拉赫玛尼诺夫。她将力量灌注于指尖,弹出舒缓而悠远的和弦。
随着演奏的推进,一个个和弦像是远处传来的、低沉的俄罗斯大钟那般,一下一下由远及近。直到第八小节,指尖的张力达到了顶点,每一个重音都将力量完全放了下去。
第九小节开始,演奏变得热烈而充满激情,音乐的流动有层次地逐渐加快。言妍手指敲击的动作干净利落,力量从指间自然而然地注入琴键。即使不懂钢琴的人也能轻易听出来同样的曲子,她弹出来的足以让隔壁的人无地自容。
“妍妍,隔壁换曲子了。咦,这首我知道!是《致爱德琳的诗》。”贺小晨拍了拍她的肩。
贺小晨有段时间想听“陶冶情操”的音乐,但又不愿意听古典钢琴,于是言妍就推荐她去听理查德·克莱德曼,旋律简单又好听。
言妍侧耳听了一会儿,抬手从《致爱德琳的诗》弹起,接着又随手串烧了几曲《秋日私语》、《梦中的婚礼》和《海边的星空》,都是些耳熟能详的曲子。
在她无意识地“逼迫”之下,隔壁又换了曲子。
这次不用贺小晨提醒,在她崇拜的目光中,言妍紧跟着隔壁弹起了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
“妍妍,这首太慢了。我们要先发制人,来点激情给隔壁致命一击。”
言妍丢给她一个白眼,手腕一提一落间,流畅平滑地从抒情的小夜曲过渡到了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No.2》。
隔壁的琴声戛然而止。
“妍妍,那人该不会是被打击到了吧。”贺小晨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愧疚,不过很快她又把这点微不足道的小情绪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给了言妍一个熊抱,说:“能听到妍妍的专属钢琴演奏会,我实在是太幸福了。”
楚弈从隔壁的琴房出来,他有点受打击,毕竟他也是从小就开始学琴的。他小时候郎朗正巧在国际上扬名,国内刮起了一阵孩童学琴的钢琴热,他也被父母送去了学钢琴。
当时钢琴教室里很多都是和他一般大的四、五岁的小孩子,但能一路坚持下来并且十年如一日的练习的却寥寥无几。
他转过头,透过琴房门上的小窗隐约可以看到那个与他“斗琴”的人是他们班的言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