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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嫡皇子的诞生,让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樊后可说是扬眉吐气、欣喜若狂。经过几年的奋斗,她终于达成了这个早就预定好的目标,为此她喝剩的药渣已堆满了亭院,沤成了最好的花肥,椒房殿外的菊花开得格外绚烂。
    樊崇笑得合不拢嘴,在好兄弟逄安死后,樊崇大病一场,好不容易才爬起了床,康复之后也一直郁郁不乐。等到外孙出世,这位赤眉军大当家的郁闷便一扫而空,笑得格外开心。
    樊崇虽然早早就把自己一手做大的事业交给了女婿,但是说实在话,要说十分心甘情愿是不可能的,他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不平衡。这下子好了,这份事业的接班人是自己的血脉,肥水没有流到外人的田地里,老樊彻底安心了。
    至于这个皇子会不会成为未来的太子乃至皇帝,老樊从来没有怀疑过,凭什么不是?这是皇帝娶亲时大家默认的事情吧?虽然这种事儿没法子说出口。
    朝中赤眉一系也都觉得很提气,他们这些原始股东的利益一直在不断地缩小,虽然许多人位列诸侯,但是大多没有官职,不参予政事。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他们不识字没学问,没有治理天下的能力?皇帝不可能依靠他们这些泥腿子来治天下。可是现在,这个嫡皇子成了他们最大的希望,未来皇帝还不是咱们青州军后人吗?樊老大的外孙子必然会得到赤眉一系的广泛认可。
    皇帝这些年看着皇后为了求子不断折腾,干着急帮不上忙,只能不断地费力耕种,如今这片土地终于结出了硕果,他总算是能换换口味,多耕耕别的地。从此之后,他的后宫将迎来更加安定和谐的局面,天降甘霖,雨露均沾。
    生了皇次子刘丞的顾婕妤有些打蔫,原本刘丞和刘备一样都是庶出,经常被直接拿来对比,如今嫡皇子出世,完全用不着比了,人家的地位天然高出其他皇子一头。
    杨昭仪倒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她原本与樊后是好姐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樊后去争,她只想在皇后的庇护下安稳地过日子,因为两人生子的顺序错了,导致姐妹感情受损,她这几年过得并不如意。如今皇长子再不是那只出头鸟,好姐妹的关系终于有望修复。
    这些天杨素青常去椒房殿请安,陪产后的樊后聊天,皇后对她笑脸相迎,两人常常交流育儿经,这个话题连皇后的死党姜美人也插不上话,谁让她入宫后无宠,至今无子呢?
    皇帝的后宫一派祥和,朝廷的一切也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刘钰在与刘秀的争斗中牢牢占据着上风。
    伏波大将军马援虽然水军被阻下雉,然而其部将张允、诸葛稚、唐经从陆路进发,杀入庐江郡,四处略地。建武汉镇南将军赵熹死守大江咽喉下雉和豫章之口柴桑,使敌军不能走水路进兵和运输辎重粮草,马援一部的东进成本大大提高。
    但是自从吴汉死后,赵熹的倚仗越来越少,身在合肥的越骑将军刘宏与他有过节,拒绝给予支援,赵熹如今几乎是孤军奋战,能坚持一刻是一刻了。
    平吴大将军邓奉扫荡淮南,击溃了六县的威虏将军冯骏,占据整个六安国,发兵东向,打得建武汉武威将军刘尚出不了寿春城,邓奉又征发当地民众,抢收了淮南的秋收粮,为自己积聚了大量粮草,如今建世汉在淮南战事中占据着主动。
    征东大将军孙易已进兵汝南,在南阳太守寇恂的背后支撑之下,与岑彭展开对峙。在黄河沿线的主战场上,车骑将军刘茂兵强马壮,正一步步稳健地向东推进。
    今年年景不错,全国又一次迎来丰收,百姓没有冻馁之忧,全国范围的屯田硕果累累,仓禀丰实,足可支撑刘钰与刘秀的天下之争。
    皇帝心情很好,对未来抱有充分的信心,他为嫡皇子取名刘泰,在这个名字上面寄予了国泰民安的愿望。
    今年正是诸侯入京朝拜的年份,还没进入腊月,已经有许多外地的诸侯上路,向长安城进发了。
    汉初诸侯王朝、列侯朝是朝十月,后来变为朝正旦,即在正月初一参加大朝,入京朝见时间也从不定期演变为定期,到了武皇帝时,诸侯三年一朝是为定制。
    诸侯王入京朝见天子,期间见皇帝四次,“始到入小见;正月朔旦,奉皮荐璧玉加正旦,法见;后三日,为王置酒,赐金钱财物;后二日,复入小见辞去。”
    其间除了刚来时去皇帝那儿报道,走时向皇帝辞行,中间有两次比较正式的见面,一次是参加大朝上贡,一次是参加皇帝的宴请。
    正常情况下,除了极少数诸侯在朝廷担任职务,参加常朝外,诸侯都要“就国”,就是到自己的封国去,不能参加常朝。但是朝廷也可以特批,允许列侯以“奉朝请”留在长安不就国。
    但是现在的诸侯与寻常时候不同,大部分没有就国,就在长安居住,而且有许多诸侯担任朝廷官职,平时都要参加常朝。赶着来京城参加大朝的都是身在各郡国的诸侯。除去前线和边郡需要防备敌袭,不能脱身之外,其余诸侯都会入京朝拜,贡献方物。
    由于两汉一直在打仗,每年的正旦朝会,并没有要求诸侯进京朝拜,但是每年总是有一些诸侯主动要求来京,而今年这样的人特别地多,所以便搞成了一次本朝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诸侯入朝活动。
    这一次入京的诸侯中,有两个大佬成为焦点人物,一个是安丰侯、凉州牧窦融,另一个是广宁侯、上谷太守耿况。
    窦融以完整的河西五郡归附,河西的凉州大马军团早已为皇帝驱驰,征战天下,并在洛阳之战和太原之战中建立功勋,皇帝对窦融十分推崇,给予其很高的地位,平常的书信往来也极为客气。
    与窦融相比,耿况就显得有些咖位不够,他只以上谷一郡来投,而上谷郡人口不过十几万,算不上大郡。他的入朝依旧显得如此引人注目,是由于上谷郡的独特位置。上谷处于两汉相交之地,可以作为攻击刘秀老巢冀州的跳板,是势力此消彼涨的要紧之处。
    上谷是耿氏的老巢,在刘秀治下几年耿氏也没有丢掉这个巢穴,按理说耿况作为家主不能轻易离开,万一皇帝把他扣留在长安怎么办?
    耿况处在那个天高皇帝远的地界,本来是一个可以左右摇摆,保持半独立的存在,可他依旧义无反顾地来了。
    耿况的两个儿子耿弇和耿国都在长安,他自己又亲自过来,这就有了一种全身心投入建世皇帝怀抱的意思,咱老耿家一家子都在这儿了,随皇帝怎么办吧!
    这件事刘钰多少有些意外,像耿况这种为家族计算到极致的老狐狸,如果能表现出这个姿态,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他觉得已经到了可以大赌一把、全部梭哈的时候了。
    耿况来朝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原本以身体有病为由,请求不入京的平邑侯、代郡太守闵堪突然病体痊愈,也急三火四地踏上入京之路。
    这对于皇帝来说是意外的收获,对于这两个边郡,朝廷的控制力一向不太强,导致从北部夹击幽冀二州的战略一直不能实现,如今两郡的土皇帝都来朝觐,表现出了诚恳的合作态度。或许会使刘钰的北部战略有所突破。
    北部边郡的太守来朝觐,也是欺负刘秀此时没有力量发兵北向,现在刘秀正在河内,一门心思对付河间王刘茂。对于北部,他只以大将军杜茂和渔阳太守张堪率军防守。
    对于建世汉这个蒸蒸日上,正努力一统天下的新兴政权来说,正旦大朝是呈现国家实力、显示皇帝威严的最好时机,这样的活动可以明尊卑、正礼仪,使诸侯发自内心地敬畏,增强国家的凝聚力。虽然只是一种仪式,但却是整合国力必不可少的一环。
    广宁侯耿况于腊月中旬来到长安,受到了高规格的接待,大鸿胪持节郊迎,巡行邸第,予设帏床,钱帛器物无不充备。大鸿胪出城迎接,并亲自安排馆舍,这几乎就是诸侯王的待遇。
    耿况立即入宫拜见皇帝,君臣两个谈笑风生,谈了许久,耿况才告辞出宫。
    耿况回到馆舍,他的两个儿子耿弇和耿国已等侯多时了。
    父子三人见面,耿弇立即问道:“父亲因何来此?”
    当年他年轻气盛,一门心思要将家底全都砸到刘秀身上,耿况一直在中间拦着,不肯将身家全部押上,可是现在父亲竟然亲自来到长安。耿弇心中疑惑,为什么在刘秀麾下几年,父亲都没有这个决心,投了刘钰不过大半年,竟然如此决绝。
    耿况叹道:“再不来就有些不知进退不识相了,以为父看来,那边早晚是不成的了。”
    耿国有点不服气,他在洛阳被俘,是由于武器装备上的代差所致,一直心中不服。听了父亲的话,他立即说道:“那可不一定!洛阳之战是他们占了便宜,等到幽州突骑全部装上马镫和高鞍,咱们沙场再见,还不一定谁能赢呢!”
    他在邯郸原本是幽州突骑的将领,在长安却是个闲人,所以他的屁股还坐在那一边,到了现在这个立场还没有转变过来。
    耿弇道:“陛下当年在昆阳,以一万破四十万,何等英雄!如今虽然暂时处于下风,以他的天纵之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翻转过来。父亲如何断定长安必胜?”
    耿弇对于刘秀一向信心十足,因为刘秀是他少年时的偶像,虽然他被困太原之时,刘秀的行为伤了他的心。但是耿弇还是不能直呼其名,对故主的能力依旧有些迷信。
    “你们懂什么?”耿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当年刘秀一战定昆阳,是因为王莽的江山已千疮百孔,只等有人发起最后一击,纵使当时刘秀败了,早晚也会有别的英雄来终结新室。可刘钰如今已占据天下之半,仓禀丰实,百姓拥戴,国势蒸蒸日上,即便刘秀能在某一场战争中获胜,也改变不了败亡的大局。”
    “父亲!”耿国叫道:“您说建世皇帝只占天下一半,那另一半可在陛下手中,为何这一半就一定会胜过另一半呢?”
    “你以为打仗就是战场上的拼杀?那确实说不准,因为论起打仗,恐怕天下无人是刘秀的敌手,可是两个如此体量的对手全面对抗,到处都是战场,到处在拼杀,这时候拼的是什么?是粮食,是兵源,是攻守器具,是整个国家的国力,是谁能在一次大败之后迅速地恢复。”
    耿况平静地道:“邯郸粮价一石数千钱,长安粮价一石数十钱,粮价相差百倍,我以此知邯郸之必败也。”
    耿弇点了点头,说道:“我在长安半年有余,也知长安百姓的日子比起邯郸强得太多,河北之民,常有越太行山入太原、上党及河东诸郡者,陛下来者不拒,凡来投者,皆有衣食,并有皇田耕种。河北的国力委实是相差甚远。”
    耿况缓缓地道:“洛阳大败,邯郸方向一直没缓过来,去年天灾,收成不足,又有许多人饿死,青州、冀州的流民又起来了。今年的收成还好,可是怎么禁得起这么一直打下去?我自上谷一路南下,到太原之时,便觉气象为之一新,虽然太原刚经一场大战,可是竟似已完全复原,百姓并无冻馁之忧。等到了关中,更觉繁华,长安大都市昌盛如此。我更加肯定,这一趟是来对了。”
    “听父亲之言,我也觉得长安胜面更大,”耿弇忽然苦恼地道:“奈何陛下不肯用我,这百年难遇之乱局,竟无我施展的余地?”
    “你还是不知为父的心意。这天下之争,已到了决出雌雄的时刻,若我耿氏只守着上谷一隅,不知顺势而为,只看着马援、邓奉等人横扫中原,在将来的朝堂之上,恐怕无我耿氏的立足之地了!好在上谷之地,处在北方紧要之处,陛下需要上谷,也需要有人能率上谷突骑横扫幽州。陛下看重你的将才,尽人皆知,之所以一直将你闲置,其实是一直不放心上谷耿氏。如今为父来都来了,陛下怎么会不用你呢?”
    耿况站起来,抚着耿弇的肩膀,说道:“用不了多久,你便可重回战场,我耿氏的前程,全担在你们兄弟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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