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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宇治被这么接二连三地驳面子,真相拂袖而去,但他想起此行的目的,愣是让自己牢牢坐着。
    “苏鱼,那我们就谈正事,方才我说的十倍重礼交换奇门遁甲术与绝杀阵,那话绝无一丝一毫虚言,我说得到做得到,你不要为了私情而罔顾门派利益,这不是你身为一派掌门该做的。”
    瑞和放下茶盏,拔剑——
    锃一声,剑锋停在宋宇治面前。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眨动,瞳孔紧缩!
    “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剑势夹着杀意,宋宇治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假,额角落下冷汗。
    “好,我走。”他缓缓呼吸着,“我想见一见你娘。”
    苏幺娘同意了,两人在花园湖心亭见面。
    这是两人当年分别后第一次正式见面,宋宇治看着苏幺娘,只觉得十分陌生。苏幺娘问他:“你不说见我,我也要见见你的。”
    宋宇治心下一动:“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苏幺娘奇怪地看他:“你这副表情好让人恶心。”
    宋宇治噎了一下。
    “小鱼七岁的时候,你派人来抓他,小鱼十三岁的时候,你们派杀手杀来,小鱼十八岁刚参加新英赛,过后又有杀手来刺杀我们母子。你问我们过得好不好,实在是虚伪至极令人作呕。”
    这种不假辞色直来直去的态度,让宋宇治想起了久远的记忆。是了,苏幺娘以前也是这个性格,当年她的眼睛像燃着火:“你承诺过只要我救了你就和我成亲,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其实那个时候他就该警惕的,一个山野村姑,哪里来的救命丹药!
    “幺娘——”
    “请喊我苏夫人。”
    “好,苏夫人。”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宋宇治叹气:“小鱼对我有误解,这些年我的确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他怨我是应该的,但江湖纷争,追名逐利,永远不会有平静的时候,小鱼单打独斗到底太艰难了些,我们年级都大了,日后还是得看他们年轻人的,唯有守望相助才能在这片江湖上活得更好。他年纪轻不经事意气用事,你做母亲的怎么能听任由之呢?我们的恩怨,已然是上一辈的了,接下来的日子要看年轻人的,你说,有一个手足可以依靠,可不比自己形单影只强?”
    “宋宇治,你不止表情让人恶心,说的话也让我恨不得将隔夜饭吐出来。”
    “苏幺娘你——”
    苏幺娘冷冷一笑:“你说的话好听,做的却全不是人事,方才我说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倒是回应啊。”
    “都是误会。”宋宇治咬死了都是误会。“一家人难道还要这般猜忌来猜忌去吗?”
    “怪不得小鱼要冲你拔剑,你这人口蜜腹剑,真真是无耻至极,我儿子艰难重建湖山派,那么难的日子都度过了,哪里还需要你说的‘守望相助’?湖山派现在发展得好了,我儿子也扬名江湖了,我还听闻你是来交易奇门遁甲术的,哈!谁依靠谁一目了然!将低头示好说成是给予我儿子的恩惠,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呢!”苏幺娘厌恶地撇过头。“你这些连自己都不信的话,自去说给自己听吧!我今日之所以同意见你,便是想跟你来个了断。”
    她拿出一张老旧破损的兽皮,将其拍在桌上。
    从这张兽皮出现,宋宇治就好像成了木偶人,整个人都呆住了。反应过来后他就要去拿,被苏幺娘夺走收起来。
    “看过就行,这里可是湖山派,你敢强抢试试。”苏幺娘见宋宇治震惊得失去言语的模样,她才觉得畅快些,数年心结终于尽数消除。
    “这是我们当年的婚书,那时候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这张婚书是我写的,签了你的名盖了你的手指印。”若不是这样,苏幺娘也不会倾尽所有救他。
    她冷淡地看着宋宇治:“我和你的开始源于我救了你,你哀求我救你的命,那年你不辞而别,拿走我所有的积蓄,在我看来那不是结束,结束应该由我来说。”她再次拿出一张纸,“当年你写下婚书自己入我苏家门,今日我们就来一个了结吧。”
    将那张纸放到桌上,移到宋宇治那边。
    “这是我写的休书,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干,日后遇到我,请喊我一声苏夫人,若是无事的话不要再相见。我儿子苏鱼,他是湖山派后人,是湖山派掌门,从今往后你们若是因江湖事遇上,那就用江湖规矩,你要是敢以小鱼父亲的名义给我儿子添乱子,我就敢把这婚书和休书印上百份千份,散播得江湖上人尽皆知。”
    说完苏幺娘就走了,留下宋宇治脸色青白交替,难看极了。
    他是真的忘记自己曾经签过这么一纸婚书!
    更加想不到苏幺娘竟然敢、竟然敢甩给他一纸休书?
    他都不敢想这事传出去,他堂堂寒剑山庄掌门人该如何见人?
    宋宇治灰溜溜走了。
    “你们师父呢?”
    “师父在明思楼上。”
    苏幺娘去明思楼找儿子,就见儿子正对着湖山派大门的方向,从这里可以看见寒剑山庄的人骑马远去的背影。
    “娘。”瑞和回头。
    苏幺娘笑着说:“今儿是你生辰,别理会那些个让人不高兴的东西,你姨母和小牛夫妻难得回来,别因外人扰了兴致。”
    “好。”瑞和嘴角微翘,“都听娘的。”
    “走吧,咱们下楼去。”
    “娘。你别怕,我暂时还没有对他下杀手的想法。”
    苏幺娘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小鱼,我不想你背上弑父的恶名,你是要成为一代武林大侠的人,我想看到你被万人称颂敬仰,你不应该被这样的人困住脚步。”
    “娘——”
    “所以让我来做吧。”苏幺娘侧头,温柔地说,“娘来做。”
    瑞和惊讶:“娘,你给他下毒了?”
    “哼。他专门来恶心我们母子,我难道还能让他全须全尾地走?”她继续往下走,还提点瑞和小心台阶。“他们家多次派杀手害你,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以前是有血莲教的威胁追在背后让人腾不出空,如今威胁已去,他又自个儿送上门来,不下手我都对不起自己。”
    “娘下的是什么毒?”
    苏幺娘没有立刻回答,直到走下明思楼,她看着天西边的落日,语气平淡地说:“千思毒,不会致命,但会让他每一天都忧虑多思,他会在一年内因忧虑多思而身体衰弱,直至死亡。他曾经要杀你,你有本事所以躲过死劫,这一次我给他下非剧毒之物,端看他有没有本事察觉到自己是中毒,从而寻求神医医治了。这就叫一报还一报,有仇必报。”
    刚出湖山城的宋宇治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回头看了一眼湖山城,在心里发誓再也不会踏足此地半步。此生所受之辱,皆来自苏氏母子,真是命定的克星!当年要是没有遇见苏幺娘就好了……
    宋宇治在马上想着,这事还是得找一个中人来说和。最好是找振阳派,振阳派陆较跟苏鱼关系极好,但寒剑山庄与振阳派有矛盾……那就找晋阳派。是了,晋阳派是可以合作的,他知道晋阳派现在需要什么。
    “走!在天黑之前到下一座城!”
    第1000章 武林大侠
    苏掌门拒绝了宋宇治。他现在都有些怵苏鱼,当年他们两人合作,他仗着身份与势力占尽了苏鱼的好处,若说拿回来的遗产是十分,他只给了对方一分。虽说当时是白纸黑字定下的契约,那时候苏鱼势单力薄,陈颜芳又靠不住,苏鱼不得不跟他合作。但风水轮流转,如今是苏鱼壮大了,为了换来奇门遁甲术,他不得不捏着鼻子低头,将流月弯刀与湖山派传承送回去。
    他之前就看出来苏鱼非池中之物,但对方成长的速度还是让他大吃一惊!回想当时接到消息说血莲教少主与右护法皆丧命于苏鱼之手时,他惊得手一松,把茶盏都摔了。
    这样的人物,不好得罪,苏掌门管宋宇治去死。面对宋宇治,他还有些许优越感呢,瞧瞧宋宇治,还是苏鱼的生父呢,在苏鱼那得到的待遇远不及自己,真是失败透顶。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苏秋雨也觉得困惑,“虽说小鱼做掌门后威严了许多,但小鱼脾气很好的,照您说的他们是亲父子,不应该闹得这么僵。”
    “你忘了那年我们去振阳派接他们母子回晋阳派路上遇到的黑锋楼杀手了么?苏鱼母子的仇人很明显就是血莲教,血莲教只会派死士,怎么会请到黑锋楼杀手?所以我猜测,黑锋楼杀手肯定出自寒剑山庄。”
    苏秋雨却说:“当年为着遗产的事情,振阳派四房和碧云阁张掌门都牵涉其中,您怎么不怀疑他们?”
    “因为那个时候,他们的想法跟我是一样的。”想要得到其他人手上的份额,只要拿捏着苏鱼母子,那就是最好的棋子,情与理都能占据制高点。当年他不就是这么赢的么?
    “那怪不得小鱼不原谅宋掌门了。”
    “不止,你也见过他不少次了,想来也体会过他的高傲。说好听点是高傲,他那人就是弯不下腰,爱面子!我猜啊,他上门去找苏鱼肯定说了难听的话,这才叫苏鱼给撵了出来。”说到这里,苏掌门又觉得自豪了。至少自己能屈能伸,瞧瞧,上回自己上门去做客,苏鱼明面上待他的态度跟往常一样,一口一个族伯,很是给他面子呢。这面子啊得相互给,这样才融洽嘛。他一想起宋宇治那张脸,都能想象出来对方跟苏鱼说话时的样子,肯定高高在上宛如施舍,苏鱼能买账才怪!
    最后,宋宇治还是买到了奇门遁甲术与绝杀阵。二手买,价格贵了不是一点半点。卖给他的好友还说了:“我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交换时苏鱼说了,不能再转二道手卖给寒剑山庄。那时候我看你没想买,也就没有告诉你,让你平添烦恼。”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前脚交易,后脚苏鱼就放出风声,说今后若是整理出奇门遁甲术第二卷 ,将不会再与好友所在门派交易。
    牵线的好友面对门派的责难又气又急,宋宇治只好又送了不少东西过去安抚。
    坏消息不止这一个,很快宋宇治就遇到更憋屈的事情。
    宝物是换回来了,可惜的是宋寒丛压根不愿意练,不敢宋宇治夫妻俩怎么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都不乐意。
    “这是让我向野种低头!我不干!”
    真是把宋宇治气了个半死。
    方素也伤心极了,她苦口婆心地劝:“这秘术归秘术,学会了自然就归你自己了,不学才是犯傻呢。”
    傻便傻吧,宋寒丛宁愿做一个傻子,也不做一个孬种。
    “好、好一个孬种。”宋宇治脸色发青,甩手而去。方素看看儿子看看丈夫,到底选择留下继续劝儿子。她将道理掰碎了说给儿子听:“……我和你爹都是为了你好,我们就你一个儿子,不为着你还能为谁?你也三十来岁了,再不长大可如何是好!”
    宋寒丛沉默了许久,突然道:“娘,大师兄也姓宋。”
    方素下意识道:“可他身上流的不是宋家的血,他只是被赐了宋姓。”
    “说来说去,你们就是怕未来寒剑山庄落到外人手里,为我纳妾,让我学所谓的秘术,都是为了以后宋氏血脉重掌山庄。你们这么防备大师兄,师兄知道吗?”
    宋寒丛别的不会,揣摩父母的心思那是登峰造极,这一针快准狠地刺中方素的心,她竟然回头看门外窗外,见外头空无一人才松了一口气。回过神后她嗔骂道:“你胡说什么呢!”
    宋寒丛见好就收:“娘,我真的不想学。二十多年前,我就知道苏鱼的存在了。娘你别惊讶,你和爹说话没怎么避人,我听见了不奇怪。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有一个异母弟弟,后来……后来就不说了。总之我不喜欢他,连他的名字都不想听见,你让我练从他手里流出来的秘法,跟要我的命没有两样。娘要是想我死,我就去练!”
    如此决绝,方素如何忍心再逼迫儿子?
    屋里宋寒丛一脸冷漠,方素慈母心伤,没有人发现宋裴凛停在门口片刻,再无声离去。
    无奈之下,宋宇治挑了别的弟子来学。落后一步,便步步落后,江湖上的利益纷争从不曾停止,慢一步便吃不着热豆腐。一年多过去,铁刀门与扬杉派的地盘利益分割已经结束,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吃了一嘴油。龙吟岛离得远,又是除了振阳派以外最早换来奇门遁甲术的,因而守住了大部分地盘,有些实在顾及不到的地方,舍了也就舍了。
    瑞和没有参与,却也听到了不少风声。这让他忍不住想象当年湖山派灭门后的情况,大概也差不多吧,财产一分为三,全都有去处,还定了个三十年保管之约。只对比铁刀门与扬杉派如今地盘七零八落,就可见当年做武林盟主的普陀山慧智大师还是比较有威信的。
    况盟主威严渐失,武林盟的凝聚力也有瓦解的趋势。
    果然,新一届武林大会召开,惯例的武林盟内部会议开了几天就吵了几天,一件事情都没有解决。往年不管怎么样,大家面子情都做得好,该调解调解,总能解决的。这一次大家都有委屈,都有损失,只说扬杉派与铁刀门这两大“苦主”,他们向况盟主、向十盟求救过多少次了?所谓的盟友表面上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却也横插一脚,只讲利益不讲道义,可以说早就撕破了脸。求助?调解?若有用的话,他们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们今日过来,就是想宣布一件事,我们退出十盟,退出武林盟!今后再有什么武林大会,我们都不参加了。”扬杉派铁刀门两派宣布完,抬腿就走。
    “哎哎哎!可别这样偏激啊!”
    有人打圆场,有人拦,那声音里的焦急与诚意有多真实,背地里搂的蛋糕就有多大。瑞和坐在其中一声不吭,心想武林大会以后都有可能办不成了。
    今年的新英赛人才凋零,参选人数比往年锐减了一半。群英赛人数更是稀稀拉拉,血莲教带来的人员损失没个十年弥补不回来。
    最后瑞和拿了第一。
    首次参加就得第一,又如此年轻,武林中人不是不吃惊。但有了之前斩杀血莲教少主的事迹做对比,这群英赛第一好像也没什么可震惊的。
    其他人没有跟血莲教少主交手过,但根据龙吟岛、扬杉派与铁刀门等与血莲教直接对上后的幸存者所说,其少主武功深不可测,在他手下过招之人没有一个活下来的。因而他们没有任何关于血莲教少主武功的详细资料,但其武功诡谲嗜血已经深入人心。苏鱼能打败他,今日再打败其他门派掌门及长老,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苏鱼的名字被刻在了群英榜上,按照惯例,若是能连接三届获得第一,名字就能够长久居于首位,直到下一个三连冠到来为止。
    瑞和亲手将自己的名字刻上去,一笔一划刻好,再请苏幺娘来描金。苏幺娘激动得眼睛发红,她像十几年前在新英榜上为儿子的名字描金一样认真仔细,描好色后露出笑容:“娘描得还好吧?”
    “好,娘的手可真稳。”
    看着榜上的名字,瑞和在心中对原身说:看见了吗?这是你的名字,不是别人不是任何人,是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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