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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少爷平日用的药,老、老奴都是购置最粗劣的那种但老奴指天发誓,那些药用了死不了人,只是效力没那么好而已剩下的银子,老奴都拿去买酒喝了”
    苏姨娘一听,脸色越发难看,她愧疚的看了榻上的夏故新一眼,自责的说了句姨娘没用,抹着泪从柳婆子的身上找出了方才的那支银簪,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苛待主子,中饱私囊,还有呢?”
    夏浅薇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仿佛她早已料到这一切。
    地上的柳嬷嬷犹豫了片刻,她哪里能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夏故新虽然犯了大错失了宠,但总归是夏家的血脉,如今大夫人还未清醒无法为她撑腰,可千万不能落下太多把柄。
    “三小姐明鉴,老奴只是一时糊涂,真没别的了”
    夏浅薇沉默了片刻,柳嬷嬷见她毫无反应,心中立刻升起了些许侥幸,却不想双膝忽然传来一阵刺痛,让她不由得龇牙咧嘴扭曲了表情。
    “开始疼了吗?我这毒也是选最粗劣的那种,用了死不了人,却能让人生不如死。”
    什么?!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柳嬷嬷吓得脸色大变,三小姐从前折磨下人的手段可是出了名的,难道自己真中了毒?
    “三小姐饶命啊!老奴知错了,就,就是平日里还差遣苏姨娘干些洗衣杂活,偷偷拿了大少爷的字画去外头变卖,另外还,还克扣了竹园的用度真没别的了!”
    “你、你竟然”
    夏故新气得胸口发疼,书房里每一件字画都是他费心之作,却不知为何总是隔三差五的失了踪迹,起初确实有所怀疑是否出了家贼,但转念一想,他的字画非名人所出,值不了几个钱,因此只能作罢。
    如今听柳嬷嬷坦白,他便越发觉得自己无用,非但保护不了生母,连些死物都留不住!
    夏浅薇深深的看了夏故新一眼,他的衣襟不知何时已经散开,露出了那嶙峋异常的胸膛,常年的粗茶淡饭让他的脸颊毫无血色可言,那对眼眸中的光似乎比在夏常峰屋子里的时候更暗淡了许多。
    夏浅薇心中不由得一紧,情绪竟不自觉的烦闷起来。
    这张脸不应该染上任何的哀色,温柔之人岂能永远只有悲伤的下场?!
    她的目光更冷了几分,看着地上直冒虚汗的婆子,笃定的开了口,“九年前的那场意外,你知道多少?!”
    此人从方才开始就眼神闪烁,吞吞吐吐,是心虚之相!所以夏浅薇断定,受温氏之命留在竹园监视的柳嬷嬷,对当年的内幕定是知晓一二。
    此话一出,苏姨娘和夏故新齐齐变了脸色,这是什么意思?
    九年前的意外
    柳嬷嬷猛地抬起头,只觉得双膝的疼痛已然蔓延到了腹间,让她的五脏六腑一阵翻腾,渐渐开始尝到夏浅薇口中所说的生不如死,可仅剩的一点儿理智却让她不敢松口,“老奴什么也不知道,求三小姐饶我一命吧”
    “不说?我这人最是欣赏忠心之徒,既然如此,你就慢慢体会肠穿肚烂的滋味。”
    原本以为自己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被打一顿再发卖出府,哪里会想到夏浅薇年纪轻轻居然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来,伴随着腹部越发难以忍受的剧痛,她再也坚持不住。
    “老奴招了,求三小姐给条活路九年前的事故其实、其实是大夫人安排的,她让人躲在马场里伺机惊吓二少爷的马,再栽赃给大少爷”
    苏姨娘听后大惊,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世间岂会有人愿意伤害自己的亲骨肉?”
    此时的柳嬷嬷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虚弱的喘着气,她双腿动弹不得此时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上身因为痛楚弓成了一个骇人的弧度。
    “当时若我没有下马护住二弟,是否有人会出手救他?”
    夏故新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他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左腿,被疯马践踏腿骨的锥心之痛仿佛就在昨日,如今却有人告诉他一切不过是事先安排好的一场戏?
    想起这些年自己所失去的一切,想起姨娘为他饱受的苦难,自己还一直心怀愧疚,无数个夜晚被噩梦纠缠,闭上眼皆是二弟险些丧命于马蹄的画面
    夏故新的嘴角扬起了一丝自嘲的浅笑,笑话,原来自己只是一个笑话!
    “既然如此,大夫人为何不直接将我们赶出将军府?!”苏姨娘似乎还抱着一丝希望,她感受到了夏故新的痛苦,知道这事情的真相带给他的伤害远比这些年的委屈更甚!
    “因为玉容夫人三小姐,快救救老奴,老奴受不了啊”
    柳嬷嬷终于拼着最后一口气痛呼出声,此时夏浅薇已然站了起来,藏于指间的银针瞬间扎向这婆子的脖颈,她当即两眼一黑无力的瘫软在地昏死了过去。
    苏姨娘不明白最后这句话的意思,可夏浅薇却猜得到,温氏对秦玉容的恨早已深入骨髓,所以她才要让任何跟秦玉容有关之人饱尝磨难,以此满足自己的泄恨之欲。
    屋子里陷入一阵凝重的氛围,榻上的夏故新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眼底浮上的灰白流露出他此刻冰凉的心境。
    这男子咬着牙艰难的挪动身躯躺下,竟是拉起那破败的毯子背过身去,苏姨娘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夏浅薇拦住,她轻轻摇了摇头,在这眼神示意之下,苏姨娘和如画便合力将地上的婆子拖了出去,剩夏故新独自一人冷静心绪。
    “三小姐,我”苏姨娘似有千言万语,她红着眼眶却说不出来。
    夏浅薇知道这对母子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一切,她望向眼前冷清的院落若有所思。
    作为夏家三小姐的这些时日,夏浅薇亲手拨开了那层层迷雾,如今已然看清,这将军府一直以来都笼罩在一个巨大的阴影之中,就是三小姐的生母玉容夫人。
    她是一个谜,很可能给自己的处境带来许多未知的危险,却也有可能成为另一种助力。
    “苏姨,我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第五十七章 接骨之法
    当夏故新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清晨。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度过昨夜煎熬的一宿,此时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香味,原本刺痛的左腿带着阵阵冰凉的舒适之感,他疑惑的一转身,便看见自己的榻旁坐着正闭目养神的夏浅薇。
    自己的身上还盖着崭新厚实的被褥,夏故新有了刹那间的晃神,脑中浮现出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想法,三妹莫不是一直在屋子里守着自己?
    他顿时有些拘谨不敢动弹,可目光却忍不住停留在夏浅薇宁静美好的面庞之上。她终于洗去了那一脸滑稽的妆容,乍看之下长得跟他姨娘所珍藏的玉容夫人画像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在夏常峰屋内,他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咳咳”一阵猝不及防的急咳惊醒了夏浅薇,她柳眉一蹙关切的伸出手去想要扶住这挣扎起身的男子,却是被对方避让开,“三小姐,寒室简陋,莫要过了病气。”
    夏浅薇听出了他语气中刻意的疏离,轻柔自责的问了句,“从前皆是浅薇不懂事,兄长可是怪我?”
    昨日苏姨娘说起往事,夏浅薇终于明白为何夏家的长子会是庶出。
    但凡体面的大户人家,是绝不允许侍妾先于正妻诞下子嗣,而玉容夫人嫁与怀化将军之后多年无所出,她便三番劝说让夏宜海纳了自己的贴身婢女苏姨娘,随后又接连迎了几位姨娘入门。
    正因如此,从前的夏三小姐才处处不待见这对母子,将他们当奴才般看待。
    此时,夏故新的眼神有些迷惘,想起这两次她的相护相助,似乎不敢相信这位尊贵的嫡妹竟会对自己如此友善。
    “故新不敢”
    夏浅薇沉默的看着眼前尽显卑谦的男子,许久之后才真诚的开了口,“在这偌大的将军府里,防人之心不可无,兄长却唯独无需防我。”
    什么?
    夏故新惊讶的抬起眼对上她的视线,抿了抿唇只觉得喉间有些干涩,自己极力隐藏的阴暗和自卑似乎被她一眼看透,顿时有种无所遁形之感。
    “兄长今后可愿教我作画?”
    他微微一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夏浅薇的意思,莫非她去过自己的书房了?
    夏故新的眸光有了几分黯然,曾经让他引以为豪的书法画技在此时竟无法支撑他的情绪,在信念被摧毁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了仅剩的自信也将慢慢土崩瓦解。
    “三小姐只要开口,父亲定会为你寻来名师,何必抬举我。”
    “若我只想让大哥教呢?”
    夏浅薇的声音带着几分娇俏的笑意,让原本寒冷的屋内散开了一丝暖意。
    夏故新望向她的眼眸,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在他看来自己是连跟夏浅薇说话都不配的下人,她为何要这般安慰他?
    冰凉的手背忽然传来一阵温暖,夏故新不由得身子一僵,愣愣的低下头看着她毫无忌讳的握住了自己,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开,夏浅薇却抓得更紧。
    “浅薇明白大哥的委屈,这九年的时光是男子最宝贵的年华,长鹰击空尚且需要展翅蓄力,更何况是胸有抱负的怀才之人。”
    夏浅薇的声音深沉,仿佛有种难以抵挡的魔力,渐渐触动着夏故新的心。
    “众人皆道夏三小姐不学无术刁蛮任性,与困于竹园却坚持博览群书的大哥相比,浅薇才是真正的虚度光阴。可倘若双眼被往事所困,又怎能看到未来的光明大道?”
    夏故新眼神微动,精致的嘴角有些许颤抖,“未来?我已是半个废人”
    “废人能妙笔生花?废人能字字珠玑?柳嬷嬷为何要偷大哥的字画出去变卖?连一个粗鄙下人都看得出大哥的才华,你为何要妄自菲薄?!”
    夏浅薇愤怒的表情让他惊慌得说不出半个字来,手却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腿。
    他是将军之子九尺男儿,却再也无法骑马弛聘习武卫国,他的天地早已被束缚在这一方小小的偏院之中,长空辽原再也与他无关,这怎能不叫人绝望?
    “若我说,大哥的腿能做治好呢?”
    夏故新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抬起眼,随后忍不住苦笑一声,“姨娘请过几位大夫,都说我今生只能拖着这条断腿”
    “他们不行,不代表我没办法。”
    夏浅薇目色坚定自信,先前她也有所犹豫,明明理智告诉她这一世莫要轻信任何人,可面对夏常新,她却无法坐视不理。
    他写的诗没有丝毫的怨恨只有无尽的惆怅,他作的画皆是梦中波澜山河壮丽之景。
    一个时常自视己罪之人,又怎会是大奸大恶之徒?
    所以夏浅薇想再信一次,或许上天让她遇见这幅容颜,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恕罪的机会。
    “你”
    原想将她的话当成戏言,可兴许是听见太多次的无能为力,突然有一个人说他还有得救,心跳便忍不住加快了几拍,莫名升起了一股期待,夏故新也觉得自己莫不是疯了。
    “为二哥解毒的神医,也擅于各种接骨之法,不知大哥可知云国的齐旱将军?”
    “就是那位在沙场上被金国战马踏断腿骨的”
    “对!齐旱将军的断腿就是由这位神医治好,若她愿意来,大哥可敢一试?”
    夏故新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觉得自己刚刚跌入无边的地狱,却突然有双手伸向他,要将他从那深不见底的泥沼之中拉出来,本应该义无反顾的点头答应,可他却好像想到了什么
    “我,可以吗?”
    此时夏浅薇缓缓站了起来,看着他那犹豫的表情,“谁也无法替大哥做决定,只是面前有两条路,在浅薇看来,永远留在竹园并非全是坏事,起码能远离外面的是是非非,一旦踏出这院子,大哥可做好了准备,面对那些随时都想将你我撕个粉碎的豺狼虎豹?”
    夏故新渐渐安静了下来,注意到屋外悄悄立着一道人影,那是为他受苦受难的姨娘。
    兴许是因为不甘,兴许是因为自责,想起这些年他与姨娘所遭受的冷眼和嘲讽,九年已经够了,他的罪过赎完了,是否该轮到那些其心险恶之人,来偿还债孽了?
    这名男子眼神微动,随后深吸了口气抬起头,“三妹,若是可以,我想再争一次”
    第五十八章 除夕之夜
    五日之后。
    将军府的下人们皆在为两日后的除夕之夜做准备,而夏常峰的院子里却传来一阵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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