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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奉在洛阳受封列侯,拜南阳将军,奉命与董欣、邓终二人一道东征。
    因当时颍川郡已大体平定,只余一些追胜逐败之事,邓奉便将目光转向了汝南郡。
    董欣道:“我军可沿着澧水,顺流而下,从舞阳进兵郾城,与征东将军、奋威将军一道合围郾城,攻击岑彭。”
    这是非常方便快捷的一条进攻路线,舞阳在他们的掌握之中,离郾城近在咫尺,顺澧水而下,士兵和军粮的运输都很方便。
    此时岑彭屯大军于郾城,建世汉征东将军夏阳与奋威将军穆弘正合兵攻打,连月激战,久攻不下。
    郾城是颍川郡为数不多的还没有陷落的城池,它处于水陆交汇之地,一向是汝南郡的北部门户,打通郾城,汝南郡便门户大开了。
    按理说此时攻郾城是理所当然,不料邓奉却摇了摇头,说道:“岑彭不是吴汉之流的莽夫!他擅用兵,知进退,手下六万大军,皆百战之师,屯于坚城,怎么能轻易攻得下呢?若攻郾师,必定会损兵折将,就算攻克了也不划算。”
    邓奉对吴汉从心底深处憎恨又鄙夷,动不动就拿他出来做个反面例子。岑彭虽然也与他在南阳大战数月,但与吴汉相比,显然他对岑彭没什么恶感,只不过当作一个可以一战的敌人罢了。
    在邓奉眼里,敌人分为几种,那种根本拿不上台面的平庸之将,根本不叫敌人,因为段位太低,不配做他邓奉的对手。吴汉这种人是莽夫之流,勉强进入敌人之列,归于末流。而岑彭之流,号称名将,邓奉说他擅用兵、知进退,已经是相当高的评价了,但是仍旧只能算作‘可以一战’的敌人,意思是将就将就可以作为他邓奉的对手。至于他认可的旗鼓相当的对手,邓奉还没在战场上遇到过,但在他心目中却有一个。
    邓终问道:“兄长的意思,是要避开郾城么?”
    邓奉道:“郾城是要夺的,但正面夺取损伤过巨,是为不智。要谋郾城,应该从它的背后下手。你们难道忘了吗?自古南阳就有一条驿道,可通汝南。”
    邓终恍然道:“兄长的意思是要南下,走象禾关?”
    春秋时期,楚国为了向北防备秦国和郑国,依着南阳盆地北部的山河之势,修筑了一道半环形的城墙,全长一千余里,以方形城寨为主,被称为方城,这是中国最古老的长城。
    当时诸侯使者来往楚地,都要从方城出入,走一条楚国专门修筑的南北走向的国道“夏路”去郢都。
    以夏路为主干,交叉着许多枝枝杈杈的驿道,其中穿过方城往东南方向的驿路,从两侧的山岭中穿过,经方城的东端“象禾关”出去,便到了汝南境内。
    邓奉的意思就是走这条山间驿道,出象禾关入汝南。这条路虽然不宽,但是通行没有问题。
    前两年象禾关被一伙流民占据,他们或在山中就食,或在南阳、汝南两地掠食,勉强维持着不饿死,邓奉起兵之后,收了这一伙流民,将其中一部分编入军中,另一部分发给粮草,令其屯驻在象禾关,以防备汝南。
    邓奉说道:“我军可出象禾关,走嵖岈山小路,奔袭吴房。到了吴房便可搜集船只,顺水东下,至郾城背后,截断汝水。汝水是汝南向郾城运粮的干线,占据汝水要津,可断掉郾城南线粮道,使岑彭腹背受敌。我军亦可东下平舆,占据其郡治之所,则汝南郡唾手可得。”
    董欣听了颇为心服,他出身堵阳豪强,在乡中素有名望,年纪在三十多岁,正当壮年,邓奉比他足足小了十岁,但是董欣却甘作配角,唯邓奉马首是瞻。
    他的手下很多人对此忿忿不平。
    董欣此人颇有自知之明,他知道邓奉有大本事。每一场战役,邓奉都能提出明确的战略目标和最优的作战路径,见解明显高出他人,也高出他董欣。因此他信服邓奉,更胜于相信他自己。何况当董欣被岑彭围在堵阳狂殴时,别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只有邓奉率领家乡子弟兵,拼死来救,在堵阳城下大败岑彭,重伤贾复。说到底,他董欣还欠着人家邓奉的人情。
    三人商议之后,以邓奉的意见为主,进兵路线就这样定了下来。
    邓奉整顿兵马,得南阳精兵一万七千人,董欣手下八千人,邓终手下有皇帝给他的骑兵三千人。一共两万八千余人,沿着伏牛山间的驿路南下,出了象禾关,穿过嵖岈山,突然出现在汝南境内。
    一出山区到了平原地带,邓奉立即把邓终叫到面前,说道:“由此向东两百里,是汝南郡治平舆,如今它就在那儿,等着你去占领,这件大功劳,非你不可。”
    邓终心中完全没底,问道:“兄长,郡治之所,必然守军众多,我怎么听你说的。。。好像拿下它不费力气?我可不敢这么想。”
    邓奉道:“如今平舆没人知道咱们进了汝南,你就以快打快,打一个出其不意。你就率所部三千骑兵,只带两日干粮,不管半路掉队多少人,死多少马匹,沿路的城池一个也不要占,也不管平舆城有多少兵马,明日此时,一定要进入平舆,拿下汝南太守!”
    邓终向来对自己的兄长崇拜又信服,听他说得这么肯定,心中也开始跃跃欲试。他立即率队出发,一路向东,遇城不入,夜晚也不停歇,直接就奔着汝南郡治所在地平舆去了。
    这支骑兵的主体是三千羽林骑兵,还有数百名南阳骑兵,都装备了高鞍、马镫和马蹄铁。虽然人数不算多,但却十分精锐。邓终将兄长的命令执行的不折不扣,他下令全军别的什么也不要做,就是顺着大道拼命向前跑,掉队的人不管,能在后面追到平舆算他命大,若是追不上的就自求多福,落入敌手就是他自己的命苦。
    于是汝南人便奇怪地看到了这样一支骑兵队伍,几千人在大路上没命地狂奔,都追着前面的一杆大旗,谁也顾不上谁。有的马匹伤了,士兵跳下马来,跳上备用马就走,伤马弃之路旁,理都不理。有的士兵跟不上大队,只好孤零零地在后面抽打着马匹,试图追上去,根本就没人停下来等他一下。
    汝南人很奇怪,他们都知道北边的颍川在打仗,汝南的北境好像也不太平,但这里是汝南的腹地,哪儿来了这么一支疯狂乱跑的骑兵?
    邓终一路经过了几座城池,有人远远地望见,便说道:“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骑兵向东去?难道是平舆一带出现了贼军了?”
    也有人怀疑过,“不会是敌军吧?”立即被人嘲笑道:“你是不是说梦话呢?敌军在北面,离着好几百里呢!”
    在汝阳一带,邓终终于遇到了一点障碍,有一队敌军在前面拦截,这队人大约三千人左右,正向北行军,带队的将领见到这队骑兵,产生了怀疑,便派人上来询问。
    邓终二话没说,拔出环首刀就冲了上去,敌军将领大惊,但已来不及躲避,被邓终一刀劈落马下。骑兵们一拥而上,对着眼前的步兵展开了一场血腥的屠杀。三千敌军遇到突袭,完全没有抵抗能力,被骑兵追赶着四散奔逃。
    原本他们能全歼这只队伍,但是邓终想起兄长的话,什么都不要管,最重要是快。于是他下令不再追杀,稍稍整理队伍,换了马匹,立即又向东而去。
    第二天一早,邓终冲进平舆城的时候,平舆人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们没有听说敌军的消息,也没有作什么战争准备,城照样开,百姓照样进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落入敌手。
    邓终兵不血刃占据汝南郡治,之后掉队的骑兵陆续赶来,最终三千多人只损失了二十几个。一切都很顺利,唯一不完美的是,汝南太守致恽此时不在平舆,而是在北方的上蔡。他因此而逃过一劫。
    平舆失守的消息震动了汝南和相邻各郡,汝南郡一片混乱,太守的命令不能下达到郡的南部诸县,因为整个郡已被从中间割断。
    邓奉在邓终身后挥兵东进,闪电般地占领吴房和濯阳,然后突进到兴桥栅,团团围住,四面攻打。
    兴桥栅在汝南郡的中部,位于上蔡和汝阳之间,在汝水与其支流交汇之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水运枢纽。这里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兴桥栅有汝南郡数一数二的沿河码头,全郡各地南来北往的物资都往这里汇集、中转。
    汝南郡支援郾城的粮草也是从此北上,经上蔡到郾城。邓奉攻击兴桥栅,真是要了岑彭的命。
    岑彭并不是没有准备,为了保障粮道安全,他从激战中的郾城专门抽出了八千人,派汉忠将军王常镇守这座城塞。
    汝南太守郅恽曾对此大为不满,他认为兴桥栅位于汝南腹地,安全性不容质疑。自己总领汝南郡,可以保障大军后方粮道的安全,征南大将军从前线抽兵守护身后,是不知轻重、完全没有道理的行为。
    此时郅恽正在上蔡,先听到平舆陷落的消息,大惊失色,整兵南下要去夺回,走到半路,听说兴桥栅正在被围攻,致恽半晌才说出话来:“征南大将军所料不差,这汝南郡并不保靠。”
    汝南是人口大郡,有足够的兵源。郅恽将运粮的役夫及上蔡等地的囚犯组织起来,又征召了数县青壮,凑成了两万人马,前去解兴桥栅之围。
    郅恽大军浩浩荡荡杀到兴桥栅北面,正落入了邓奉的埋伏圈中,临时拼凑的军队完全不是南阳精兵的对手,郅恽被大杀一阵,几乎全军覆没,仓惶越过汝水,逃到南顿。
    岑彭正在郾城与建世汉征东将军夏阳、奋威将军穆弘等人激战,听说平舆陷落,邓奉攻打兴桥栅,岑彭叹道:“看来汝南郡难保了。”
    他在郾城苦战,粮草由汝南郡供给。在郾城的身后,汝水及其支流布成的一张水运网,保障了前线的粮道畅通。兴桥栅是其中的中心枢纽,邓奉打这里,算是打在了岑彭的腰眼上。
    他与邓奉在南阳大战了将近一年的光景,彼此都很了解。邓奉此人智勇双全,用兵如神,岑彭在他手下吃过大亏。
    如今郾城激战正酣,岑彭没有余力南下与邓奉决战。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自从出征南阳之后,岑彭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泥潭,越陷越深,挣脱不得。
    南面粮道断绝,岑彭只能依赖东部的运输通道,可东部毗领颍川,道路安全无法保障,建世汉扬武将军司马超正试图从颍川南下,切断郾城向东的通道。
    自从洛阳之战后,建世汉军士气旺盛,接连拿下颍川、河南、南阳三个大郡,并以之为根据地,向建武汉腹地推进。
    敌军攻势如潮,四面八方涌来,岑彭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船,被潮水抛来抛去,不知道哪一下就会粉身碎骨。
    汉忠将军王常固守兴桥栅,倚靠坚固的工事与敌周旋,邓奉却好似并不着急,他亲自率军围困王常,派董欣、邓终四面出击略地。
    那些墙头草的豪强又开始了表演,不时有人杀郡县长官来降,各县令长也有主动投效者,当然也有殊死抵抗者,一时汝南郡南部烽烟四起。
    邓奉军队堵在兴桥栅,王常根本出不了城,邓奉则击败了几路来救援的军马。如今他好像对拿下兴桥栅没什么兴趣,他只是在城下挖了一个大大的坑,就那么明明白白地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别人主动跳入坑中。
    在岑彭看来,邓奉好像是在无声地发出邀请,他就在那儿挑着眉,面对着北方的郾城,看着郾城里的岑彭,意思是“要不要来试试?”
    岑彭想来想去,带全军精锐出了城。两汉人马在郾城之下大战,双方打得极为激烈,建世汉奋威将军穆弘受了重伤,攻势受挫,征东将军夏阳率军退至定陵,稳住阵脚,想整军再战,却听说岑彭已弃了郾城,向东退去了。
    夏阳随即进兵郾城,发现城中府库已空,几乎没有粮了,想必岑彭是被饿走的。
    听说岑彭退走,邓奉觉得在意料之中,岑彭不会跳他挖下的坑。
    他没有强攻兴桥栅,而是将围城的部队撤走了一面。王常见状,立即从缺口处冲出,马不停蹄地向东逃去。邓奉则率军在后追逐杀戮,杀敌数千,王常仅以身免,狼狈万分地逃过了汝水,进了顿丘城。
    至此汝水以南淮水以北的广大地域落入建世汉手中。
    邓奉将汝南残局交给了征东将军夏阳,自己则率本部马不停蹄地南下,杀向六安国境内,此时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身在庐江的建武汉大司马吴汉。
    邓奉顺淮水而下,逼近六安国。
    此时由于北部战局的恶化,吴汉也开始将战略重心北移,避免与北方距离过大,留下中间的空当,被建世汉军分割消灭。
    吴汉表赵熹为镇南将军,将南方的战事全权委托于他。意思就是以赵熹为救火队员,让他和马援大军一力周旋,至于他吴汉的援军,就没想了。
    吴汉亲率大军北上合肥,此时邓奉占领了六安的北部小城阳泉。
    这一对宿敌此时的距离是五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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